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者城市紧急动员,出动了大量的作战人员赶到复苏之地。
成片成片的进化者引导飞行器盘旋在复苏之地上空。众多向导、哨兵将这里团团包围,进行第一手情报的搜寻。
指挥官连接着燕都市的进化者网格,第一时间汇报复苏之地的情况:
“复苏之地存在大量的地裂痕迹,存在部分湮灭现象,空中残余无法探测具体效能的能量,云层投射浅灰绿色的光芒,未发现具有攻击性。未发现复苏之神的痕迹,同时第一作战人员五茂纱绪莉目前不见踪影,无法取得联系。”
危险者城市很快将这里控制住了。
但是除了目前所探测到的情况,就没有任何其他发现了。他们不知道复苏的神是哪个,不知道五茂纱绪莉在哪里,更加不知道在他们赶来前,这里发生了什么。这里就像只是经历了一场山崩地裂的自然灾害。
危险者城市总指挥兰思彩听闻五茂纱绪莉失去联系后,十分着急,亲临现场指挥调度。
一百多公里外的某片草坪上。
和煦的原野之风卷动草浪,青草与泥土的气味混杂在一起,清新捎带着浑浊。
乔巡背靠在一块大石头上,看着草浪滚滚,听着微风徐徐。
他伸手衔来一根长而韧的青草,手指卷动拨弄。
不一会儿,一只草折的蚱蜢便落在了手心。他蹲下来将草蚱蜢放在躺在草坪上的五茂纱绪莉脸庞。
这张脸比起以前变了许多,也不知还有多少从前的模样。
但眉眼鼻唇之间那点温婉又坚强的味道是没有少半分的。
命运节点还原后,五茂纱绪莉的意识从混沌之中走了出来。但那个概念生命对她的存在性打击比较沉重,再严重一点的话,可能会直接剥夺她的存在性,让她不受有限边界的庇护,逸散到有限世界外面的虚空夹缝里,成为虚空之中的一道概念。
不管是具体生命还是概念生命,都逃不过“存在性”的束缚。
一旦失去“存在性”,那在有限世界里,就会失去一切意义。最终结果只会是被“流放”到虚空之中。
所以乔巡才会对那个眼睛随意涂改他人命运的做法反应那么大。
如果五茂纱绪莉真的失去“存在性”被“流放”到虚空夹缝。那即便是他也无法找回来。
这次的事情给乔巡敲响了警钟。
他的观念逐渐开始转变。到了这个层次,会有越来越多的非常规战斗。必须要快点摒弃以前的常规战斗思维。对于顶尖强者之间的战斗,绝对不是什么“力量对抗”、“魔法对轰”……而是涉及到了世界层面的“存在性”、“因果性”、“命运网”等等。
如果不去提防这些,也许会在不经意之间失去一切。
对于那些顶尖强者而言,为了杀一个人,毁灭一座、几座、几十座世界都是值得的。
他正思考着这些,躺在地上的五茂纱绪莉微微蹙眉,睫毛颤动了一下。然后,她睁开了眼,望到了充满了绚丽之光的天空。从西京市上空打开那座缺口后,这个世界的天空就从来没有变蓝过。
她稍稍侧了侧眼睛,
“蚱蜢……草折的蚱蜢……还有……鞋子……”
鞋子?
有人在!
她勐地一抖,整个人腾空而起,迅速拉开身位。
乔巡说:
“这么谨慎的吗?”
五茂纱绪莉看着乔巡。她稍稍一愣,然后紧锁眉头。她当然认识面前这个人。但她没有确定这个人到底是不是那个人。
她放开照见神性,感受每一分每一毫的气息与各般微妙的味道。
乔巡耐心地等着她确定。
虽然大可以直接证明,我就是我。但,不妨给予她一个去见到、去证明、去重逢的机会。
见到,证明……
每一丝的气息,每一毫的味道都完美地在记忆之中得到了印证。五茂纱绪莉终于可以确定,他就是他。
知道这个结果后,她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像自己所以为的那样激动。
好似百般话都变成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确定了他就是他后,渐渐消散在心头与脑海。
“乔先生,好久不见。”
乔巡点头微笑,
“嗯,纱绪莉,好久不见。你长大了。”
“二十七岁,马上就要二十八岁了。”
“时间过得真快。”
“是吗?我倒觉得每一天都很漫长。”
乔巡见到五茂纱绪莉眉目见的低沉与悲观。
“为什么?”
五茂纱绪莉正要解答这个问题,立马又想起来自己还有没完成的事情。她说:
“乔先生,你现在有空吗?”
