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茫然地看着西黛尔。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不太能理解西黛尔的话。
……为什么要和他道歉?
十七对西黛尔的印象,还是从墟神村的那次地下献祭开始。
所以他茫然了刹那,才记起这句话是西黛尔曾经对他的承诺。
“只要你听话,相信我,我会带你离开。”
……嗯。
十七沉默了下。
他不知道说些什么,因为他根本不清楚——
西黛尔突兀的转变究竟是因为什么。
他只是出去弄了些吃食,回来便发现西黛尔出事了。
少女双目流出血泪,曾经璀璨明亮的眼眸变成死灰破碎的颜色。
她黯淡的、无力且苍白的蜷缩在角落。
十七看见了她的虚弱。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西黛尔出现破绽的时候,在之前的古宅中,女孩也曾在离开红门后因为精神上的伤害而虚弱了霎那。
但这一次不一样。
他分不清心中的感情源头,只是茫然无措地看着西黛尔,她身上的光环好像突然消失了,只有一个破碎的躯壳,躯壳中住着黯淡的灵魂。
她不再骄傲、明艳、光芒四射。
也不会再挥舞着撬棍从天而降。
她变成了普通人。
就像是街道上任何一个普通的、随处可见的路人。
如果让一个和西黛尔比较熟悉的人,看见她现在的模样,大概会惊诧于她的虚弱。
西黛尔变得不再像她了。
他们大概会不约而同这么想。
但十七没想这么多。
他没有那么多的感情经验可以分析现在的状况。
在看见现在的西黛尔的第一个想法,他只是下意识想——
“眼睛,”面容柔美的青年抿紧唇伸手,指尖停留在西黛尔苍白脸颊前一刻,最终还是没敢触碰她。
他像是一个穷久了的人,自小在贫困的家境长大,风吹雨打,挨饿受冻,在生活中唯唯诺诺,从来没有过好日子。
突然有天,一个宝藏从天而降,掉到这个穷人身前。
穷人看见这份宝藏,知道它很珍贵,可是他毕竟从来没见过宝藏,所以只敢远远的守着,继续过贫苦的生活。
他自己都理不清那份宝藏是什么东西,只知其昂贵,却不知道怎么用宝藏让自己的生活更好。
十七不知怎么开口,踌躇好几秒,才问:“疼吗?”
眼睛怎么会突然流血然后失明呢?
是因为生病,还是在这里遭受了其他的事情……
十七记起在墟神村时,钻进西黛尔身体的巫女们混合着的怨气。
他垂下眼帘,掩盖住眸子中冰冷的厌烦。
西黛尔缓慢地眨了眨眼睫。
她现在反应慢了不止半拍,许久才道:“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吗?”
她和十七没什么关系和交情,不过为了共同的目标,一起互相走了一段路。
西黛尔不认为十七会为她的生死负责。
当一份因为利益而有牵绊的关系,但凡一方力量有削弱,这份关系便必然不会持续稳定下去。
正常人要离开里世界尚且艰难,何况是她呢。
一个倏然眼盲的瞎子。
十七怔了一怔。
他想起西黛尔之前说的话,缄默数秒。
他觉得这些都不是问题。
如果西黛尔看不见了、失去战斗的能力、再也无法独自逃离,那便换他来。如果西黛尔想离开,只要她想——
他会让西黛尔安全的、不受伤害的活下去,让她重新回到外面正常的世界。
他不会抛下她独自离开,因为当时她也没有抛下他。
即便十七明白,哪怕对西黛尔来说他什么都不是。
但他并不在意这一点。
可是她似乎……不想离开了。
十七隐约察觉让西黛尔崩溃的并不是她眼盲了这件事。
这段时间一定发生了其他的事情。
但他什么都不知道,只能带着几许茫然,手足无措地在西黛尔面前,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十七安静凝望西黛尔,有一份生怯,他抿了抿唇,低声说:“我……我不明白。”
他又沉默了半秒:“……你的脸,要擦一擦吗?”
