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洲营是陈锦长江水师十二营之一,属于全新整顿的一支兵马,做到了实兵实饷,不仅账面上有一千兵,实际上也有一千兵。而且这支水营还效仿明军,也建立了一支夫营,专门负责运输等后勤,有三百人。
营官等还都有一定的随占家丁役从等,这些是没算在正兵额内的。火炮、浮城、炮台、鸟铳、衣甲这些都是全力配给。
不仅陈锦寄以厚望,称之为中流砥柱,能破明军水师之嚣张。
“怎么会这样?”
镇江营副将马得功见江洲营投降,炮台失守,还丢了两座浮城,甚至有不少船也跟着降了,明军都已经登陆江洲,上面明旗飘扬。
眼下明军距离镇江已经极近,收取了江洲后,基本上宣告他们完全控制了长江水面。
马得功的镇江协镇改为镇江水营后,仍是守在北固山下的西津渡口,他的这个营跟江洲营一样,是全新整顿后的,一千足额战兵,加上家丁、民夫,总共有一千五百人。
装备也得到补充。
可看着数里外的江洲,这支现在顶在最前线的水营,却毫无斗志。连主将马得功都十分绝望。
“我们守不住的。”
此时的他,仿佛又是在芜湖狄港时,清军追着弘光到了黄得功军营,黄得功不顾部将劝说,仍要拼死力战,但马得功和田雄等却没有半点斗志,最终他们扛起弘光奔向清营投降。
时间还不过半年多点,这局势就逆转的如此了吗?
这一刻,马得功无比绝望。
他想降,但他曾挟君投降,如今明国又岂能容他?可不降,又如何守的住。
镇江城中。
大明的镇江城不及唐宋时那般深刻,也不如六朝那样出彩,明定都南京后,朱元璋巡视镇江,重修镇江城,这次重修,紧邻南京的镇江城池范围缩小了,但坚固超过了唐宋时代,都是用厚重结实的超大城砖筑成。
朱棣迁都北京后,镇江的正经军事地位有所下降,但经济上却飞速发展,成为明朝南北转口的重要港口大城,中转贸易涉及众多的南北货品。
工商贸易发达的镇江,形成了坊巷二十二坊,城内十五坊,城外七坊,还有六市、十街、九十三巷,下又辖八乡。
弘光朝曾经重点打造镇江防御,但最终也是不堪一击,不战而溃。
“经略,下官该死!”
狼狈逃回镇江城中的陈锦,此时灰头土脸,萎靡不振。
他现在都还没想明白,江洲营怎么就反了,这绿营整编,水师重建,花了那么多银子,怎么就弄出一群反骨仔来了?
一月从一两三钱银子加到二两,刚又发了五两赏银,他们怎么就还不满足?
“这些人暗里倒卖火药,我发现了就该痛下杀手,把他们全都抓起来的,也就不会这样了。”陈锦万分后悔。
严我公坐在那里,面无表情。
旁边是漕运总督淮扬巡抚辰泰、江宁巡抚张大猷、江宁梅勒章京巴山,还有刚从苏州赶来的右布政使土国宝,驻苏州梅勒章京康喀喇等。
大家都看死人似的看着他。
“我等倾江南全力助你打造江防水师十二营,结果就这?”严我公站了起来,“陈提督,朝廷对你如此看重,本经略也是极力支持,你要钱给钱,要粮给钱,要船还给你船,要兵又给兵,要炮还给你调炮,火药也都优先供给你,结果你们却拿他倒卖,最后流到了明军手里?”
“现在更是阵前倒戈,你说,你对的起谁?”
“你还有脸回来?”
陈锦狼狈万分,只得道,“江洲营叛乱,我确实责无旁贷,可还请给我一个机会。”
“机会?本经略还如何信任你,朝廷还如何信任你?你的十二营,还有哪个营是可以信任的?”
“本经略现在严重怀疑镇江营是不是也可以信任,巴山将军,请你立即带八旗过去接管马得功的镇江营,西津渡就先由巴山将军驻防。”
“待本经略查明白镇江营后再说。”
“若是镇江营再叛,我等可就都死无葬身之地了。”
巴山起身,“请经略放心,我们八旗绝不让明贼上岸。”
······
西津渡,马得功营。
一名家丁将一封信送到他手中,“有人突然塞给我一封信,上面写着给将军的。”
马得功打开,看了几眼已经神色大变。
“将军?”
“去叫刘中军他们过来,赶紧。”
那封信的内容非常惊人,正是刚刚严我公在镇江城中的高级军官会议上做的决定,要派巴山来接防西津渡,甚至要包围镇江营,严经略怀疑他们跟江洲营一样通明,要派人过来全面搜查甚至审问。一旦发现他们有通敌或是倒卖军械、克扣军饷等行为,都会被马上带走。
一句话,严经略不信任他们了。
疑罪从有。
十几名军官赶到,马得功把信交给他们看,有几个不识字的大老粗,让马得功直接告诉他们内容。
听完。
都炸毛了。
原因很简单,这年头谁也不是什么好鸟,如马得功他们原先是勇卫营的,那已经是崇祯的御营亲军了,但御营亲军也只是战斗力强点,明军该有的毛病也一点不少,只是相对好些。
等后来马得功他们跟随黄得功成了弘光四镇之一后,更是迅速的堕落了,在当时情况下不堕落也没办法,因为朝廷没法供应他们足够的粮饷,只能自己想办法,又面临巨大的清军、闯军等压力,甚至还有内部军阀们的威胁,只能是扫地为兵,迅速扩张。
这必然又加剧粮饷问题,也使的军纪等松驰。
口子一开,可就再堵不住了。
马得功等后来降清,成了地方绿营,爹不疼娘不爱的,就更得靠自己谋生,江洲营卖火药,镇江营也好不到哪去啊。
贪污挪用造船的银子啊,火炮火药的银子啊,甚至暗里把船、炮、火药卖了,报个沉没等也自然是常规手段的。
其它诸如抢掠、逼捐之类的,更多。
一句话,谁的屁股也不干净。
这真要查,那就都要玩完。
“咱们为朝廷卖命,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刀里来火里去的,如今这么点小事,要跟我们算账?”有人愤愤不平。“难怪江洲营要反,这他娘的谁不反?”
“将军,反他娘的吧。”
好几个军官都喊着要反,“这满州兵一来,把咱们一围,到时这要杀要剐不就都是他们说了算了?”
马得功犹豫。
他心里有个坎过不去,根本不敢降。
“军镇,江洲有条船过来,说是奉鲁监国之命来给将军送封赏诏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