李耳终究还是在这天机谷的废墟之内接见了苏庆广,即便他本人此时或许并不想这么早的与苏庆广来对峙赵璇的事,但是他清楚,赵璇的事,他是早晚都得去解决的,他更加明白,这场爆发在天机谷上空的战事,将会把他的名字是彻底的钉死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会让他成为一位被天下的江湖人都耻笑唾骂的人,会让整座贲北侯都陷入巨大的舆论风波之中,更会因为赵璇的死,而让自己成为苏庆广心中那根永远都无法拔去的刺,让天之殇成为二人之间一辈子都横跨不过的隔墙。
什么是现实?
这便是!
现实就是逼迫着自己不得不向生活低头。
现实就是逼迫着自己不得不向命运低头。
现实就是自己明明不喜欢,却还得给他人装出一副好喜欢的样子。
现实就是自己明明很讨厌,却还得向那些讨厌的人和事露出一副哈巴狗的姿态出来。
现实就是自己明明很委屈,却还得向眼前的生活强颜欢笑。
现实就是自己明明很伤心,却还得向身边的朋友说一句我很好,没关系。
现实其实就是想要逃避,却又不得不去面对的人和事。
现实其实就是想要隐瞒,却又不得不去向陌生人敞开心扉的纠结和苦恼。
什么是现实?
这便是!
此时李耳所面对的问题,就是现实。
李耳不想这么早的去面对苏庆广,更不想让自己以这般狼狈的模样去面对他所犯下的错,可是,当他每天都能在谷内遇到对方的时候,当他每次从对方的身边默默经过的时候,当他每次从对方的眼中读出那种压抑不住的愤怒的时候,他真的很心慌很心慌,甚至有的时候,心慌的他吃不下饭,心慌的他睡不着觉。
可是,难不成李耳就得学鸵鸟一般的将自己的脑袋扎进沙子里面,然后将自己的尾部是翘得老高?
不行。
这么处理问题不是李耳的风格,甚至可以说,对于赵璇之死这件事上,若他当真在此时进行了这般的冷处理,那么别说是外人了,就是他自己,也都会瞧不起自己,也都会咒骂着自己,因为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无异于是扇他自己的脸,是掘他自己家的祖坟一般。
该面对的还是得去亲自面对,该解决的问题还是得去亲自解决才行,老是一昧的想着要去逃避现实,这可不行。
所以,当今日还算凉爽,当此时的午后还不算太过燥热的时候,李耳让手下的人去通知苏庆广,让对方来自己的这大帐说事。
至于李耳想要跟苏庆
广去说什么事,也许只有他俩人最为清楚。
终于,当帐外响起了那细细梭梭的声响,李耳这才急忙的端坐好自己的身子,然后静静的等待那个男人的到来。
门帘被猛地撩开,还不等李耳反应呢,一阵风便从帐外是挂了进来。
而在下一瞬间便看到,原本坐于蒲垫之上的李耳是被苏庆广给一拳打翻在地。
... ...
已经十几日过去了。
在此期间,李耳一直都没有找过苏庆广,甚至是连一句解释都没有,虽然两人每天都会见到彼此,可是除了那一瞬间的眼神接触之外,当真就不再有更多的言语交流存在了。
你究竟在想什么?
你究竟在干什么?
看着面前那不断忙碌的陷阵司甲士们,苏庆广不仅的有些迟疑起来。
因为李耳这一阵子的反常举动,就连智如妖的苏庆广都看不懂了。
在苏庆广看来,李耳本应在破了八界门之后就直接将这余下的陷阵司驻扎更为西面的明都才对,让大军在那里养精蓄锐才对,毕竟对于陆锋来讲,一个小小的八界门本就不存在任何的威胁,而眼下对于这位龙寰帝王来讲,真正能威胁到他的统治地位的,应该是那位已经在玉林山脉以西驻扎了四十余万人马的夏志杰才对。
可是眼下的李耳所行之事却不是按照苏庆广所推演的那般进行。
眼下的李耳并没有让那些能在这场天之殇的不幸中苟活下来的陷阵司赶赴明都,反倒是让这群人马就地驻扎,就驻扎在天机谷内,然后每天所安排下去的工作除了照顾那些还未痊愈的伤患之外,就是在竭尽所能的替八界门修复残垣废墟。
这一点,当真是让苏庆广看不懂了。
你为什么会这么做?
