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意不再提刚刚的事, 沈姒扯开了话题,跟师姐出了停车场。
闲聊间,两被秘书拦下了, 看上去有棘手的事儿,秘书火急火燎地汇报了几句,最后没回她师姐所在的hn, 先去了附近的辰星。
燕京连绵了几日的细雨后,晴光初破冻,吹散了残余的阴冷。寸金寸土的地段儿,金融、贸易、服务、展览、咨询等功能区会聚成经济发展枢纽。
“辰星的遛了我们半个月, 今天直接光明大地接触别家公司了,”秘书将文件递给师姐,“他们怕是根本没合作的意思, 直接漫天要价了。”
师姐浏览了两行, 面上起了韫色了,大约碍着沈姒在旁边,没骂。
她侧头看了下沈姒。
“你不会是想让我去谈吧?”沈姒一眼知她在想么,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我去也没用啊,我连项目都不了解, 而且我除了实习, 压根没在公司怎么待, 基本没经验啊。”
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
“项目基本黄了, 我有数。”师姐一样无奈, “但我以后跟他还会有接触,现在还不能跟他撕破脸。而且这项目烂在我手里可以,如果送回hn, 让我哥摘了桃子,我心里更不痛快。”
“行吧。”沈姒知她师姐家里不和,略一沉吟,点了下头,“那你得有心理准备,我不看这次项目。”
沈姒翻了几页文件,情况了解得七七八八了,她师姐所在的hn最近与辰星合作,本来项目进展得还算顺利,但走合同的阶段,案子换了接手。接手的老姚是个老油子,见钱眼开,换句话来形容是:
喂不熟的一条狗。
hn本来折了一个案子,这次的策划案被老姚卡了扣。楼层都建造一半了,周围的规划要是停了,这批楼可不值钱了。偏偏这个老东西坐的位子特殊,要想让hn花钱,招儿可多了,要动动嘴皮子,能毫无痕迹地让她预算多出将近七位数,然后是一阵鸡飞狗跳。
和辰星磨到今天,眼看项目要拖黄了,hn根本耗不起。
电梯一路攀升。
辰星的前台还要拦,结果被沈姒一推开,直奔会议室而去。
“姚总,怎么还没谈完?”
会议室内沉寂了一瞬。
“我在玉华台订了几桌酒,咱们赶紧合同签了,酒桌上再谈,不比现在痛快?”沈姒踩着高跟鞋进去,秘书拉开座椅后,她自然而然地做到了主客上,“去晚了饭可凉了。”
两边都很诧异,但视线触及沈姒身后的秘书,确认了是hn的,交换了个眼神,视线落回沈姒身上。
沈姒这才笑,“忘记自我介绍,我是替方总来的,她今天身体不适。”
老姚根本没见沈姒,看不透hn在玩哪一出,但面上没表露么。
“说,想痛快容易啊,”老姚纹丝不动地坐在上位,也是一笑,四两拨千斤,“你要是能做主,让hn再让出三个点,大家一起发财,自然和美。”
么一起发财?
全他妈让他一个饱私囊了,再让利谁都没得赚。
沈姒在心底冷笑。
老姚贪心不足,吃了回扣还嫌孝敬的东西不够,hn怎么可能乐意伺候?两边都是精,会议桌上会打极,没会冲上去指着鼻子骂。
“姚总,其实您知,hn之所以比其他公司让利,是因再让步是赔本买卖了,”沈姒弯了下唇,轻落落地感叹了句,“大家都不容易。”
老姚还以沈姒要打感情牌,摆了摆手,“在商言商,大家谁不艰难?你说这话可没么意思了。”
“hn能给您想要的数。”沈姒沏了沏茶盖,轻抿了一口。
话音一落,hn项目组的用见了鬼的眼神看着沈姒。
“哦?”老姚感兴趣了。
“但成本费都一样,hn也要赚钱的,姚总,”沈姒一针见血地点出问题关键,“您猜利益都被辰星吃走后,其他公司从哪儿捞钱补亏空?”