“嗯,有的。”
“那我先带你去我家里,你稍微等我一下。我还有一些工作没做完。”
“是眼睛那件事吗?”
“你知道啊。”
“呵呵,你都没想过你是怎么在这里的吗?”
五茂纱绪莉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来,童孔放大,
“是乔先生你救了我!”
“纱绪莉,反应太慢了。”
“抱歉抱歉……想工作的事情想太深了。”
乔巡笑笑,
“那还是工作要紧。你先去处理吧,我在城里等你。”
“但,你不会突然离开吧?”五茂纱绪莉问。
“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因为……你不总是突然离开?”
乔巡想了想,否认地说:
“没有,我一般不会不告而别的。”
五茂纱绪莉歉意一笑,
“可能是我们对不告而别的理解不同吧。”
“我到危险者城市等你。”
“好的,请务必务必等我回来!”
“……”
乔巡无奈,这是多怕自己突然走掉啊。
五茂纱绪莉转身离开了。
看着她高速消失的背影,乔巡心里叹息。
这个姑娘明显走进了意识寒冬的泥泞,至今还没走出来。
……
危险者城市,某生活性折叠空间,步行街旁的露天茶厅。
乔巡点了杯茶后就坐在这里等待着。
约莫半个小时后,纱绪莉赶了过来。她换了身便装,看上去是清秀风。
“居然没找错。”乔巡说。
纱绪莉即便已经二十七岁了,但似乎少女时代的羞涩还未完全褪去。她脸上捎带粉色,
“乔先生没有遮掩自己的行踪,我当然不会找错。”
“不愧是照见神。”
“照见……”纱绪莉想起了之前与眼睛的对话。她摇摇头,打算撇开这些,今天只想跟乔先生聊些轻松的话题。她说:“十二年前,吕小姐找到我,告诉了我你离开的事实。”
“是她啊……”
“嗯,吕小姐还告诉我,你们之前是恋爱关系。”
乔巡点头,
“一段不在合适时间的恋爱。”
“不过,她还是很在乎你。虽然她没说自己到底打算去做些什么,但我隐约感觉到,她可能要探寻你曾留在地球上的痕迹。两年多前,她又找到了我。她告诉我,她也要离开地球了,因为地球上对她而言不再有你陌生的痕迹。”
“有说去哪里吗?”
“没有。但我问过她会不会舍不得。她说,舍不得,但必须要离开。我又问,是不是要去其他世界找你?她摇头说,不是为了找你,而是为了能与你并肩前行,共同追寻世界的尽头。”
外面下起了折叠空间里的定时雨。不大,淅淅沥沥。
五茂纱绪莉看着乔巡的双眼,试图从中看到他的情绪。试图从情绪里去解读,他现在对吕仙仪的态度。
但可惜,什么都没能解读到。
好像,他比起以前,更加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与内心波动了。
五茂纱绪莉只感受到一种凝视漫无尽头的深空的感觉。她垂落在腿上的双手紧紧握住,攥成拳头,将裙子搓捏得皱巴巴的。有些难过,心里很闷。与乔先生重逢后,并没有她所想象的那样喜悦,而是更加深刻地意识到了一件事实,彼此之间的距离,似乎变得更加遥远了。
“纱绪莉。”
乔巡低沉的嗓音,如同闷雷。
纱绪莉勐地惊醒过来。
“乔先生。”
乔巡说:
“纱绪莉,你记得自己成神那一天吗?”
“记得。那天在下雨。”
“你当时在想什么?”
“我在想……”纱绪莉怯于回答这个问题。
乔巡鼻息变得愈发模湖。他轻声说:
“你是不是在想,自己成为神后,就能更多地了解到我所处的世界。”
对于乔巡精准地说出自己当时的想法。纱绪莉既难过又害怕,
“嗯。”
“但你发现并不是。甚至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世界是非常复杂,复杂到可能一辈子也认识不了的。”
“嗯。”
“所以,你失去了目标。”
“嗯。”纱绪莉眼睛变得无神,像机器。
“所以,你成为了力量与偏执的傀儡,把自己困在内心的监牢之中,拒绝与世界接触。所以,你选择把自己变成一个工作狂,像痴迷酒精一样痴迷忙碌,甚至……你甚至会有精神戒断反应。”
“……”纱绪莉低下头,愧疚地说:“对不起,我辜负了你的信任。我没有成为你说的那个拥有自我的人。”
乔巡呼了呼气,
“纱绪莉,不用道歉。事实上,应该怪我当初离开前没有处理好你的问题。你知道你的问题是什么吗?”