西黛尔重新低垂下脑袋,将脸埋在曲起的膝盖间。
她乏倦极了,意识深层涌上的冰凉和困倦让她很累,甚至撑不住脸上极淡的笑。
她累极了,也便没有了心思去分神在十七身上。
——不明白?
她的话语已经如此直白,为什么还会不明白?
她恍恍惚惚听着十七的话,只能勉强分辨出只言片语,提取出这只言片语的信息后。
她蜷起身子,肌肤在空气中微微战栗,女孩自言自语般喃喃。
“别碰我。”
她说。
一字一顿,吐息艰难又冰冷。
十七停在空中的手指微顿。
他收回手。
青年有心查看西黛尔的伤势。
但少女如此抗拒,甚至到了战栗发抖的地步。
她不愿意。
不愿意站起来、不愿意离开、不愿意……
活下去。
这个念头倏然出现在十七脑海。
现在最好的办法,或许是不顾女孩的意愿,先查看她身上到底出现了什么意外情况。
但十七没有。
他只是默然一瞬,慢慢道:“好。”
他言出即随,伸手摸索着捡起西黛尔身侧滚落的小蘑菇,安静地起身。
西黛尔混混沌沌地抱着自己,蜷缩在墙角,一动不动。
……走了吗?
她朦胧地想,脑海中只有无尽的空白和刺痛。
意识沉甸甸坠落下去。
西黛尔缓缓垂下眼睫。
就这样……入睡吧。
……
“要喝点汤吗?”
一阵走动带起来的风在她身边刮过,有人轻轻蹲下,递来一碗冒着热气儿的东西。
十七把煮好的蘑菇汤递到西黛尔身前。
白色雾气儿一丝一缕的冒出来,络络不绝,缠绕上女孩凌乱的金发。
西黛尔猛地从下坠的黑暗中惊醒。
她睁开眼,触目所及依然是一片漆黑,热气让她有种被灼伤的错觉,她下意识用手臂挡住脸,向旁侧蹒跚挪了半米:“你……”
“你还在这里?”
她低低喘了口气,声线细细的虚浮在半空。
“嗯。”十七端着食物在她身侧坐下,他说:“外面好像快下雨了。”
“我等天晴了再走。”
他停顿了下,又问了一句。
“喝汤吗?”
“不。”西黛尔垂着眼眸,浓密眼睫半搭在灰暗破碎的瞳仁上方,她眼睫抖了抖,想要离十七远一些,又没有力气爬起来。
最终,她只是低声喘了口气,慢吞吞闭眼,轻声说:“外面要下雨了吗?”
真是奇怪,那漆黑浓密的林子和天空,也能看出有没有要下雨的迹象吗?
明明外边的天一直是黑色。
十七:“嗯。”
他没有说谎,哪怕是黑色的天空,也能看出阴郁云朵堆积的迹象,空气中含着血腥味道的潮湿越发明显。
西黛尔没有再回话了。
“……”十七沉默数秒,忽然道:“等天晴了。”
“我们就离开。”
西黛尔的身体需要专业医院来检查和治疗。
他拖不起。
西黛尔:“……”
她抿了抿唇,面上没有表情,声音轻薄的像是高原上的空气,她说:“你要带我离开?”
十七安静地看着她,眼眸中几许紧张无措。
但是西黛尔察觉不到了。
他说:“可以吗?”
西黛尔觉得有些可笑。
她扯了扯唇角,道:“如果我不想走呢?”
十七:“……”
他静默片刻,没有意外,平静道:“我和你一起。”
一起留在此处,埋身土底。
如果这是西黛尔想要的。
——这人是个疯子吗?!
她漠然地想,已经平静如死灰的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恼怒。
蘑菇汤的气味还萦绕在四周,她愠怒挥手,打翻了这碗汤,听见汤水泼洒在地上的声音那一霎有人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向旁边推了一推。
热乎的汤汁没有泼到西黛尔身上。
“你是有什么病吗?”她甩开十七的手,忍不住心中躁郁,冷笑道:“你想要带我一起离开?”
