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姒沿着人行道走出了半条街。
川流不息的车辆穿梭而过, 的脚步略停,在原地站了几秒,余光扫向街边的玻璃橱窗, 可惜映出的范围有限,让很回头看一眼。
知道齐晟应该走了。
一辆出租车在路边缓,司机落了车窗, 心问了句,“叫差头伐?落雨咧,哪能勿把洋伞哦。”
“不用了,”沈姒勉强听出意思, 笑了笑,“我自个儿透透气。”
司机摇了摇头,升上了车窗。
出租车离开不久, 天空忽然落雨, 少见的夹了点儿雪粒。
沪上的冬天湿冷,新一轮冷空气带着雪粒和细雨袭,广告牌被红灯绿酒照得透亮,霓虹的绚烂光线迷滢在夜色里,迤逦入江,映得附近透亮。
沈姒也不着急找地方躲避, 伸手触了, 探到一手潮湿雨意。
恍惚间, 到点过去的事儿。
沈姒刚跟齐晟在一起的时候, 车祸应激反应还没完全消除。
车祸很一段时间, 需开灯才能睡着,时不时会做噩梦,吃不豆腐脑……这些在遇到齐晟前, 都慢慢适应和恢复了,只剩一样:
还是见不得车祸现场。
某次傍晚,齐晟去学校接回家。
那时候刚参加完晚会,穿着流光溢彩的小礼裙,仙气得像一只美人鱼,整个人都很愉快。但这份愉快因为路遇车祸现场,戛然而止。
那种晕眩和反胃的刺激翻涌上的时候,沈姒脑子里居然是“齐晟这辆车像很贵,全球限量3台,内只此一辆”和“是把他的车弄脏了,就只能去阿拉伯挖石油的家里偷了”。
强忍着喊了一声“停车”,不等司机停稳就不管不顾地冲去了。
同样是冬天,夜幕沉云密布,看不到一颗星星。微冷的雨丝里夹了雪粒,北风一吹,落在人身上彻骨的寒。
沈姒那天穿了一件特别仙气的超季晚礼裙,像晚霞潋滟的波光。
但是刚刚车急,也没披外套,晚礼裙在冬天就不止显得单薄了,是真的没有一点御寒效果。
蹲在路边,难受得天昏地暗,竟然也没觉得有冷。
然面前忽然压一道阴影。
一件风衣盖在了头顶,将整个人罩了起。凛冽的雪松气息混杂着一点檀香,丝丝缕缕地包裹了,侵略性极重,但莫名让人安心。
齐晟就在身侧,懒洋洋地站着。
夜色的映衬,他的五官沉郁又立体,漆黑的短发干净利落,尾睫上扬眼尾微挑,鼻梁很高,像加了复古滤镜的老照片,他分招眼。
“穿上。”
他低沉的嗓音慵懒又纯净,带着致命的吸引力,很抓耳。
沈姒扒拉了两,拢在肩上裹,然又觉得不妥,把风衣还回去。
“脏。”
拎了风衣,朝齐晟递过去。
齐晟烦躁又低沉的“啧”了一声,分不爽,“你还敢嫌我衣服脏?”
“不是,”沈姒还没缓过劲儿,一直难受地低着头,听他误会了,连忙摆手解释,“我怕给你弄脏了。”
齐晟垂眸睨着,不太在意,“一件衣服,有什么稀罕?”
他稍一低身,揉了揉的发,嗓音里带了笑意,显得松松懒懒的,“你是过意不去,辈子也赔给我了。”
沈姒歪过头微仰着看他,稍怔。
还没得及回味他的一字一句,也分不清他说的“辈子”和“也”到底是什么意思,就见他在自己身侧,单膝蹲。
“点儿没?”齐晟一手浪荡地搭在膝盖上,一手轻拍了拍的背。
沈姒的心跳漏停了半拍。
说不上的觉,忽然很碰碰他,靠进他怀里。意识到自己的心思,纤的睫毛一眨,仓促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点了点头。
“那就回去吧。”齐晟朝递了一块方帕,又揉了揉的小脑袋。
沈姒很轻很乖地“嗯”了一声。
只是刚扶着他的手臂起,稍一直起身,又是一阵猛烈的晕眩。
齐晟大概意识到不对劲了,嗓音森冷地威胁,“不准吐我身上。”
完了。
沈姒绝望地。在他提醒之,还是非常不给面子地弄脏了他一身。
齐晟的面色阴恻恻地往沉,漆黑的眼又冷又厉,落在身上,像是一刀一刀活剐了。他有一点洁癖,不严重,但没宽容到允许别人吐一身。
太惨了,惨不忍睹。
“对,”沈姒看着他,慌得说话都有点磕巴,像一只“对对机”,“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我。”
齐晟还一个字都没指责,沈姒看着他的衣服,急得语无伦次。
“我就是,就是看到这个难受。”
“不是故意弄到你身上的。”
“你刚刚没躲,我反应不过。”
沈姒说着说着,自己突然觉得委屈了,啪嗒啪嗒地往掉眼泪。
“你能不能别哭,你小名林黛玉吗?”齐晟直接气笑了,捏了捏的耳垂,“你吐了我一身,你还意思哭?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怎么着了。”
沈姒扯着他的袖子,看着很可怜。
齐晟垂眸看了眼。
的手指纤细又白皙,指甲修得干干净净,有一截白色的小月牙,往上皓腕凝霜雪,再往上,是精致的肩颈线和漂亮得无可挑剔的脸。
齐晟不动声色地偏了偏头,突然笑了一声,“你像不害怕血了。”
“……因为你更吓人。”沈姒闷闷地抱怨了一句,声音细弱蚊蝇。
“你说什么?”齐晟眯了眼,牙齿磨合了,表情很危险。
沈姒眨巴了两眼,“回家吗?”