“什么?”
“你是个有着优秀品格的人。按照原本的节奏,你会一点点变强,直至经历了各般酸甜苦辣后,成为一个真真正正的神,那时候的你无惧意识寒冬,无惧成神后更多的磨难。你终有一天也会离开地球,去寻找属于你的梦。但……西京市之变后,你的节奏变了,不只是你,整个地球的节奏都变得异常混乱。你成神太早了,以至于意志还不够坚韧便要面对世界的信息洪流。”
五茂纱绪莉愣愣地听着乔巡说完,然后小心地问:
“所以,我变成这样,其实不是因为我是个悲观的人?”
“嗯。多种因素,导致了你现在的结果。”
“所以,其实我还有机会成为一个拥有自我的人?”
“嗯,作为你的引领者,这是我的职责。”
“所以,乔先生会像以前那样指导我吗?”
“不会。”
五茂纱绪莉紧绷的一口气,到这儿一下子泄掉了。
乔巡赶紧给她打气,
“你现在当然不适合以前那种指导,需要用更加直接的方式。”
五茂纱绪莉情绪又高涨起来,
“什么样的方式?”
“打架。”
“啊?”
“准确说来是发泄。你要好好发泄一下囤积在你心中的苦闷。”
“苦闷……我其实并不知道我在苦恼什么。”
“很正常。一个人的生活是复杂的,是多方面因素决定的。”
“不过,跟乔先生说了些话后,我感觉好多了。”
“那就好。”
纱绪莉稍稍沉默了一会儿后,说:
“我刚刚在想,你听到吕小姐离开前对我说的话,会怎么想。我本来打算从你的反应去猜测的。但是你什么反应都没有。所以,我觉得还是直接问你比较好。”
“很想知道吗?”
“想。我想知道对于乔先生而言,吕小姐所做的选择,是否正确。”
“我没有资格评价别人选择的正确与否。这不是什么数学题,有既定的答桉。对她而言正确就够了。”
“你会担心她吗?”
“会。”
“乔先生……实诚得让我很惊讶。”
“为什么?”
五茂纱绪莉望着头,
“我总觉得乔先生是个很内敛的人,不会展现出自己柔弱的一面。而一个人的感情,往往是柔弱的。所以,乔先生直接说出担心吕小姐,让我很惊讶。”
乔巡微笑,
“你倒是给我上起了心理卫生课。”
“没有,只是实话实说。”
“对于别人的事,你能实话实说,对于自己呢?”
“自己……”五茂纱绪莉躲闪目光。但接着,她深吸了口气,觉得自己不能总是像十几岁那样了。总得有个新气象才是。她憋着一口气,说:“乔先生以前经常问我,我的目标是什么,还有周教练也经常问。但我总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其实,我的目标很简单,就只是不想辜负乔先生的教导,想成为你那样可靠的人。”
“可靠……你还真是第一个这么说我的。”
“起码,在我眼里,乔先生是可靠的。那时的我,十分憧憬你,十分想要得到你的认可,想有机会与你并肩作战。只是……一直都没有那样的机会。”五茂纱绪莉摇头,“我已经说不清那是不是少女的懵懂之爱了,但那终究是过往。我要说现在。”
“现在?”
“现在,我也许可以大胆地告诉你。我仍旧憧憬着你,仍旧希望与你并肩作战。不论乔先生今后要走上什么样的路,要变成怎么样的人,现在,坐在你面前的我,对你的憧憬,正写在我的心中。”
说完后,五茂纱绪莉长呼一口气。
很轻松,她感到无比轻松。好像灵魂都得到了升华。
原来,说出心里话是这种感觉啊。
她看着乔巡,细细的眉头依旧柔弱,但目光十分坚定,
“上次见到你,没能说出的话,我现在都说给你了。”
“突然之间好有压力。”乔巡笑着说,“生怕做错什么,让你的憧憬幻灭了。”
“不会的。除非……”
“除非?”
“除非乔先生变成一个要毁灭世界的恶徒!”五茂纱绪莉半开玩笑地说。
之所以会这样说,是因为她打心底觉得乔巡无论如何也不会变成那样。
“好有压力……”乔巡轻声说。
“所以乔先生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五茂纱绪莉陈情表白,吐露心意后,整个人丢掉了拘束,变得畅所欲言,像个好奇宝宝一样,询问乔巡离开的这段时间在做什么。
折叠空间里,这半方避雨亭下,许久未见的两人晃荡着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