“愚蠢。”她充满恶意和讥诮的嗤笑:“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我不是什么学生,我是个坏人,在外边杀人无数无恶不作,只要有好处我什么都干的出来——”
“我不会感激你,”她恢复了冷漠道:“你清楚吗?”
十七护着她的手没让滚烫汤汁洒上去。
他安静听完女孩凶狠冰冷的语气说出的这些话,点了点头,道:“我清楚。”
十七并不了解西黛尔。
他清楚这一点,无比清楚——
“但这不重要。”他说,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低头用布料擦拭地面上蔓延开的湿迹,开始思索怎样快速让这里恢复干燥。
西黛尔:“……”
她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不知道是触动了哪个敏感区域,只是面对十七的这种态度她也实在无话可说,最终也只能急促的冷笑了一句。
“你随意。”
她漠然道,扭过头不再说话。
十七真的没有走。
外边天色愈发诡异,空气中潮气越来越重,但预料中的雨水却并未来临。
两人就这么在这里……住下了。
这里没有白昼黑夜之分。
西黛尔迷迷糊糊地睡着,在半梦半醒之间,混沌不知外面的事情,也不知过了多久。
有次醒来,似乎有人给她搭了件衣服。m.166xs.cc
她没去理会,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眨着一双破碎的蓝玻璃般的眼睛沉默的在黑夜中黯淡。
她在黑夜中漫无目的的等待死亡的到来。
或许是怕西黛尔一睡不醒。
十七总在她有片刻清醒的时候,试着和她讲话。
——他想和西黛尔交流,又不知道从哪里找话题,最终想起自己尘封多年的过去。
他会试着磕磕绊绊和西黛尔讲话。
在沉谧死寂的黑夜中,少女蜷成小小的一团躲在角落,他也坐在一旁,修长的腿曲起不太方便,他便懒散的放开了坐,在满目漆黑中静静侧眸,凝望西黛尔。
她萎靡蜷缩,像是一朵苍白枯败的花。
他在旁边安静守着,却并不是因为感情——
两人之间正如西黛尔所说,还没有任何深入的感情。
十七有些窘促——
他不像是在和西黛尔袒露什么,只是在默默地回顾自己的从前。
“我去过很多地方。”他说:“美洲亚洲澳洲的大部分国家……你有什么感兴趣的吗?”
他还记得西黛尔说自己不喜欢出去旅游,所以也没有见过太多风景。
空气中一片寂静,女孩态度漠然,恍若无闻,只有和缓的呼吸声。
十七也不太在意,他也只能继续说下去。
“中国……”他说:“那里风景很美,或许你会喜欢。”
十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起这个国家,只是看见西黛尔,下意识先想起来。
十七记得那里很安全,干净又漂亮,但他对中国的印象只有十几岁时的匆匆一瞥。
据说他是三四岁的时候被从中国拐走,以前应该也有中国国籍,但他没去和曾经的父母相认。
所以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我以前有个姐姐。”十七声音平淡,像是即将消弭长夏的细雪,碎碎的冰凉落在地上。
他回忆时的语气很奇怪,说不上是哀恸、怀念,反倒像只是平平无奇在谈论某件普通的事。
***
那时他在缅甸,隔壁紧挨人妖国度,黑势力控制中下贫民,黄.赌.毒形成产业链。
那个女人比□□了数十岁,她有着漆黑头发和苍白大腿,手臂上纹着刺青,经常吞云吐雾地抽烟。
姐姐是风俗产业中的小姐。
那时他还很小,大概七八岁。
因为是个小孩,不容易引起别人警惕,经常被支使做各种地方势力上的“行动。”
当然结束后,也会有报酬。
女人说她把十七捡了回来,对十七有恩,她生活不如意,所以吸烟后神志不清时总喜欢动辄打骂自己捡回来的小孩儿,像是对待一条小猫小狗。
有时候她清醒了,跌跌撞撞爬到厨房,看见小孩儿垫着砖站在锅灶前做饭。
她会红着眼睛抱住十七一阵呜咽,对小孩儿温柔以待。
窗外是连绵枪鸣和炮轰声,转过街的小巷子里横七竖八躺着零碎的死人,鲜血慢慢浸染地面。
