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灰色的阴云遮蔽了天空,细雨微茫。
水珠滚落叶尖,金属机械的铁足踏过草木。
山谷间吹来凛冽的风,颀长的野草大片地倾倒,如波浪般起伏。
林地的荒草中央,纯白骑士与青色骑士对峙,静立好似两具雕塑。
仿佛有无形的手掌扼住了万物的喉咙,四周静谧无言,如同乌云蔽日般的压迫感袭来。
在这种恐怖气势的压迫下,舒被迫旁观。
让万物喑哑的气势冲刷,在这一路上都显得漫不经心的青色骑士终于在这样强有力的威胁下,展露峥嵘。
色呈天青的构装渐渐褪去原本的颜色,融入周遭的环境中,从舒的视野中消失了。只有被体型压倒的草叶在昭示着他的存在。
如果说青色骑士是无影无踪的刺客的话,那么眼下的环境对他来说是极其恶劣的,无论是空中飘散的雨点或是地上压低的青草都暴露了他的存在。在这种情况下出手,面对同等甚至更强大的对手无疑是自寻死路。
所以这名刺客寻求了合作,也许在他眼中舒的表现或有这个资格。
可舒真的会出手吗?他全然失去了往日的平静,脑海一片混乱。梅茵菲娜的出现打破了他伪装的冷静,背叛的窒息感涌上心头,令他喉间酸涩难言。舒忍不住要摘下面罩质问,可骨子里莫名的高傲制止了他这种摇尾乞怜的想法。
的确出于某种原因,也许是当年未能及时救援的愧疚,梅茵菲娜一直作为舒的庇护者出现。这种安稳竟让他习惯成理所当然,可谁也没有欠他什么,愚者之桥上的残杀让身为骑士团副团长的梅茵菲娜知道了会怎样?
杀戮就是罪行,哪怕被冠以救赎之名。
眼前的景象就告诉了舒,什么是银发少女的“原则”。
而舒也不欲解释,这同样是他的骄傲,或者说,“傲慢”。
他渴望信任,渴求关怀,可故作坚强的人啊,心里的藩篱却筑得比谁都高,高傲到任何人都无法轻易踏入。
这种高傲让舒没有摘下面罩,也没有出手搅乱战局。
青色骑士……现在的刺客对舒静止不动的行为并未感到愤怒,相反对此他早已有所准备,作为与他同行而来的骑士,在他人眼中舒就是刺客的同伴,无论是否真的是,只要存有疑虑有所防备,那就足够了。
对刺客来说,这一瞬的迟疑就足以化作致命的破绽。
林地的荒草被大片大片地压倒,速度之快就如同飞鹰低空疾掠,霎时间到达纯白骑士跟前。
静立良久的纯白骑士动了,她只是微微抬起了赤红如血的骑枪枪尖,林地中央便仿佛飓风来袭,掀起暴风,吹散了所有的雨点。
就好像白色巨龙从沉眠中苏醒,张开双翼,抬起了狰狞的头颅,方圆之地,龙威如狱。
她站在山脉天穹之下,宛如一名苍天龙骑,驾驭山脉如龙,冲破云霄万丈。
巨龙昂首,锐意冲天,头顶的氤氲雨雾与厚重云层霎时间烟消云散,在阴暗中破开一个大洞,照见朗朗晴空。金色的光束落下,照在这一片林地上,将一切染得无端肃穆而辉煌。
刺客的强袭陡至。在到达纯白骑士跟前的一瞬,地面上的荒草突然弹起,刺客在耀眼的光束下高高跃起,竟抓住机会,借势而至!
他双腕翻转,看不清手中动作,便见得数道利影破空,疾啸而去。
纯白骑士做出抬枪蓄势的动作,全然不顾眼前如汹汹而来的飞掠利刃。
刺客射出的利刃割裂空气,发出骇人的呼啸声,可在即将触及纯白骑士的瞬间,戛然而止。
这一幕与愚者之桥上舒对子弹的无动于衷何其相似。
屏障,或者说,四周这辉煌地域,皆为其领域!
刺客并未如常人那样感到震惊,他紧随飞刃之后,手肘剑刃落入掌中,机械双臂牢牢反握,裹挟千钧下坠之势,赫然来袭。
飞刃受阻当属意料之中,可只要稍稍一阻对方气势的积蓄,就能一击得手。
面对如此凶险的攻势,纯白骑士不为所动,洁白无瑕的机械右掌一紧,迎上刺客的千钧剑刃,不疾不徐地刺出。
突然静谧中炸开一声龙吟,狂风吹过,方圆之地荒草皆伏,留下一条笔直地如同巨龙掠过的裸露泥径。
气劲透过刺客数十米而止。
纯白骑士收回点上刺客剑尖的赤红骑枪,不再理他,朝舒缓缓行来。
刺客好似失去了全身力气,庞大的合金身躯轰然倒下,又及时拄剑于地,方才没有落得狼狈窘境。
既然是刺客,那在他显露身形发动强攻的瞬间,胜负就已经注定,如何能与气势磅礴巍峨的纯白骑士抗衡。
舒僵立在原地,眼前纯白骑士宛如巨龙匍匐,缓缓而至,狂暴的气势一波波地冲击着他的心魂,令他动弹不得。
纯白骑士,或者说梅茵菲娜,再次提起了手中猩红森然的骑枪,气势锁定了眼前无名的深色骑士。
闹剧该结束了。
或许是出于恐惧,或许是出于舒心中某种莫名的感觉,他并未出手,反而想要转身摆脱对方的锁定,逃出眼前的林地。
被外面的骑士小队围困也好,杀死也好,他就是不想留在这里。
可千钧一发之际,那种不协调感再次涌现,令舒的动作一顿。
身后破空声如龙吟再起。
在赤色骑枪破开层层装甲,抵上他赤裸的胸口的时候,舒心中反而一片平静。
三年中被无数次拯救的性命,现在能做也只有归还。
突然那种一直令他不适的不协调感迅速放大,从血脉中传递出来。
那是……莫名的熟悉感。
并不是他对自我认知的那种熟悉,而是对眼前纯白骑士的熟悉。
无论是其中的机师,或是这纯白构装,那熟悉,就如同血脉相连。
赤色骑枪停住了。
梅茵菲娜似乎也察觉到了这种异常。
气劲余势未止,汹涌如怒潮破开他胸前剩余的构装装甲,就连面罩都被撕裂掀开,露出舒的脸庞。
时间凝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