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哈按着城垛跳上城,脚踩在城头上,迅速把口中衔的刀握在手上摆出战斗姿态,目光迅速左右扫了一遍,结果发现城头上并没有人。
山风吹过,微凉。
那满大叔也与其它几个拔什库在左右观望。
结果都没碰到明军。
这时分得拔什库鄂勒和达对他们打了个手势,带他们往前面一处透着火光的敌楼扑去, 很明显,守关的明军在偷懒,躲在了敌楼里避风甚至是睡觉。
分得拔什库带着五名拔什库为首,后面跟着第一波上来的巴牙喇等精锐,摸进了突出高耸的敌楼内。
敌楼中点着一盏昏暗的气死风灯,靠墙处立着一些枪矛还有沙袋等,中间有张桌子,围坐着七八个人,却好像都趴着睡着了。
伊斯哈跟着进了敌楼,那满已经咬着牙如老虎一样扑了上去。
几名拔什库和巴牙喇刀猛砍过去。
然后鄂勒和达发出了惊讶的声音,其它人也都发出惊讶之声,伊斯哈不知情况,但等他冲近那桌前才发现,
那七八个明军已经被砍翻在地,但却并不是什么明军,居然只是一些穿着衣服的稻草人。
敌楼里一个真人也没有。
伊斯哈提着刀高高举着愣在那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那满压低着声音道,“是不是明军知道我们来了,所以吓的已经弃关而逃了?”
这种可能并非没有,以前清军在关外也常遇到这种明朝守军,入塞的时候, 在内地攻城掠地碰到不战而逃的就更多了。
鄂勒和达觉得有些不对劲, 一时却又想不出个原因来。
只好同意这种说法。
“赶紧下关墙,把门打开,还有,举火发信号,让王爷赶紧入关。”
众人都因几个稻草人而变得轻松了起来。
他们甚至还有闲心搜索了一下这敌楼里的物资。
那满把一杆长枪扔给了伊斯哈,他自己平时用的是虎枪,材质更好,瞧不上这把普通的小枪。
伊斯哈接过说了声谢,然后递给了步步紧随其后的阿迪斯。
“走!”
他们顺着城梯往城下去打开城门,城墙上,还有旗兵源源不断的攀着梯子上城来。
“没有人,明军已经弃关而逃了。”
那满笑着对刚上来的很紧张的人喊道,举了举手里的灯。
“这些明军真没用,居然跑了,我还想着能杀几人立功得赏呢,还想着扒件好些的盔甲给阿迪斯·····”松鸭笑着说道,他们沿着城梯往下。
“不急,这里不打,等到了青州也有仗打,要是明军青州也不守,那就打到莱州、登州,他们总不可能一城都不守······”那满一句话还没说完, 突然咻的一声, 一箭箭狠狠的射中了他。
那满手里的灯笼掉地,烧了起来。
中箭的那满脚步踉跄,从城梯上滚了下去。
没等伊斯哈反应过来,阿迪斯已经从后面一把扑倒了他,“主子,小心箭·····”无数的箭从黑暗中射来,城梯上是最先上城的那些精锐。
分得拔什库、五名拔什库,以及三十多名巴牙喇、马甲等,结果那阵密集的箭雨突袭之下,大意的众人被射倒大半。
伊斯哈摔在地上,下巴也磕碰伤了,眼冒金星。
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结果听到了轰的炮响。
一声炮响过后,更多的炮声响起,是那种小炮的声音,好像是轰的小铅弹。
“我们中埋伏了,”压在他身上的阿迪斯对他喊道,一边说还一边把手里那面破盾给挡在了他们头顶。
·······
穆陵关城门忽然打开,参将孟宪亲自披甲矛,率领一队铁甲战士杀出,奔着那些简易的梯子就冲了过去。
而城里,也从城墙上两侧,也涌来许多明军。
埋伏。
甚至在关外隐蔽处,也杀出许多事先埋伏在外的明军,杀了过来。
到处都是明军。
年轻的伊斯哈一直幻想过各种战斗场面,但从没有想到过这样的一种场景,“明军为什么不直接阻拦我们?”
他不解。
阿迪斯拉起他举着盾顶着箭雨往城上退,一边道,“他们肯定早就知晓我们会来偷关,故意放我们上来的。”
“为什么?”伊斯哈不解,就不怕他们真的夺取关城。
阿迪斯说出自己的猜测,“估计明军也知晓我们的战法,每次精锐先登在前,故意让我们先上城,这样就能把最精锐的旗兵歼灭······”
五百满人突袭营,若是正面强攻,这样的险关是拿不下的,但如果采用偷袭的办法,夺关机率很大,以前他们也屡试不爽。
就算真被发现,也不会有太大损失,及时撤退就行。
可谁能料到,这次明军居然故意放开口子,然后等他们登了一半杀出来?
