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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备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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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英一家回到山上, 姚氏立时就着手开始为廷珑备嫁,张英也将家中田产和各处店铺的账册地契都取出, 要趁着这三个月工夫交待给廷珑。霎时,廷珑竟忙的脚不沾地起来, 每天排的满满的,一边跟着父亲学看账算农时,一时后宅来人召唤,又得赶忙过去配合姚氏做工夫。

这日,廷珑正同廷玉一同在张英指导下籍着看一处染坊的账目,了解整个店铺的运营,后头就遣了芍药来请她去后头量体裁陪嫁的四季衣裳, 廷珑只得答应一声, 对父亲和哥哥吐了吐舌头,起身去了。

到了后头,就见常来家中做针线活计的卢嫂子正摆开一列衣裳样式给姚氏过目。廷珑含笑同卢嫂子打了个招呼,便走去母亲身边, 谁知一打眼就倒吸了一口冷气, 满眼只见一片大红大紫,全都跟戏台上的行头似的,好容易有件素净些的鹅黄家常掐腰纱衣上头也当胸绣着一朵硕大的牡丹。

廷珑边看边咋舌,深怕母亲给她定下这么个扮相,忙忙向卢嫂子问道:“有不这么费工的样子没有?这些绣活若好生做起来,怕不得半年工夫?恐怕是赶不及的,还是素净些吧, 装饰不必繁复,裁剪上略用些心思,大方合体就好。”

卢嫂子闻言赔笑道:“看姑娘说的,一辈子一回的大事,怎么能惜工怕麻烦,陪嫁的衣裳都是这样的,需得华丽些才显出新妇的身份,娘家的体面……”说到这,卢嫂子忽然想到主家这位姑娘的娘家,不用衣裳托着就是第一等的贵主,便讷讷闭了口。

姚氏翻看的差不多了,看了眼廷珑,见她嘴撅的老高,心里好笑,忙道:“是太热闹了,瞧着眼晕,不过新媳妇儿穿的太素净了也不好,要不这样,我看这上头的样式还是不错的,就照这个裁,不过,这些绣活、飘带都省了吧,只在料子裁剪上下些工夫,比如这件,鹅黄的纱衣,上好的料子不必浓妆艳饰也自有一段繁华富丽,再绣牡丹,有些画蛇添足了。”

那卢嫂子听主家替她省工时哪里会不肯,忙答应了,又跟姚氏商量配色衣料,哪件做对襟哪件做交领,用盘扣还是纽扣之类的细处,等订好了交衣裳的时间,重新给廷珑量了体,就跟着芍药下去领衣料自去了。

廷珑见没自己事了,刚要抬脚回书房接着看帐,又叫姚氏留了下,说道:“还要问问你陪嫁带哪个丫头好,还有陪房,也需赶着定下来,好叫下头人心里有个数。”

廷珑听了就道:“丫头就带紫薇紫藤,米兰跟铃兰就好。”然后皱了皱眉,道:“陪房还真不知道带谁好。”

姚氏闻言点了点头,又想了想,提议道:“吴有训一家怎么样?吴有训一直管着庄子,还算知农时,往后我们回京了,田庄你照应着,他留下帮你正合适;他媳妇儿是管厨房的,你还跟她学过手艺,也颇知根底,他家四个儿子,老二是柏木,我想着把你房里的紫藤配了他,让他们一家跟你过去,算是一房人,你还可再多带个丫头。方家不比官家,丫头只能给你带四个,还有陪房也是,带多了,怕玉清心里不喜,你说呢?”

廷珑听了,笑道:“娘都替我打算好了,还问我!”又道:“我屋里的紫薇跟紫藤一般大,娘既想着给紫藤配人,想来紫薇也有主了?一起告诉我吧。”

姚氏听了就是一笑,道:“我想着把她配给现管着酒窖的刘管事小儿子枫木,如今正在酒窖学徒,听你爹说那孩子比他爹还能干,又识字,人也实诚,往后正可放个掌柜的给他当当,也不算埋没了紫薇。”

廷珑听完点了点头,道:“行,那我回去问问她两个,要是她们愿意,就依娘的主意。”

姚氏知道她这小闺女向来在这些地方有些古怪,哪怕是丫头下人,分配活计什么的,也必要问问他们自己的主意,何况终身大事,也便由她,只道:“那你快问,定下来就尽快给他们办了。”一时又道:“你哥哥说,要把乔木跟莲翘两口子都留给你,我想着莲翘是你从小用熟了的,这些丫头里我也对她最放心,不如再把他们两口子也带去,莲翘给你当管家娘子,乔木往后就跟以然出门,这样一来,内外你都放心。”