你凭什么这么做?
你的理由是什么呢?
又是什么样的动机才能让你会如此的违抗皇命呢?
李耳?
你究竟在想什么?
你究竟想要什么?
所以,当苏庆广每天都看着那群忙忙碌碌的人在为了修复天机谷而努力的时候,他真的是被眼前所看到的这一切给迷惑住了。
就这样,一日复一日。
就这样,一时又一时。
直至在这个午后,直至李耳派人告诉苏庆广,对方在大帐等他。
带着犹豫的心,带着疑惑的心,带着愤怒的心,带着不甘的心,苏庆广也不知怎么想的,就这般鬼使神差地是让自己来到了李耳的帐前,甚至连他本人都想不通,自己怎么会来到
这里,可是此时的他再是困惑,他的身体却还是老老实实地选择了站在李耳的帐前。
看着眼前这微搭的门帘,想一想门帘之后的那副苍老的面孔,苏庆广不由得深深舒了口气。
往事如梭...
往事如梭...
此刻的苏庆广只能是不断地在心中感叹,往事如梭。
终于,当赵璇的身影浮现在他的心中,当那头纯白羽凤冲往天际的模样浮现在他的脑海,苏庆广的面色便再度的恢复的往日的那般冷酷面容,而他的右手,则早已怒拳握紧。
将门帘轻轻地挑开,让自己缓缓地进去,然后不等李耳开口,一记右勾拳便是狠狠地朝着对方的脸颊袭去。
... ...
说实话,虽然李耳的身体已经衰老的就如同个八十岁的小老头一般,但是他本人的心智,却还是身处在二十岁的阶段,可以说苏庆广的这一拳,当真是打得他一肚子的火气。
可是李耳却不能去还手,因为这是他欠苏庆广的。
李耳就这么被苏庆广极为野蛮的一拳给打倒在地上,是径直的摔了个屁股蹲,也不知是因为自己的脸颊被苏庆广打了一拳,还是因为自己因这一拳而摔了个屁股蹲,总之此刻的他是不由得龇牙咧嘴一番,显然是对方的这一拳当真是打疼了他。
然而这疼归疼,李耳还是在这一拳之后,在一阵的龇牙咧嘴之后,是如同呆傻了一般,就静静的斜卧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整个人就好似一颗没有生命的石头一般。
而苏庆广则是在打完这一拳后,是满眼怒意的就这般恶狠狠地盯看着脚下的李耳,一言不发。
俩人这一阵的沉默,持续了好久好久。
久到俩人都忘记了时间的流转,久到俩人都忘记了岁月的无声。
但是,一昧的沉默不是解决办法的途径。
这一点,李耳清楚,苏庆广同样清楚。
两个人的彼此沉默,不能化解他俩之间的仇恨,也不能阐述清楚二人之间的误解,在李耳看来,俩人此时的沉默,只会加深苏庆广心中对于自己的误解,只会加深俩人之间的矛盾。
所以,在良久之后,李耳这才缓缓地用左手轻轻地抚摸着自己,轻抚着方才被苏庆广击中的脸颊,然后看似自嘲一般的轻笑一声。
既然在这场战事之中,自己已经扮演了恶人的角色,那么眼下再让自己扮演一会无耻之徒,又有何妨呢?
缓缓地抬起头来,然后注视着苏庆广的双眼,这才透着苍老的声线,慢悠悠的开口。
“苏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