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沈海告别之后,黛玉在婢女的陪伴下亲自见了最近为父亲诊治的那批医生。////虽然心里厌恶这些尸位素餐的人,可是她的举止行为仍然得体的无可挑剔,既表达了对他们的谢意,又给了赏钱。等到这些人退下时,她身边雪雁忍不住询问,“小姐干嘛对这帮人如何客气,明明就是他们延误病情的。”
“我们现在最主要做的是要父亲好起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我一回来就训斥这些人,未免给人不知轻重胡闹的感觉。他们出去说些不好听的话是在其次,若是家族里的长辈因此而认为我太过不懂事,强行限制我的作为,那就糟糕了。所以眼下对他们还是以安抚为主,就当养着一帮闲人罢了。”不就是多花些钱的事情,反正林家不缺那几两银子,就当花钱买个安静了。
“那老爷的病怎么办?”雪雁一边指挥人收拾屋子一边担忧的问,她虽然不怎么聪明,可是也明白若是没有了老爷这把保护伞,自家姑娘可就真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那这偌大的家产没人打主意才怪呢,到时候姑娘的日子可就格外难过了,因此对这十分关心。
“请其他人来看,这帮子人也每天让去问诊,只是别让他们碰到就好。做个架子稳住他们,治病的事情我们另外进行。”说到这个,黛玉也是眉头紧蹙,只恨自己的医术为什么不再精进些,也好过现在束手无策。
她换了衣裳,勉强用了些饭,而后又是马不停蹄的召见家里各处的管事以及有头有脸的媳妇婆子们,然后待这些人退下,又是跟贾琏商量重新为父亲延医的事情,刚商量完,接着遇到沈海已经请回大夫了,于是再次打强精神安排住处等事,然后跟着贾琏沈海一块儿去看新大夫为父亲看诊,抓药煎药。
黛玉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这么累过,不过一想到父亲,她硬是咬牙坚持下来,连一声苦字都没有吭。只是等到晚上回房睡觉的时候,觉得四肢都累的不像是自己的了。雪雁跟李妈妈两个帮着她泡脚按摩,揉着揉着忍不住就哭了起来,“姐儿长这么大哪里受过这种罪,看看你都累成什么样子了。”
黛玉也是头一次当家,的确身心俱疲,这时才念及有兄弟姐妹的好处了,哪里像现在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不过眼下看着她们这样难过,她反过来还笑着安慰她们,“不过就是一些理家的琐事,早晚都要做,有什么好累的。我以前母亲做过,在外祖母那里也常见琏嫂子料理,只觉得并不多难,这回自己一上手才发现处处有学问,果然轻忽不得。不过你们且放心,我这只是刚上手,难免有些生疏,等多做几天习惯了,也就轻生多了。”
她知道白天里李妈妈和雪雁两个人也没闲过,洗完便催促她们也赶快去歇了,自己也是一沾到枕头就睡到了大天亮,竟然很多年都没有这样睡好过了。
接下来的几天,黛玉都如这般忙碌,外面的接人待客有贾琏负责,而内宅里的诸项事务,便不得不由她自己亲自动手了。换大夫的事情果然引起了轩然□,在一堆莫名其妙做出长辈姿态劝慰的亲戚中,黛玉不为所动的坚持自己的选择。开始刚换的两三天,林如海的状况恶化的很厉害,黛玉在床边守着连眼睛都没有闭,但是过了三天之后,病情渐渐好转,慢慢的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一天之中清醒的时间多了,人也渐渐能开口讲话了。
父亲的病慢慢转好,黛玉心头的大石终于消散了,人也变得快乐不少。可是就在这一片快乐之中,却忽然发生了一件并不怎么令她高兴的事情。
“你要走了?”黛玉看到来向自己辞行的沈海,有些手足无措。在她刚刚接手各项事务的时候,沈海帮了她不少忙,给了不少建议,这会儿一切都上了正轨,可忽然听到他要走的消息时还是有种失了主心骨的感觉。
“你现在对内宅的各项事务都已经熟练,外有琏公子帮忙,内里又有傅夫人协助,世伯的病情也已经稳固,我想这里并不需要我了。”沈海慢慢的斟着茶,一一把自己打算道来,“刚开始没有说走,是因为放心不下世伯的病情,但现在既无大碍,我想我该回去了。”
沈海口中的傅夫人是指惠芷,她听说林如海重病,黛玉孤身一人回家侍奉父亲,当下不顾快要过年了,直接就带了人马到苏州给黛玉帮忙。惠芷在林家多年,对情况都很熟悉,有她和李妈妈在身旁帮忙,黛玉的负担确减轻了不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沈海要离开,她忽然觉得有些失落。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大恩不言谢,我以茶代酒敬沈大哥一杯。”人家是有家的人,回家是在正常不过的,于是黛玉也不便挽留,只能掩盖住心中的失落,笑着端起了茶盏。
沈海这些日子的确不容易,在黛玉回来之前,他一个外人把持家政便已经引起了不少非议,说什么难听话的都有,更何况还有来自林家宗族的压力,但他都抗下来了。黛玉回来之后,他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留在林家给了贾琏和黛玉许多帮助,让他们尽快熟悉事务。在所有人反对换医生的时候,也只有他一个人坚定的站在黛玉这边,同她一起抗住各方的责难。
这种共同患难的经历,是让黛玉永远难以忘记的。在所有人都怀疑的时候,有那么一个人跟他站在同一边。那种即便没有说话也会有人明白你在想什么的微妙默契,让她很舍不得失去这个朋友。
不过人家也总有人家的事,她总不好强留令人家为难,所以黛玉只有一举杯,“祝你一路顺风。”
跟沈海辞别之后,回到房间里,黛玉总显得闷闷不乐。惠芷好奇的问她缘由,黛玉被问急了,才说出缘由。惠芷听了微微一愣,然后笑着问她,“沈公子可是跟老爷说了?”
“他先来同我辞行,还未禀明父亲,这会儿应该正在父亲哪里呢。”黛玉不明白惠芷问这个做什么。
“那就对了,只怕沈公子这回事走不了了。”惠芷拍掌大笑者,却是十拿九稳沈海不会走的模样。
“你是说父亲会留他?”黛玉想了想摇头,“我觉得不大可能,已经麻烦了人家怎么这么久,哪儿有不让人回家过年的道理。”
“姐儿这么精明的人,怎么会犯这种糊涂。”惠芷冲她一笑,神秘兮兮的问,“你不觉得老爷把沈公子留这么久,又将所有家事都托付给他,本来就是一件不正常至极的事情?老爷向来谨慎,在这件事上怎么可能糊涂呢?”
“呃?”黛玉还是不明白,但是惠芷却不肯多说,只是拍拍她的肩,无限感慨的说,“姐儿已经长大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