廷珑想了想道:“还是让她们两口子跟着哥哥吧,乔木自小陪哥哥读书,难得的老实又认字,往后哥哥做了官正用得上;至于莲翘,我正想跟哥哥说呢,她可是我跟前第一等得意的人,是个做大掌柜的材料,可不许把她当寻常丫头使唤了,她有一门手艺,往后走到哪就让她在哪开间点心店铺,给哥哥补贴家计也好。想来往后有了嫂子,也定是从娘家带管家娘子过门,不缺她一个使唤的。莲翘她自小照顾我,我不愿让她一辈子伺候人的丫头,还是做掌柜的自在些,也不用看人的脸色。”

姚氏见她连哥哥带丫头都打算着,惦记的还挺全乎,也不弗她的意,只笑道:“也好,以然小时候在咱们家住着时柏木伺候过他,叫他往后跟着以然也一样放心。”

廷珑见母亲连眼线都替她安插好了,心里想笑,眼睛却有些发酸,正诺诺的说不出话来,姚氏已经挥挥手叫她自便,自己又转去给她选压箱的衣料去了。

廷珑便讪讪的转身又回去书房,接受张英特训去了。当晚回房,廷珑记挂着姚氏同她说的事,就耍了个心眼,只分别交待下紫薇想法子去打听下枫木的人品、才干、双亲为人,又吩咐紫藤去打探柏木的,也不告诉她们要做什么,只说都是家生子,她们去打听便宜。

过了两日,两人经由三姑六婆小婶子也不知绕了多少个弯,总算打听回来了,廷珑耳听着回报,一个在田庄管账,一个在酒窖学徒,都还实诚能干,风评不错,同母亲说的别无二致,就笑道:“太太想把你们许配给我让你们两个分别打听的人,你们两个愿意不愿意?”

紫薇跟紫藤两个一听,都一色羞答答的垂了头不言语了。

廷珑察言观色,此时就端了杯拿腔拿调的曼声笑道:“不愿意也别藏在心里头,有别的投情合意的趁早告诉了我,姑娘给你们做主。”

紫薇听了这话就又羞又气的“呸”了一声,红着脸道:“姑娘哪像个大家闺秀,什么情投意合的话,我们当丫头的都不好意思听,还是姑娘当人人都是莲翘那丫头,羞死人了。”说着一甩辫子,红着脸跑了出去,紫藤两下里看了看,犹豫了犹豫,也含羞带怯的看了姑娘一眼,跟着跑了出去……

廷珑张口结舌的看着两个跟她叫板的丫头,真是哭笑不得,不成想自己没取笑成人家,倒叫丫头教训了一顿,舒服的委在摇椅里,慢慢喝完手中的茶,才在心里哼着小调,走去母亲那边,告诉她喜讯。姚氏知道了,便使人唤了他们家人过来,按旧例赏了办亲事的银两尺头,叫他们回去尽快预备。廷珑也忙回去比照莲翘的旧例,张罗着给两个丫头做嫁。

谁知,她两个丫头还没出阁,山下倒传信来,说是二房的廷瑶嫁了本府镇守冯汝仁的公子,廷碧的相公冯毅做了妾室,至于原先说的胡瘸子则改定给了廷h,婚期就跟廷珑定在同一日。三房闻信,不免吃惊,忙忙叫人下山去补送了廷瑶的填妆银子,送东西的回来了,才知道廷瑶的婚事并不曾大办,冯家一顶小轿抬了去便罢,姚氏闻此沉吟了下,也不再问。廷珑心里疑惑,回想月前见廷瑶时的情境,却想不出什么来,只得放下,赶着忙自己那些火烧眉毛的事。

紧赶慢赶又半个多月的工夫,眼看进了三月份,天气日暖,紫薇跟紫藤才一前一后的出了阁。廷珑围着丫头忙的时候,姚氏也正围着廷珑忙,还有一个多月婚期就到了,越往后越觉得时间不充裕,偏那丫头还这么多事,又要日日泡在书房里同老爷学些乱七八糟的,偶有不尽如意的事,姚氏涵养再好,也难免要抱怨几句,一时连陪嫁的四季衣裳也怎么看怎么少些,愁得要命。