“你还知道回家?”齐晟冷笑,嗓音压低,低沉又磁性,“脏死了。”
往事飘散如烟。
沈姒那时候还是偏温婉乖顺的性格,现在,是这几年和齐晟在一起久了,总是意识的模仿他的行事风格,才养出一身傲骨和娇矜。
雨夹雪得快,去得也快,地上铺了薄薄的一层,像化掉的白霜。
沈姒纤丽的眸子微微一眯,冰凉的手背贴上自己的脸颊,笑了一声。
有人说,如果你很一件东西,那就放手,如果你失而复得,它就永远属于你,不然的话,它从不属于你。
沈姒其实根不认同这种做法,可像也没有更的选择了。
欲擒故纵的把戏,需对方咬饵,算不得高明,但留有退路和体面。
这世间情爱如刀口舐蜜,初尝滋味,便已有截舌之患。做不到永远清醒,也阻止不了能的心动,但至少该做到当断则断,或者,补救。
沈姒深吸了口气,闭了闭眼睛,继续往前走,一次也没有回头。
今年的冬格外得冷,燕京一再降温,没过几便迎一场大雪。
四九城铺天盖地的白,新雪厚而清冽,落了整整一夜,树枝、屋顶、公路积压的都是雪。将明未明的天空,在雪色映衬,恍若天光大亮。
“少爷,林助理送过的那只蓝耳什么鸟又不见了。”家里的阿姨慌慌张张。
蓝耳丽椋,就是齐晟放生的那只。
阿姨根记不住小鸟的名字,只觉得看,而且这是齐晟养的东西里命最的:
齐晟养什么东西都是三分钟热度,兴致了什么都肯给,没兴趣了就扔在一边由它自生自灭。基上,不是被他玩死了,就是被他给养死了,反正都没这只鸟命。
阿姨就猜这品种应该挺名贵的。
“让它飞一会儿就回了。”齐晟低嗤了声,嗓音懒洋洋的带着点哑,“就是个没骨气的东西。”
蓝耳丽椋鸟原生在非洲,齐晟觉得看,在外带回的。
宝蓝色的羽毛像上的锦缎,在阳光底会反光,蓝耳丽椋需高温生环境,需高灌丛。之前虽然关着它,但给它造了一个特殊的“温室”,有高温、树洞和高灌丛。
这只小鸟其实很烧钱,他还得让人从外空运灌木品种。
可能是外面的环境对它说太惨烈了,被放走的当天,它就飞回了。
小鸟的骨气就维持了一小会儿。
在齐晟骂完了“没骨气的东西”之,它又飞回了,绕着他转了一圈儿,然扑腾着翅膀往“温室”里钻。
齐晟看了半小时文件,拨了拨太阳穴,眸色慢慢沉降。
他不该教沈姒那么东西,也不该在沈姒面前装什么人。学了太手段和事,就不再需他了,说不定一辈子都不会回了。
有点儿悔了。
他这样的坏人,脑子里的应该是:“别管断腿挑了筋,还是找根链子栓起,只能安分乖巧地待在自己身边就行”,而不是放走。
他就适合用强制手段,威胁也,算计也罢,么简单又有效。
沈姒回美提交了论文大纲。
说也是奇怪,传言说红枫工虽然没那么高强度,但公司鄙视链严重——不是学历鄙视链,而是身份鄙视链——挺欺负实习生。但沈姒待了一段时间,觉也还,反正从没被为难过。
沈姒实习期过得相当一帆风顺,大纲在导师过目,就迅速写初稿。
一天到晚除了吃饭睡觉实习,就是图馆和舞蹈房,安排得满满当当,课余娱乐几乎为零。连轴转了几天,将初稿发了邮件。
当天晚上才放松了点,约了许昭意一起出去吃饭。
“你也不怕把自己累死,我双修课程都没你这么忙。”许昭意对着立镜,比照了衣服,“你不跟我一起回过年啊?外的新年太没意思了。”
哈佛冬假在圣诞前,今年赶不上春节,许昭意干脆请假回过年。
“算了吧,”沈姒轻笑,“我是跟你一起回,是去当你和你男朋友的电灯泡,还是看你俩撒狗粮?”
垂了垂眼睑,声音还如常,“在哪儿过都一样。”
天知道这个舍友跟男朋友腻歪,走到哪儿都是粉红泡泡。
约了常去的那家row34。
不算是正宗意大利餐厅,是个新式的自选海鲜餐厅,很有氛围的一家店,值得一试的是店里新鲜的生蚝和龙虾卷,还有已经架的墨鱼面,就是经常人满为患。
菜品一道道端上,沈姒和许昭意闲扯了几句,最聊到了实习。
“你的实习期过分悠闲了吧?”许昭意拿自己的待遇跟沈姒对比了,总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劲,“你是红枫老总失散年的女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