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又伽椰子是个普通的女人。
她在冷落中长大、默默度过自己晦暗无趣的青春时期、沉默的嫁给那个秃头男人、生下孩子、当起一个合格听话的家庭主妇。
她是如此安静。
女人一言不发、过长的刘海遮住眼睛,沉默待在角落,从不喧嚣自己的心事。
她在平淡的沉默和胆怯中徘徊,将就着过每一日。
直到后来有一天。
那个男人向她挥起拳头,扬起刀子,鲜血淌了一地,她再也无法继续沉默的忍受和妥协。
……
黑发白裙的女人站在庭院下。
她怀中抱着一只黑猫,黑猫琥珀色竖瞳绽出诡异的光。
一人一猫同时抬头,同时看向栅栏门外。
“喵。”
若有若无的黑猫叫声细细传来。
风刮过玄关,轻轻吹动门前挂着的风铃。
脸色惨白的女人缓缓露出一个怪异的笑。
欢迎进入……伽椰子的世界。
***
“喂喂喂,美奈——”
“说好了今天搬家啦,不用去宿舍找我了,我已经找好了外面的房子呢,条件很好,最重要的是还很便宜呢。”
“好啦,我要进去收拾房间了,先不聊啦,拜拜。”
“嗯嗯,回头见。”
挂断与好友的电话,女孩这才有空打量面前的房子。
这是一栋复试小别墅,有两层高。
一眼看上去,似乎不错。
可白垩外墙上粘腻青苔蔓延,隐匿在杂草下的管道破烂不堪,墙角似乎还有老鼠咯吱攀爬的动静。
少女叹了口气。
她叫西黛尔,是一个普通的东京大学生。
因为某些原因,她搬离学校宿舍,外出租房,然后惊喜的发现了在东京近郊的这处便宜到让人不可思议的房子。
都这么便宜了,环境脏乱一些……
似乎也没什么。
“喵。”
一声尖利猫叫倏然在身后响起,女孩子瞪大眼睛,下意识回身寻觅猫咪的踪影——
这里还有猫吗?中介可没有提及这种事情呢。大风小说
不过,毕竟荒废许久,说不定有一俩只野猫也正常。
然后,西黛尔在庭院中绕了一圈,却没有发现任何猫咪的痕迹。
——难道是自己听错了?
奇怪。
她蹙起眉头,收回搜寻猫咪的目光,心中隐隐带上一丝丝遗憾——
如果有野猫的话,说不定能用它抓庭院中的老鼠呢。
西黛尔收回目光,向房门走去。
自然也没有看见距离她身后的铝合金窗中,突然垂下来的两只苍白的小孩手臂。
“嘎吱。”
推开玄关的门,女孩子走了进去。
“啊,是猫——”
西黛尔讶然轻叫了声,她看见了在客厅中沙发脚窝着的一只浑身漆黑的猫咪。
“原来你在这里啊。”
女孩发出欣喜的笑声,她开心蹲下,抱起那只黑猫,抚摸它光滑脊背上的毛,摸了两把后,女孩子想起身,却突然发现有哪里不太对。
……眼前怎么突然多了两条苍白的腿?
她慢慢仰头,对上一张惨白的小孩的脸,小男孩瞳孔全黑,半点儿眼白也无,面无表情垂头,两只手臂搭在窗外。
小孩儿脑袋夸张的转了个弧度,目光冰冷看她。
女孩子懵住了。
她似乎吓到了,眼睛也不眨了,呆呆抱着怀中的黑猫,一动不动看着小孩儿。
怀中的猫似乎也突然冰冷起来。
它身体僵硬,毛发竖起,一动不动卧在女孩怀中,隐隐的腥臭味道散发。
长久的僵持不知过了多久。
“哎,”西黛尔疑惑地站起身,她歪歪头,似乎什么都没有察觉到:“这只猫,是你的吗?”
女孩子垂下柔软眼睫,似乎有些开心的称赞:“你的猫咪真可爱,它会抓老鼠吗?我想借来用一用——”
她抱着黑猫绕过小孩儿,在客厅中四处打量,“对了,我是新搬来的租客,你是邻居家的孩子吗?”
西黛尔背对小孩儿。
也没看见佐伯俊雄眼中浓浓的怨气。
“这,里,是,我,的,家。”
小孩儿一字一字开口。
“你、是、外、来、者。”
“不、要、进、来、破、坏、我、的、家!”
