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几天,宝玉躲在自己房间里练字的时间多了许多,连王夫人和贾母那里都不怎么去了。////一天两天还好,过了三五天之后王夫人和贾母都奇怪了,担心这宝贝疙瘩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遂叫袭人过去好好问了一通。当袭人说出宝玉这几天并没有胡闹,只是在房间里认真练字的时候,王夫人着实吓了一跳。
“你是说宝玉这几天并没有玩闹,只是因为他在用功?”王夫人听着怎么都有点太阳从西边出来的感觉,当下严肃的对袭人说,“你可别替他哄我,是不是他又闯了什么祸不敢来见我?”
“回太太,这是真的。自从那天宝玉从林姑娘那儿拿了幅字回来之后,就念叨着说林姑娘比他写的好,他定不能输给妹妹,所以连丫鬟们逗他玩都不闹了,只专心写字。”袭人面有喜色的回了王夫人。
“有这种事?阿弥陀佛,我这儿总算知道用功了。”自己儿子是什么样子王夫人还是心里有数的,见他肯主动学好自然大喜过望,不过待冷静下来,却又问了另一件事,“宝玉对林姑娘很在意?”
“可不是呢,我们先前劝他不要摔玉劝了那么多次都没用,可是林姑娘一不高兴他就紧张了,暗地里说以后再也不摔玉砸玉了。”袭人想要给黛玉表功,于是就把宝玉最近改好的行径一一说来,却不想王夫人听了并没有太多喜色,反倒是眉头锁紧了一些。
袭人是个乖巧的,知道若是平常小丫头们跟宝玉亲近些她都不喜,所以看到王夫人的神色赶快补充,“林姑娘虽然年纪小,但做事极有分寸,跟宝玉说话并没有半分逾越,也不像其它姑娘跟他打闹没个高下的。宝玉如此上心,我瞧着觉得应该因为林姑娘是新来的姐妹。他素来贪新鲜,所以对她的做为才会格外在意。”
“兴许是这样。”王夫人点了点头,神色淡淡的说,“宝玉一向胡闹,难得有个人出现让他知道跟着样子学好,真是阿弥陀佛。不过你可得仔细些,林姑娘年纪小,难免有些孩子脾气,宝玉又是个没轻没重的,万一有什么地方惹恼了她伤了兄妹和气就不好了,所以你得多看着些,两人有了什么疙瘩多劝劝,别闹的惊动老太太,让她老人家以为我们对林姑娘照顾的不尽心。”
“奴婢知道了,以后宝玉要是过去,我亲自陪着就是。”袭人听完王夫人的话应了一句,让王夫人的脸色缓和不少,满意的冲着她点点头,“你是个懂事的,把宝玉交给你我倒放心。”
却说宝玉安静哈皮学,黛玉却是最高兴不过,但是她的高兴可不像袭人王夫人之流是为宝玉好,她纯粹是高兴没人来骚扰她,终于可以安静做一点自己的事情了。三春姐妹也在贾母这里住着,黛玉平日里便和探春一起习字,和迎春一起下棋,和惜春一起作画,向李纨学针线,逗贾兰玩耍,听凤姐说笑,时间长了,离家的痛苦也渐渐变浅薄,除了不能跟父亲在一起这个遗憾以外,日子过的也算是开心。
生活琐事方面,因为有李妈妈照顾,黛玉也过的也颇为舒心。李妈妈是个八面玲珑的人,本来又都认识贾府的婆子,手脚大方又会来事,不多时就跟底下人打成一片,探听消息等等都非常方便。鹦哥黛玉本来是不想留的,可是李妈妈查了查,发现这个女孩子虽然是家生子,可是父母俱亡,兄弟也无,真真比黛玉还孤苦一筹,于是看在她勤快老实的份儿上就留下了她。黛玉觉得鹦哥那名字不够好听,便改了紫鹃给她,跟雪雁倒也凑成一对儿。
紫鹃温柔敦厚,但却又不像袭人那样八面玲珑,她自从到了黛玉这里便守着黛玉,并不多出去串门,即使雪雁不待见她,她也就是自己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做针线,这倒让黛玉想起了小时候照顾过的兰歆,于是对她好感也多了几分,闲暇无事的时候还喊她到身边教她识字。紫鹃对这个倒是很感兴趣,聪慧异常,没多久就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此后看黛玉更是崇拜。
贾母先前把她这里的小厨房给了黛玉,黛玉担心其它人有意见,但后来姐妹几个似乎都不怎么在意,反而关心黛玉的身体,这让她颇为感动。厨房的一应事宜开始是李妈妈操持的,但请好厨娘之后,她有心试紫鹃,便将这差事交给了她。没想到紫鹃倒是个做事的材料,进出往来的食材货物无不尽心,并无一分一毫的贪墨,于是李妈妈也就放心的把这个交给她管了,自己只是去忙别的事。
有李妈妈跟紫鹃无微不至的照顾,又有雪雁做开心果,饮食合理心情舒畅,黛玉的气色渐渐变好了不少,倒跟在家时差不多了,有时自己兴起也下厨做一两道苏州小吃孝敬贾母,逗的她老人乐和不已。