何氏见婆婆这样求全责备,只得不住开解,此时就笑道:“妹妹还长个子呢,娘给她做的这些衣裳,用不了两年就穿不得了,做再多也是白看着,不如选好料子陪送了她,随穿随做,又省的过时,娘还怕方家请不起针线上人吗?”一句话说的姚氏也笑了,又带着人翻箱倒柜的去库房找压箱底的衣料,最后挑了足足四大红木箱子的出来,廷珑看着,过眼只见各色锦缎丝绵还有整张的狐裘紫羔,似乎是要把她这辈子的衣料都提前预备出来,不由眼圈红了红。这喜日子婚期越近,廷珑就越是不舍,她从来,内心深处隐隐有个想法——自己平白占了人家闺女的身子,得受精心照拂,让她觉得有义务另父母亲高兴,最开始对着父母撒娇的时候总带着点儿不得不的意味,当然,年长日久,那撒娇和讨喜便习惯成了自然,她也乐于去做一个俏皮可爱的小女儿,讨父母的欢心,况且,她获得的要比她付出的多的多,想到这,廷珑不禁泪下,怕叫母亲看见担心,忙背过去用手帕胡乱揩了。

忙乱的日子过的飞快,一进四月,姚氏开始忙着给嫁妆装箱,张英正要上表乞休,朝中已经明旨下发,着其起复故官,不日回京赴任,这结果也是提前预料的,虽想不到旨意来的这么早,却也算不得措手不及,便只按部就班的忙下去。张英已是将田产跟店铺的账目都跟廷珑理了一遍,以免她看不出账目上的花头,受人欺哄罢了,剩下的也只能嘱咐廷珑多听老掌柜的意见,多看多问。

廷珑忙过了父亲那边,便像条尾巴似的开始围着母亲转,看着当初大嫂过门时那些让她流口水的器皿家什各色物件一样样的装箱的同时,出阁的日子也一日一日临近。不几日,方家遣近支的一位全福妇人送了全套的凤冠霞帔过来;张家也由何氏带人去方家安了床,接着开始就婚礼当日各处细节一一通气,诸如几时上头,几时亲迎,几时催妆,几时哭嫁,几时上轿,几时下轿,几时拜堂才能赶上吉时送入洞房,凡此种种一一仔细推敲,看着不算事,却也让媒人跑断了腿才算是一一妥帖了。

出阁前一日,张英跟姚氏将儿媳何婉跟廷玉、廷珑叫到身边,道:“珑儿明日就要出阁了,除了那些装箱的,家里还要陪送些田庄和店铺,今儿当着你们的面说给你们都知道——田产上,就把挨着方家的那一大片水田旱田各一半的给廷珑——我先前本想把方家送的那片田庄给她陪嫁,又恐老爷子当咱们还他的,看了不高兴;又考虑到方家送的那片水田带着个旧庄,将来廷瓒跟廷玉分家的时候正好给廷玉住,所以就换了换地方;如此,既然陪送廷珑的田庄是还的方家的,不算爹娘给的,所以在店铺上给她稍做补偿,分家得的十二间店铺连酒坊一共十三间,给廷珑五间,余下的将来一人给你们四间,你们看,这样可还公平?”

廷玉本来正抿着嘴笑看着廷珑,等着笑话她贪财,此时听见父亲问,忙转头恭敬答道:“正该如此,我跟哥哥是男子汉大丈夫,本就该靠自己出人头地,建功立业,妹妹是女孩子,给她多少还是用一个少一个,爹就是把留给我的都给妹妹,我也是愿意的。”

张英听儿子这样有志气又友爱妹妹,眼中就放出光来,赞许的点了点头。廷珑闻言心里也极感动,面上却不显,只躲在母亲身后对着兄长吐了吐舌头。何氏此时也忙道:“我跟瓒哥儿这些年花用多是家里支应,如今瓒哥的俸禄也满够我们一家用的,爹娘想给妹妹什么都全凭爹跟娘做主,我们只有替妹妹高兴的。”

张英见此便点了点头,叫了廷珑过来在案上抽了五张纸,打开来看,见有酒窖,米铺,染坊,香坊跟茶叶店,就走去里间取了这几间铺子的契书,还有方家定亲时给的一方印鉴,当着三人的面装了箱,将钥匙交廷珑收起。

装完契书,姚氏又带着廷珑去卧房看妆盒,边验看边道:“首饰就不多给你了,反正你也不爱这些个东西,光待在匣子里明珠都蒙尘了,还是留着将来给你大嫂跟你二嫂吧。”

廷珑听了就眨眨眼睛,故意撅嘴撒娇道:“不戴是不戴的,娘怎么能不给呢?首饰化了不也是银子吗?”