自然是实际操作偷工减料。
老姚也没给句痛快话,似乎还在衡量,绿豆眼都快眯成一条缝了。
沈姒也没再说么。
hn不肯让步,是因还有底线。
如果辰星不在乎底线,那今天这项目确实谈不拢,也不值当谈了。
会议室内一时半会儿僵持不下。
“你——”老姚不容易张嘴,视线瞥见玻璃门外的身影,蹭地一下从上位弹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迎去,点头哈腰的态度跟刚刚截然反。
“三爷。”
沈姒无意识地抬眸,微微顿住。
齐晟端挺拔地立在面,身形劲瘦,却绷着一股硬朗的劲儿。他漆黑利落的碎发下,一双沉冷的眼,目光深沉,且没么温度。
沈姒的手指跳了下,心情往下沉。
他总不可能是来替她解围的,不会是想来找茬吧?
不她担心得有点多余。
齐晟像没瞧见她这个似的,眼风都没掠她。莫名的,沈姒从他漠视的行里品出一点意思来,她甚至觉得,他今天是冲着自己来的。
沈姒立马掐灭了这诡异的念头:
她可能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了。
会议室内,隔了四五米的距离,两视线未交错,已暗流涌动。
“三爷,”老姚没看出里面的门,也摸不透齐晟怎么突然来,嘴里先谄媚,“您怎么亲自来了?”
一个四十多岁的年,跟一个二十几岁的喊爷,着实有些……
荒诞。
不齐晟确实有压迫的气场。
他从前像一利刃,锋芒毕露、戾气横生,如今依旧带着上位者惯有的震慑力,是不显山不露水。所有都怕他,三分敬畏,七分谄媚,没几个敢坦坦荡荡地与他视。
分手三年,像一切都没变。齐晟依旧在万之上,高不可攀。
和差了么,从来能一眼看到底。她跟他始终隔了一条天堑,不仅是家世地位,也是能力和手段。不这一次,她不再执着于追寻他的脚步,强行融入到他的世界里。
主位自然没敢坐,客套了几句,也都是无关紧要的闲聊。
齐晟意态闲散地拨动着腕间的佛珠,像是才注意到还有第三方在,扫了眼hn的,掠沈姒时,连一秒的停留都没有,像在接触陌生。
他倏地笑了下,“在谈么?”
老姚心底咯噔一下,心说这尊神可别是冲着这事儿来的。他扫了眼hn项目组,也没瞧出哪个像跟齐晟有牵扯的,当即赔着笑脸,照实了说明。
齐晟修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桌面,始终未置一词。
不走心,也不知他听进去多。
老姚观察着齐晟的脸色,小心斟酌后问,“您觉得这事儿……”
齐晟也笑了下,倦懒地朝后靠去,“辰星你说了算,我不做你的主。”
敢情这位爷是随口一问。
他还以现场有齐晟哪个情儿吹了枕边风,齐晟来给撑腰的。
老姚微松了一口气,扭头面色冷淡下来了,“今天还有事儿要忙,招待不周,各位多多包涵。如果hn考虑辰星的提议,咱们再谈,你我都节省时间,你觉得如何?”
话说得还算客气,但明摆着,他这是在下逐客令。
沈姒倒也没指望这老东西能一口答应。至于齐晟,他这样的脾气,没落井下石已经难得,她在除夕夜戳他心窝子,没想再见面有多看。
形同陌路,已经算仁至义尽了。
沈姒视线一敛,面上看不出多情绪,径直往外走。
他没搭理她。
她也没看他。
从头到尾,两个像陌生一样。
会议室内走得差不多了,齐晟指尖一顿,眸色沉了下去。
茶水氤氲了虚的雾气,薄薄的一层,往上一飘,遮挡住了齐晟眼底的情绪,“东阳查了辰星的帐,你这两年,手脚不老实。”
老姚怔了下,脸色一变。
赵东阳么时候查的帐?
昨晚他不还跟自己称兄弟,说回头走个场完了吗?
“去年秋天,你的立项计划里,咨询公司给出的结论是八个点,你拿去审批了。”齐晟掀了掀眼皮,要笑不笑地睨着老姚,“实际呢?”
老姚不自觉地绷直了身体,艰难地磨出两个字,“四个点。”
实际上,连四个点都达不到。
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改数据,一直是行业内的潜规则,咨询公司负责给出个漂亮的数据,合作公司拿去立项和申请资源和资金。
但齐晟要是较了真儿,他今天得栽死在这四个点上。
“年初招标,你放弃盛瑞选了名声不的鲸奇,”齐晟轻敲着桌面,频率和心跳同步,一下一下,磨的神经,“吃了方多回扣?”