不过贾母处热闹是热闹,但宝玉黛玉外加三春,着实有些挤了,所以年节底下贾敏便命人重新收拾了王夫人院后的小抱厦,让迎春三个姐妹搬了进去,只留了宝玉和黛玉两个心肝儿肉的在眼前放着。面对贾母这种明摆的偏心,黛玉也很无力,但是一个老太太谁又能或者说谁又敢说个不字?于是只能在那三个姐妹搬过去的时候特意叫李妈妈搜罗了些小玩意儿,自己跟雪雁抱着送去。
黛玉去三春住处的时候,一连两处都扑了空,迎春探春都不在,走到惜春房外听里面闹闹嚷嚷的,才发现她们正跟着一帮丫头在惜春那里推牌九玩儿。见是她来了,探春把位子让给其它人,自己却是起身来迎黛玉,“有什么事不能让丫头们来说,非要眼巴巴的自己来跑一趟。今儿这天又冷,你穿成这样四处走动?万一病了又要害我们几个内疚了。”
“我是来恭贺你们乔迁的,让人来送显不出我的诚意。”黛玉笑嘻嘻的扶着她的手进来,让雪雁把东西给了侍书,又接过司棋捧的热茶喝了一碗,等到身上暖了些,才坐到炕上看她们打牌。这会儿正打到关键的时候,牌桌上四个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拍看,迎春和惜春连黛玉都没顾得招呼,可是争到最后却是迎春输了。她怏怏的付了几个铜子儿给赢家,看黛玉来了,招呼她一声,却是推黛玉上去玩儿。
“我不来,我可算计不到,一会儿眼就晕头转向了。”黛玉见状连连摆手,吃吃笑的往探春背后躲,怎么都不参加。迎春左顾右判,刚好又有宝玉那边的晴雯来送东西,当下就挥手喊她过来打。晴雯也是个爱玩的,见迎春招呼,也并不推辞,把东西给了人之后就大大方方的坐在那里摸牌了。
黛玉看着迎春并没有走开,只是坐在晴雯身边继续看,间或还给她出主意,便有些不解她为什么要让开。给自己让位子还可以说是礼貌,可对晴雯那明显是拉出来凑数的啊?她既然又没有别的事要做,那为什么还要扯别人来玩儿。
见其它人正玩儿的入神,黛玉便不动声色拉了下探春的袖子,悄悄趴在她耳边问,“二姐姐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好好的就不玩了?可是恼了我刚才拒绝她的邀请。”
“她那个木头哪有这种心思,你就别乱想了。”探春小声回了她一句,然后看到没人注意她俩在咬耳朵,便悄悄告诉黛玉,“二姐姐肯定是没钱了,所以才玩不了让人的。”
“这才几个铜子儿,她还拿不出来?”黛玉心里有些吃惊,还想要问,但是看到探春摆手示意她别再说了,也就作罢。
黛玉在这边玩了一会儿,待紫鹃见她久去不归派人来找,才跟姐妹作辞离开。待回到自己的房间时,见到李妈妈,不由得对她感慨起这件事来,“我见二姐姐是个朴素的人,又不做衣服又不买首饰,怎么花钱花的这样厉害,手头上连几个大牌的闲钱都拿不出来。”
李妈妈不知道黛玉为何会发此感慨,黛玉于是将刚才所见所闻讲了一遍,而后补充道,“她们玩儿的不过就是十个铜子儿一把的,连宝玉房里的丫头都能毫不心疼的拿出来玩儿,二姐姐一个正牌小姐拿不出手,真是让人意外。”
贾府的小姐每月都有二两银子的月例,黛玉这客居的小姐也有,虽然不多,可是买买胭脂花粉之外也余下不少,迎春又不像是喜欢乱花钱的人,怎么手头如此拮据。
李妈妈听了这话却是一笑,见四周没有外人,才对黛玉说,“你别看二姑娘是正经主子,宝二爷房里的丫头只是奴才,可要论活钱,只怕二姑娘是全家最穷的几个人之一了。她从小就没了娘,那个爹又不管事,要不是实在可怜老太太也不会把她放在眼前看顾了。虽然有月例,可琏二奶奶偷偷的扣了月钱在外面放高利贷,二姑娘能拿到半钱银子都算不错了。”
“二嫂子扣了月钱?”黛玉惊讶极了,“她明明前几天才给我送来,并不少分毫啊?”
“姑娘忒老实了,也不看看琏二奶奶是什么样八面玲珑的人,你是老太太放在心尖儿上疼的人,她哪里会扣你的?不单单是你,但凡有头脸的她都不会扣,要扣也只会扣那些不济事的。老太太又不是特别疼二姑娘,二姑娘自己也是个木头,被人欺负了都不知道吱声,所以不朝她下手朝谁下手?三姑娘是厉害的,四姑娘人家有荣国府的月例,所以姐妹里当时是她最拮据了。”李妈妈说完了,还点出为什么宝玉房里的丫头格外大方,“宝二爷有老太太跟太太疼着,年节赏赐各样都比人多,他又不是个小气的,银子随便就在屋里放,丫头们玩牌时绞一块下来他也不会生气,反倒要她们玩的开心,所以相比较,晴雯出手自然比二小姐阔绰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