何氏闻言就伸了手捏着她耳朵怪道:“都说女大不中留,真是一点儿没错,小姑子还没嫁出去呢,就胳膊肘朝外拐了,什么都开始往婆家划拉。我说,你也给娘留点好东西吧,嫁了你,刮地三尺呀,我看你你还是别嫁了,跟我们上京去吧。”

廷珑捂着耳朵斜眼哎呦呦叫痛,口中还批判道:“我说嫂子,这还不是你的呢就心疼成这样,平时嘴里说的多疼我,我看都是哄我呢。”又告状道:“娘,我知道嫂子为什么这样,她喜欢娘的那套翡翠,每次娘一上身,嫂嫂的眼睛都直发绿,娘快把那个给她吧,省的这么挤兑我。”

姚氏忍笑道:“是吗?喜欢原该早点告诉我,这下晚了,已经叫我上了你的嫁妆单子,都搁到妆盒里了。”

廷珑闻言就乐颠颠跑过去查看,还得了便宜卖乖:“不是说不给我首饰了吗?怎么还给?”

“是不多给,该有的也不能缺,要不过了门头上光秃秃的,还不是丢我的人!那些乱七八糟的银钗金步摇项圈什么的就不给了,原先给你打的项圈一次也没戴过就叫你送了清芬做人情,我看给也是白给,两三年还得去金铺重新改一回样式,真喜欢了,以后拿开铺子赚的钱自己买吧。

廷珑摇头晃脑的把妆匣查看了一遍,最后将那套翡翠取出来,道:“嫂子,给你吧,看在半副嫁妆都是嫂嫂陪送的份上,我就忍痛割爱了。”

何氏闻言歪着头笑道:“真舍得?”

廷珑双手捧着送过来:“别跟我假客气了,我虽然喜欢银子,不过更喜欢的可是嫂嫂啊。”

何氏就笑道 “娘,你瞧她,吃了蜜蜂屎了吧,越来越会讨人喜欢。”又道:“行了,收起来带走吧,你都看出来我喜欢了,娘还能看不出来,早给了我一套了。”

廷珑歪头疑惑道:“那怎么没见嫂子戴呢?”

“你大哥又不在家,我戴了给谁看啊?”

廷珑听了这话也惊怪道:“娘,你看嫂子啊,你还总说她端庄有礼,贤良淑德?”

姚氏忙着手上的活,头也不抬的道:“就该这样,对相公时常当当狐狸精才行,要不,外头的狐狸精就要动手了,你也学着点儿。”

廷珑听了这话嘴都闭不上了,一双眼睛骨碌碌的从嫂子到母亲来来回回转了几圈,然后大开眼界的翻了个白眼,简直像是第一天认识母亲,何氏见小姑子似乎受了刺激,只在一旁窃笑。

好半天,姚氏又清点了一遍物件,就道:“好了,东西都妥当了,媳妇儿去睡吧,明儿一大早方家就要来人给她上头呢,你又要去送亲,早点儿睡,看累着。”

何氏闻言就答应一声,又伸手在廷珑脸上捏了一把,道:“我回去睡了,妹妹晚上跟娘说说体己话吧。”说完就笑着跟婆婆告退,回去房中安置了。

何氏走了,姚氏又催着廷珑梳洗了,早早赶了她上床,廷珑就拥着被,眼巴巴的等着母亲梳洗了,再搂自己睡一回。

终于姚氏洗漱罢,母女两个躺在床上,廷珑枕着姚氏的胳膊,心里只觉安适宁静,忍不住又往母亲怀里拱了拱,姚氏见女儿小猫小狗似的窝在自己臂弯,无比乖顺,心里越发不舍,一边用手慢慢顺着她的头发,一边絮絮的跟她说些过门以后的要注意的大事小情规矩礼节。

廷珑听着母亲事无巨细交代自己,满是不放心,安慰道:“娘,我都知道了,不会受委屈的。”

姚氏就叹气道:“娘倒不是怕你在婆家受委屈,凭咱们家的气象,玉清还不至于给你脸色看,只怕多多少少还要让着你些。”说着话锋一转,又道:“只是,叫婆婆让你三分可不是什么好事,她心里不痛快,随便找些堵心的事出来为难你,你也不自在,所以,万万不要在她跟前放肆拿大,却也别过分装小心了,时时小心,有一时不够谨慎,倒显得狂妄,落下口实,不如该怎样就怎样,久了自然知道你的脾气,你不累,她也舒服。”

廷珑听了重重点了点头,姚氏又絮絮道:“嫁过去,屋里人好生训诫,一句私话不能轻出,你上有祖父,婆婆,遇事多问长辈,哪怕不用他们拿主意,也要让他们觉着受重视才行……还有,玉清若是让你管家,你不要轻易应下,她总要进京的,早一天晚一天管事有什么妨碍……当然,我不是让你盼着你婆婆走,跟婆婆过日子多少拘束些,不过,那是你相公的娘,以然是个孝顺厚道的孩子,你同他娘若有摩擦,到底要影响到你们两个的感情,所以,凡事能忍则忍,当人媳妇儿都是这么过来的;至于以然……那孩子错不了,不然娘也不会把你许配给他,不过,珑儿你记住,天下没有不用心的良缘,你想人家怎么待你,就要先对人家那样才行,明白吗?”