他们死状凄惨,虐.杀的视频被放到暗网上供人取乐或牟利。
他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
没人教他任何东西,小孩子只能用自己的眼睛观察这个世界,然后把所有想法深藏内心。
“后来她死了。”
他淡淡说,像是在说一片枯叶的掉落。
时间太久,他忘记那是什么光景了,只记得有很多血,姐姐的眼睛一直看着他。
在这之前,姐姐和他说过最多的话。
“你要活下去。”
这个出卖了自己一切的尊严和底线,每天混混沌沌生活的女人,这么对十七说。
她重复过许多遍这句话。
活下去就好了。
这样,已经是胜利了。
这是他二十多年的人生,仅有的成年人教给他的所有人生经验。
十七觉得自己应该再说点什么,但他还是沉默了。
姐姐死后他在东南亚一带停留了很久。
那个女人吸的不是烟草是苦卡,为了戒毒他费了一番时间,在十五六岁时他去了中国,看着陌生的干净的街面发呆。
路过一家咖啡店时,从玻璃橱窗内传来的,他听见一个男人夹着嗓子发出低沉的声音。
“欢迎来到缅甸北部,我生长的地方,娇贵的小公主!”
少年罕见地懵了一下。
他想起缅北那个地方,贫穷落后、不通教化、脏乱、血腥、暴力、终日炮火连天,所谓的金三角的毒.枭老大可能下一刻便会被炸弹将他的头颅轰出墙外。
那是一块腐肉,被鲜血、痛苦和罪恶滋养。
它不能开出花,只有无尽的恶臭。
那时他想。
如果,有一天,他有一个“娇贵的小公主”。
他不会愿意让她去那里,哪怕是他生长的地方。
怎么会有人把自己喜欢的事物带去那种地方呢?
彼时十七还不理解“娇贵的小公主”代表什么,他能听出这或许代表着喜爱,但他没有过喜爱的东西,也没人教他正常的世界中,正常的感情。
当然,他现在也不能理解什么是喜欢和爱。
他只是在想。
人们应该会送给喜欢的人一朵花,漂亮炫目,清香四溢。
而不是带其去看在腐肉上滋生肮脏与罪恶。
那天下了雪,他低头踩着雪,“咯吱咯吱”一路走过明亮繁华的商业街和干净整洁的小区。
他在一个路灯旁坐下歇息,身前是不知被谁遗落的摆摊的布块,上边七七八八散落着小玩具和首饰。
满天雪片飞舞。
他盘膝坐在地上怔怔地发呆,一个女人拉着自己六七岁的小孩匆匆经过,扔下一张红彤彤的钱。
女人带着孩子走了两步,忽然又转身折返,从小摊上挑了个玩具塞进孩子怀中。
女人误以为十七是出来摆摊的少年。
十七看着这对母子走远,倏然意识到这里不适合他。
十七来此也没有寻亲的意识,但也在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他的父母如果还活着,大概不会接受他这样一个人。
于是他平淡的起身离开,转身去了美国。
十七不想和西黛尔讲自己的过去,并不是认为自己很悲惨,而她是住在象牙塔中的小公主。
他只是……不想让她知道,那些会导致心情不愉快的东西。
……他想给她美丽的花,而不是展示带着血脓的伤口。
她应该永远开心、活泼、笑意盎然、热忱于一切。
可是如果她不再热烈,那也没有关系。
只要是她就好了。
人都有活下去的欲望,但十七没有,他还在认真地活着只是因为姐姐让他好好活下去。
船只出海需要定锚,可是十七没有锚点。
他漫无目的在海上游荡,或许下一刻便是被海崖或者海浪席卷。
直到那一瞬,西黛尔向他伸手。
从此以后,她便是他的方向。
璀璨耀眼如太阳的是她,蜷缩在破碎躯壳中的灰暗灵魂也是她。
西黛尔是什么样的人不重要。
她是什么样的人,他便拿她当什么样的人看待。
然后,一切其他,都一如既往。
十七去除自己认为没有必要说的东西后,倏然发现自己的过去似乎极乏善可陈。
他三言两语便说完了。
十七:“……”
西黛尔的呼吸轻浅却平稳。
他犹豫了下,起身,来到窗前。
窗外黑压压的天色一如既往。
空气潮湿,却没有如他预料的下雨,或许在外边的经验对于这里并不合适。
他折身,来到西黛尔身边。
女孩子依然抱臂缩在角落,青年犹豫了下,半蹲下,保持平视的距离,轻声开口。
西黛尔听见十七的声音。
“窗外没有雨。”他说:“我可以带你离开吗?”