“也许这就是半渡而击一样吧。”阿迪斯做为一个王府阉人,是读过些书的。
伊斯哈感觉脑子浑浑噩噩。
杀出城的孟宪很快就冲到城下,把那些梯子推倒,然后砍杀起还没来的及上城的那一半人马。
而已经上城的一半人,也陷入了四面埋伏之中。
黑暗里,只感觉到处都是明军,到处都是冷枪冷箭,甚至还不时有火炮喷射铅弹,因为是突袭,所以这五百人装备上要偏轻一些。
没有双层甲,更没战马,甚至连骁骑长枪、大矛这些装备也没携带,更没有大盾,盾车等,他们携带的只有长刀、小盾,普遍是一件甲。
甚至这五百人里,有不少是阿迪斯这样的随征包衣,真正的披甲兵其实就一半。
很多包衣奴才连甲都不齐。
一片乱战。
带队的分得拔什库和几名拔什库都在第一波袭击中被杀死,其余的巴牙喇精锐们,也被围住。
有人高喊快放信号,请博洛大王带兵来救。
可此时他们已经成了被伏待宰的羔羊了,除了面对无穷无尽的攻击,什么也做不了,不断有人倒下。
对面的明军出乎意料的强悍,尤其是他们的火器极多,一排又一排的火枪打过来,就算披着绵甲也顶不住。
八旗虽然凶悍,但在这种场合,他们难以发挥。
阵阵火铳间杂着一两下炮轰,还到处是横飞的箭矢,加上那盾墙和排枪挤压过来,伊斯哈绝望万分。
温虎一手盾牌,一手长枪,带着自己的夜不收小队从关外冲过来,三三一组,相互支援,他一枪就将一个想要往山下跑的鞑子刺倒,战友举盾上前,对着倒地的鞑子就补了一刀。
后面一人又上来补一刀,砍认已死后,都没去砍脑袋,就冲着下一个目标杀过去了。
“过瘾,再来!”温虎狂声大叫。
远处,孟宪带领麾下全部披甲的两营战士,如秋风扫落叶一般的横扫关外城墙下的清军,那里的二百来个清军,如何是一千甲兵的对手?
地形限制下,也摆不开什么阵形,可火铳排枪开路,盾牌为墙,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很快,他们头顶上的关城上,还有明军开始放箭攻击。
关城上下,开始燃起了一堆又一堆的火。
照亮了战场。
神策军就如同是地狱里杀出,极度凶狠。
孟宪杀成了血人,他带着他的亲兵队冲在最前,没有人挡的住这把刀尖。
都说江东子弟善战,这支起家于湖州的神策军,骨子里流着金攻玉、柏襄甫、孟宪这些主将们的血性,他们敢战能战,虽然曾经历过一场场失败,但他们从不曾气馁过,一次次失利,一次次爬起。
不断的补充新鲜血液,依旧维持着老湖州营的敢战传统,在不断得到盔甲、火铳等好装备的补充后,战斗力越来越强。
这一战,就是孟宪亲自拟定的作战计划。
没有常规的凭城拒守,而是在判断出鞑子极可能要来夜袭后,根据关前的地形,制定了这么一出大胆的作战计划,放他们上城,然后来个突然出击,将他们截成两半,分头歼灭。
这计划很大胆,因为有可能翻船,一旦不能迅速的剿灭这些鞑子,则可能鞑子大军赶来,到时就搞砸了。
可孟宪却认为机会难得,得想办法吃掉鞑子的一支人马,这样既能挫敌实力,还能大涨自己军威。
关前地形狭窄,对他们是有利的。
当然,他也制订了几个其它预案,以备万一。
好在进展如计划一般。
一切顺利。
孟宪再砍翻一人,看着已经溃散的鞑子残兵,喘着粗气喊道,“赶紧收拾这些残兵败将,准备回城,鞑子大部随时可能杀到,盯紧了。”
各部奋起余威,加紧围猎。
“将军,山下火起,鞑子大部来了!”
城头,明军发现了山下埋伏的夜不收发回的信号,赶紧吹起号角提醒,亲兵拉住孟宪。
孟宪扭头看去,果然远处山间,有火光升起。
“撤!”
还有一些鞑虏在山间逃窜,孟宪下达收兵令。
一队队明军开始迅速打扫战场,斩首,剥衣甲,收武器,然后鱼贯退回城中。
关门紧紧的闭合。
而城里,战斗也已经基本结束。
上城的鞑子无路可退,在第一波突袭中就损失了最精锐的军官和马甲,基本上陷入了无指挥的乱战状态,在狭小的空间,很快就被围剿灭了。
少部份失去战斗力后被俘,甚至还有一些直接就投降了。
阿迪斯扶着受伤的伊斯哈在明军刀枪下跪地投降。
伊斯哈脸色灰败,满眼绝望,他心心念念的入关打仗,就这么失败了,而且自己还成了俘虏,还受了重伤。
曾经他以为自己能够随军入关,大杀四方,建功立业,等回去时还能满载几驮马的银子丝绸,甚至后面拉着好几个汉人奴隶的。
一想到也许再回不去关外老家,才十八岁的伊斯哈流下了绝望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