“三爷。”老姚的牙齿在打颤。
“别紧张,”齐晟微妙地弯了下唇角,“辰星是泰合的附属公司,华晟泰和的收购还没进行,我也没兴趣处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儿。”
点到止。
齐晟眼皮上抬,笑起来反而比不笑的时候更阴刻,话里威胁的意思分明,“不哪天你不小心变成我手底下的,这事儿不翻篇了。”
老姚起了一身冷汗。
等走远,老姚不管不顾地拽住傅则,差没叫祖宗了,“我是不是哪儿开罪他了?刚刚的事儿处理得不妥?”
“那倒不是,你今儿个怎么处理,他都不会满意,”傅则轻哂,“怪你点儿背,命里该此一劫。”
他大发慈悲地指点,“不你最刚刚那家公司的案子给了。”
老姚一脸懵地“啊”了声。
傅则心说,陶敏玉那种娇横跋扈、睚眦必报的名门贵女,被下了面子,因忌惮齐晟的脾气,一次都没敢在沈姒面前出现。哪儿轮得到你这种叫不上号的,来给上眼药?
当年闹成那样,圈里的几个哥们都开玩笑说,齐三被一漂亮妞儿耍得团团转,但他这样的秉性脾气,怎么会是一个丫头片子玩得的?
从来不是沈姒能全身而退,而是齐三不舍得,肯此放。
他们这票多都有点劣性,习惯了高高在上的姿态,身边漂亮的女一抓一大,自然视如草芥,玩得的算玩物,玩不是废物,想威胁的手段海了去了,怎么会拿一小丫头片子没办法?如果齐三是图一鲜劲儿,早该找个门当户的订婚了。沈姒再漂亮,他们而言,也是漂亮,并不适合谈婚论嫁。但明摆着,齐三更在意沈姒这个。
说来说去,不是齐三这女的心软,从没动她一根手指头。
“害,那还真是来给撑腰的?”老姚回味儿来,叫苦不迭,“怎么不明着说啊,我要是知有这层关系,我哪儿敢这么难啊?”
傅则挑了下眉,也没解释。
谁知呢?
这俩现在看上去还真不熟。
hn这边其实没抱期待。
不前脚刚走,辰星那边电话打来了,说是按hn最初的意向签,后续提的一切不合理要求都作废,客气的态度跟前几天形成了鲜明的比,恍若川剧变脸继承。
“我是不想闹得难看,让你替我走个场,你还真给谈成了?”师姐诧异地扫了眼沈姒,“那个老姚不会是色之徒,想占你便宜吧?”
一点多余的利益没占,实在古怪。
“没,可能这项目本来是要签的,方是试试各自的底线。”沈姒笑着敷衍了句,“我是赶上趟了。”
她倒没天真到以自己两三句话忽悠得签合同。
但是齐晟——
从车库到会议室,他的视线在她身上几乎没做停留,态度非常冷漠。
她得多自作多情,才会认这事儿是他摆平的?
沈姒在心底冷笑了下,有点走神,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脚下没踩实。下一秒,落空的虚浮感让她心底咯噔一下,不还没摔下去,她后颈一紧。
“姒姒!”师姐眼皮跳了跳。
有先她一步捏住了沈姒的后颈,跟拎小鸡崽儿似的,将拽住了。
冷冽的木质香覆盖了她周身,他的手劲儿很大,扯得她后仰了下,直接磕进他怀里,然后他虚虚地环了下她的腰身,将扶稳了。
沈姒怔了下,偏头茫然地看了眼。
她枕到了他的心跳。这样的姿势和距离,让生出一种暧昧错觉。
齐晟垂眼看她,面色沉冷,视线也冷,有压迫的东西。
“你挡了。”
他终于说了今天跟她的第一句话,嗓音微冷带沉,像冰镇后的桃红起泡酒,浸着一点凉,拒千里,但让心里慢腾腾地冒泡泡。
然而没给联想的时间,他松开扶着她的手,直接擦了她的肩,一系列动作干净利落,没有半点留恋。
他身上的气息随着距离拉开淡了。
沈姒轻蹙了下眉尖,捂着后颈揉了揉,总觉得哪里不劲儿。她左右逡巡了一圈儿,沉默了几秒:
空荡荡的台阶宽敞得连一个影儿都没有,她哪里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