他似乎很少说话,开口的嗓音嘶哑阴沉,恶意森森。
西黛尔:“……”
她回身,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目光凝视俊雄,仿若在看一个有智力障碍的精神疾病患者。
女孩也是这么表现的,她犹豫了下,折返俊雄身边,把怀中黑猫放在案几上,小心翼翼开口:“你没事吧?”
她现在是个普通单纯的女孩子,不会阴阳怪气不懂事的小孩儿。
西黛尔沉思了下。
“你是哪家的孩子跑出来了吗?我帮忙报个警吧。”
报警电话很快打通,接线人员也很快表示他们会来将这个奇怪的孩子接走。
“好了。”西黛尔拍拍小孩儿的脑袋,道:“姐姐先去忙啦,你自己在沙发上坐着吧。”
她起身,准备去二楼看一眼。
俊雄:“……”
他幽幽盯着女孩子离开的身影,没有听话,而是光着脚踏上地板,悄无声息地紧紧跟了上去,贴在西黛尔身后。
这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
她察觉不到自己身后紧贴的鬼,还在高高兴兴往二楼走。
这个可怜的女孩,完全不知道自己即将经历怎样的惊恐和悲惨遭遇。
西黛尔上了楼梯,来到二楼。
一扇扇木门紧紧合拢,她便一扇扇打开。
一直到某个房间时,她突然慢下脚步。
“咯吱……”
“咯吱……”
“咯吱……”
奇怪的声音传来。
似乎围绕在头顶,“咯吱咯吱”的声音也很奇怪,像是某种塑料袋子拖在地上的声音。
“咯吱咯吱咯吱……”
塑料袋拖在地上蠕动的声音消失了。
响起的是另外一种,奇怪的“咯咯咯”的声音,像是……
像是捏着嗓子发出来的气泡音。
西黛尔:“……”
一无所知的年轻女孩懵懂转身,似乎在寻找这个奇怪声音的来源。
她寻了遍墙壁和衣柜,最终将视线定格在橱柜上。
西黛尔轻轻踮脚,犹豫着举起手机灯光,向里探去——
……唔!
她瞪大了双眼,震惊一览无余。
漆黑的橱柜天花板上破了个洞,一个女人的脑袋探了出来,黑的发,白的脸,红的血,额头割开了个豁口,充血肿胀的双眼瞪的极大。
它慢慢爬了出来,身上的塑料袋子在橱柜里擦过咯吱咯吱的声响。
“你……”
西黛尔唇瓣微抖,这个可怜无辜的女孩儿似乎被吓坏了,只是愣怔站在原地,眼神都发直了。
“这、不、是、你、的、地、盘……”
“滚、出、去……不,死在这——”
角落里突然响起一个断断续续的男人的声音。
西黛尔:“哎?”
她茫然回头,看见房间的角落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个“高大”的男人,说他高大是对于日本而言——
这个男人不过也只一米七几的身高,甚至不如西黛尔高。
身形倒是魁梧,只是头发秃了一块。
是个地中海。
他身上沾满鲜血,神情麻木,空洞的眼神看向西黛尔,慢慢向她走来。
女孩子懵懂又困惑地眨了眨眼。
她似乎终于懂了些什么——比如这栋看似便宜的房子里其实住了一家鬼。
“唔。”西黛尔有些犹豫,她慢慢后退了一步,害怕地垂下头,小声道:“其实……”
“我不是来拆散你们的,”女孩子有些羞涩的抬起脸,神情认真,双眸隐隐发亮:“我、我可以加入你们吗?”
***
俊雄贴着西黛尔走了几步,忽然想起猫被自己丢在了下边。
小孩儿又跑下楼,抱起猫,重新上了二楼,进入那个“房间”,准备看一场惨绝人寰的虐杀。
小男孩儿抱着黑猫、光着脚跑进房间。
他的动作顿住了。
他呆呆站在原地,手不自觉啾下怀中黑猫一大团猫毛。
“喵嗷!!”