廷珑忙又答应一声,这回不等母亲再往下说,先忍不住将心里长久惦记的一件事问了出来:“娘,我知道爹回籍丁忧是怕卷入党争有不测之祸,此时回去不碍了吗?”

姚氏听了小闺女说这样的话,大吃一惊,定定看了廷珑半晌才笑道:“你这丫头,瞧着憨憨的,竟还替家里担着这样的心。”说完一笑,道:“自你哥哥入了内阁起居注馆便是没事了,这起居注侍讲品级虽不高,却是能接触皇上日常朝政批复决策之职,非崇班贵檩、上所亲信者不得入,既然圣上肯用你哥哥近身承命,便是认定咱们张家同你外祖一族可堪信任,这次急召你爹进京也是明证,也可见你爹爹及早抽身,以退为进这步棋是下对了。”说着将廷珑又往怀里揽了揽,道:“你爹三十年仕宦,靠着谨慎二字从未出过纰漏,娘的小闺女不用替你父兄担心,你只要自己好好的就行了。”

廷珑偎在姚氏怀里默默点了点头,多日悬心终于放下,就在姚氏温柔的抚弄中渐渐迷糊了过去。似乎只打了个盹,廷珑就听母亲轻唤自己醒来,晕晕乎乎的,就听丫头在外面忙忙碌碌的走动,又听见嫂子跟母亲说笑道:“这丫头心也太大了,难为她出阁前一晚还睡得这么香。”

廷珑似醒非醒中就笑了,道:“小人常戚戚,嫂子小心眼才睡不着的。”

何氏听了这话,更是大笑起来,道:“娘,你看她,眼睛还没睁开呢就开始顶嘴。”

姚氏也是笑,一边使唤丫头去兑洗澡水,一边上前来轻拍廷珑催促她起身去沐浴盥洗。廷珑眼睛还没彻底睁开,已经让丫头驾着进了浴桶,地瓜搓泥似的洗涮了一顿,才出来穿上亵衣,何氏就拿着一根五彩丝线往廷珑脸上招呼起来,廷珑知道嫂子这是给她开脸,要绞去脸上汗毛,剪齐额发和鬓角,让人显得清秀,上了妆也好看,可汗毛被生生勒掉,还是疼的她大呼小叫。

何氏嘴里柔声哄着,手上却毫不留情,廷珑一边嗷呜叫着,一边从镜子里看着绞的光洁的脸庞,口中赌咒发誓这辈子再也不绞第二回了。才开完脸,方家遣来给廷珑上头的全福妇人已经到了,何氏忙带着丫头帮廷珑把吉服穿上,等那妇人给廷珑梳了发髻,上了妆,外头迎亲的鞭炮已经噼里啪啦的震天价响成了一片,贺喜的女客和接亲队伍的女眷也都一齐进了来。

廷珑见呼啦啦涌进这么些人,知道以然已是到了,不由得就要向外张望,抬头却见母亲站在一旁用帕子按着鼻端,眼中有泪光闪烁,廷珑一时间就鼻酸起来,跪坐着上前去一把抱住母亲,一眨眼睛,眼睫上就挑了一对大泪珠子。

众人见了忙一拥而上,一个个喜气洋洋的劝解“女儿嫁去好人家,原该高兴……大喜的日子不许哭……看哭花了妆,耽搁了吉时不吉利……”廷珑抓着母亲,纷攘中在母亲耳边轻声道:“娘,女儿一定好好的,不让娘惦记……”姚氏听见,紧紧搂住廷珑,一会儿松开,又捧了廷珑的脸细细凝视半晌,终于绽出一个微笑,道:“娘的小闺女是随了谁了,真是越看越好看。”

廷珑惯会甜言蜜语,极其自然的就回道:“不是随娘还能有谁?”一屋子女眷却没见过母女两个这么王婆卖瓜的,都开怀大笑起来。姚氏就在笑声中给廷珑蒙上了盖头,催妆炮放了三遍,在外头等候多时的以然神采飞扬的大步走了进来,在接亲的全福夫人跟傧相的引导下完成迎亲的仪式。

末了,廷珑蒙着盖头由丫头扶着下了地,合不拢嘴的以然用一匹大红绸子一步步引着她上了花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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