——这个人真烦。
西黛尔想,她又冷又累,如果不是看不见了,她现在只想挥着撬棍和他打起来。
可是他真的留了下来,留了很久。
她厌倦极了,想要十七从她身边消失。
但这里也不属于她。
哪怕是因为她,才有了这方里世界。
女孩慢慢抬起头。
她扯了扯苍白干裂的唇瓣,带着几分冷倦的嘲意:“你能带我去哪里?”
十七只是个普通人。
武力值高在这种地方有什么用?他甚至分不出人和鬼。
“可以吗?”
十七并未回答,只是低低的,重复的问了一句。
“随你。”
西黛尔冷冷道。
她很少无缘无故对人这么挑着刺儿说话。
她忽然笑了笑,像是在嘲笑十七的天真,幽幽道:“可我现在没力气走路,你要背我吗?”
西黛尔没有说谎,不知是不是眼睛瞎了的后遗症,她全是都很虚弱,加上看不见,她根本不可能正常的攀爬过那些树木丛生的山坡。
西黛尔只是有心激怒十七,她根本不明白十七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举动——
救她有什么好处么?
没有。
她觉得这人很奇怪。
然而下一刻,她听见十七似乎笑了一下。
“好。”他毫不犹豫应道。
西黛尔:“……”
***
他们离开了。
离开前十七为西黛尔打水把脸上的干涸血迹,小心擦拭干净。
西黛尔伏在十七背上时,还在忍不住思考——
她到底为什么会,走到现在这个地步。
青年看上去清瘦,衣料下的脊背却隐约透出坚硬的轮廓。
她没什么力气,只是虚虚搭在青年身上,放下怒气后,心中倒也没什么其他的波澜起伏。
……无论去哪个地方都一样。
她漠然地想。
不会有任何改变。
带着她,无论是谁都走不出去这里。
精神上冰凉的困倦又涌上来。
西黛尔怠倦地垂上眼帘,昏沉沉的睡意涌上来,她又恢复了混混沌沌的状态。
她陷入了沉重困乏的黑色中。
……
伏在别人身上的颠簸感消失了。
西黛尔记不清自己睡了多久,她还带着几分困意迷蒙睁眼,在看见无尽的漆黑时才想起自己已经瞎了。
她躺在一个……柔软的床上。
床铺软和,馨香,似乎有很多人个人一齐涌上来,脚步声繁重嘈杂,还有许多人说话的声音。
有人牵起她的手腕,给她挂上一圈线绳,绳子上坠了个塑料牌子。
那人揉了揉她的脑袋,俯身在她耳侧轻轻说了一句话。
西黛尔没有听清。
那个人离开了。
那个人是……
是十七吗?
她怔怔睁着眼睛,还没有意识到这里是什么地方,沉重汹涌的睡意袭来。
西黛尔重新陷入了沉睡。
人群似纷纷散去,在一张白色病床上,金色女孩脸色苍白,安静地躺在上边,似乎陷入沉沉睡梦。
一旁的白色小几上,摆放着水杯、药片和花瓶。
女孩手腕上,一根红色手绳上拴着一块代表病人身份的塑料牌子。
“七十四号。”
微风吹动没有合拢的门,窗外日光明媚洒进来。
“咔次咔次……”
病房门上,一块牌匾异常显眼。
——宫田疗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