黑猫被刺激的发出一声尖利长叫,利爪在空中乱舞。
佐伯俊雄看见了……
金发女孩子将他的妈妈压在墙壁边。
伽椰子身上的塑料袋被女孩子撕开,衣衫凌乱,白裙的领扣解开了三颗,身上大片大片的浅红痕迹。
这个曾经的日本家庭主妇的脸颊只能到西黛尔胸前,在高挑纤细的女孩面前是如此柔弱无力……
“啊呀呀,”西黛尔把女鬼困在墙壁角落,一手压住她的腰,手指细细摩挲过她苍白美丽的脸颊,忍不住轻声赞叹:“夫人真美……”
“唔唔唔唔——”
激动的呜咽声从旁边传来,因为被堵住了而只能发出这样的声音,如果放开嘴或许他还会骂出一堆脏话。
“难道不是吗?”她笑吟吟转头,带着几许嫌弃地打量鼻青脸肿的男人,弱鸡、秃顶、大肚腩……
——不懂伽椰子为什么会看上这种男性。
她不理解.jpg
伽椰子苍白脸颊上,一直无神的漆黑瞳仁中露出些许迷茫和惊慌失措。
她试着挣扎——
成为鬼以来,这是伽椰子首次感到惊恐。
她已经死了,所以不再惧怕死亡、痛苦、暴力——
但这不包括,别的东西,比如……现在这样。
“夫人别怕。”西黛尔弯起眼睛,手指慢慢滑到她的下巴,把她的脸颊固定抬起,凑近了女人耳根,冰冷的血腥味弥散,但她不太在意,只轻轻道:“让我看看……”
“喵嗷!”
一声凄厉的猫叫,让西黛尔竖起眉,她下意识回身,看见一个小男孩儿站在门口,手里捏了簇漆黑的猫毛,呆呆看着她和她身下的伽椰子。
亲眼看见自己的妈妈被一个外人当着爸爸面压在身下的俊雄:“……”
沉默了半秒,他惨白脸上乌黑的眼圈儿竟然有发红的迹象。
西黛尔:“……”
啊。
当着小孩儿的面欺负人家母亲似乎不太好。
她温言劝解:“我只是要和你妈妈做一些对我和她都有益的事情,你先去别处玩——”
数分钟前,她也是这样温声和伽椰子夫妇提议,自己并无恶意,只是想加入这个家。
然而他们拒绝了她。
所以本来能和平解决掉的事情,便被迫变成了现在这样——
好像她是个蛮横卑劣的入侵者一般。
女孩子忍不住苦恼的叹了口气。
好在俊雄是个聪明的孩子。
他显然意识到父母都打不过的人,自己必然也淦不过,所以听话的猩红着眼眶跑了出去。
西黛尔满意回头,继续自己没做完的事情。
“夫人不用怕。”她重来了一次,这次,女孩子低语道:“让我看看……”
“你因何怨恨。”
啊,这该死的仪式感。
【咒怨,是怀着强烈怨恨死去所留下的诅咒。
业,被积蓄在那些人生前。】
少女纤白的手指点在伽椰子的太阳穴。
汹涌如潮水的一切陌生的记忆涌来。
不过须臾数秒。
“看”见一切的西黛尔睁开眼睛。
她若有所思看了眼角落中,被毒打后捆起来的佐伯刚雄。
“有些事情是……可以改变的。”西黛尔心情不太好,她歪了歪头,似在对伽椰子说话。
但她知道伽椰子此时已经是无数咒怨凝结出的怨恨的力量,这股强烈怨念早已剥夺了她正常思维的能力。
她是一个恶鬼。
但这份失智和怨恨,却可以用某些手段消除。
西黛尔知道自己现在已经在伽椰子的精神范畴内。
在墟神村的经历似乎为她多加了些什么,比如灵魂的强度,和接触鬼魂、怨气的能力。
所以她能进入伽椰子的世界,也能依靠这份强大的精神力把这里的鬼压着打——
它们打不过她。
但她能做的不仅如此。
西黛尔幽幽凝视眼前的女人。
她听见了自己内心的声音。
——试一试吧。
如同巫女和灵媒的手段,尝试着……
净化这些痛苦的、可怕的恶鬼。
……
世界仿佛在瞬间转圜,一阵失重过后。
西黛尔重新拥有了实体的感触。
她,变成了……伽椰子。
还活着的伽椰子。
白裙黑发的女人站在镜子前。
她相貌很清秀,年月没有碾压她的美貌,她只是静静站在全身镜前,便能窥见几分从指缝中露出的风采。
“伽椰子”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面色平静漠然。
她顿了顿,忽然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
此时,距离佐伯刚雄回到家。
还有……七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