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以食为天。
是人就要吃饭。
要想做到掩人耳目,最好的办法就是尽量减少和外界接触。
周之煜据此断定,周奎仁和他的那些保镖们,每天的一日三餐,大概率会选择协合医学院餐厅。
掌握对手的作息规律,才有机会实施暗杀计划。
几分钟后,孔文渊匆匆走了进来。
买好了饭菜,端着餐盘坐在周之煜对面,说道:“嗳,听说了吗?”
“天一脚地一脚的,听说什么呀?”周之煜慢慢喝着稀粥。
孔文渊看了看四周,低声说道:“协合一枝花失恋了!”
周之煜说道:“你怎么知道?”
“甭管我怎么知道,这件事千真万确!”
“文渊。”
“啊?”
“要我说,你干脆去大众周刊当记者算了。”
《大众周刊》是一份娱乐性报纸,专门报道名人的花边新闻。
孔文渊嘿嘿一笑:“不是我吹牛,我要是真去了大众周刊,他们的报纸销量至少涨一倍。”
周之煜笑了笑,没说话。
餐厅门一开,一名身穿藏蓝色中山装的男子走了进来。
前几天,在外科住院部走廊,周之煜见过这个人。
所以,基本能够确定,他也是负责保护周奎仁的特务之一。
看情形,他是来餐厅买饭。
孔文渊诡秘的一笑:“之煜,你的机会来了。”
“我什么机会?”周之煜敷衍着回了一句。
“朱迪呀……我跟你讲,失恋的女人,空虚寂寞,这种时候最容易得手。趁虚而入就是这个意思!”
“………”
“你要是不下手,我可就不客气了啊。”
“对女人,你客气过吗?”
“……你啥意思?”
周之煜淡淡的说道:“昨天晚上,大皮鞋找我来了,跟我说了你和月华的事。”
“我当时也喝了点酒,一时没忍住……男人嘛,在这种事上,谁还没个犯错的时候,你说对吧?”
孔文渊强词夺理,辩解着一个苍白的事实。
周之煜注意到,那名中山装男子买了六份饭,外加一杯牛奶和几样点心。
显而易见,算上周奎仁一共七个人。
“之煜,你不会因为这件事,对我有啥看法吧?”
孔文渊一边说着话,一边松了松领带,这样的动作,不可避免的露出了衬衫袖口。
他的衬衫袖口侧面,绣着一朵六瓣梅花。
西式衬衫基本都是成衣,印有厂家商标也是常有的事。
周之煜生生把“你好自为之吧”这句话咽了回去,改口说道:“咱们是兄弟,谁对你有看法,我也没看法。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应该找机会跟大皮鞋道个歉,都住在一个楼里,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别搞的太僵。”
孔文渊笑道:“我就说嘛,凭咱哥俩的关系,还至于因为这点事翻脸。成,我听你的,改天在得月楼摆一桌,请大皮鞋好好喝一顿,你是不知道,他那个人,只要端起酒杯,啥事都没了……”
去年年初,军统策划了一起暗杀行动,目标是北平警察局局长潘桂良。为了掌握其行踪,军统先抓了警察局的一名王姓科长。
王科长对潘桂良的事情一问三不知。
为求活命,他供出了自己另外一重身份——特高课情报组的密探。
日本人对汉奸也不是百分百放心,密派特务监视也是常有的事。
衣领或是袖口绣着六瓣梅花,就是特高课的身份标识。
特高课是特工组织,成员之间不可能都认识,有了这个隐蔽的标识,能够避免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造成误会。
为了更广泛的获取情报,特高课也会发展类似王科长这种密探性质的线人。
在这一点上,所有的特工组织并无不同。
王科长供出了秘密也难逃一死,当晚即被吊死在一棵歪脖树上,并在脖子上挂了一块牌子:汉奸的下场!
军统北平站,包括抗日锄奸团,所有人都看过六瓣梅花标识,周之煜当然也不例外。
所以,今天在孔文渊身上见到了六瓣梅花,周之煜不免暗暗吃惊。
朝夕相处的同事,竟然成了特高课的特务,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大皮鞋一语成谶,以后真的要提防孔文渊了。
……
三天后。
下午两点三十分。
南楼三楼楼梯口,扮成清洁工的特务们望着窗外发呆。
一周过去了,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每天按部就班,守在这个寂静空荡的楼里,保护一个文绉绉的老头子,这种日子绝对可称得上是百无聊赖。
六人轮换着去餐厅买饭,还必须在规定时间内返回。
这种差事,最考验一个人的耐心。
朱迪每天来两次,上午一次,下午一次,给周奎仁换药以及静脉输液。
朱迪的到来,几乎成了特务们唯一的乐趣。
异性相吸的道理,任何时候都适用。
此时,楼梯传来脚步声。
守在楼梯口的两名特务精神为之一振。
这个时间,只有朱迪会来这里。
果然,拎着药箱的朱迪沿着楼梯走了上来。
一名特务快步来到病理实验室门前,伸手敲了敲门。
屋内的特务打开房门,向外看了一眼,随即侧过身子,把朱迪让了进来。
朱迪迈步进了屋子,径直来到周奎仁床前,把药箱放在了桌子上。
周奎仁躺在床上,客气的说道:“护士小姐,你好。”
即便听不懂中国话,朱迪还是微笑着点头致意。
一名特务上前,帮着周奎仁解开衣服,露出中枪的部位。
另一名特务守在门口。
朱迪打开药箱,从里面拿出剪刀,小心翼翼剪开了周奎仁伤口处的绷带。
周奎仁提鼻子闻了闻,皱着眉问道:“什么味道?”
空气中有一股呛人的辛辣气味。
朱迪忽然惊叫了一声,跳着脚四处乱蹦,她的脚下冒出了越来越浓的白烟。
气味就来自朱迪脚下。
特务很快反应过来,大声说道:“是毒气!快快快,脱掉鞋子!”
朱迪穿的是长筒皮靴,一时半会儿根本脱不下来。
特务推搡着朱迪,喝道:“快出去!”
朱迪被强行推了出去。
走廊里的特务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如临大敌一般,掏出手枪将朱迪团团围住。
“咳咳、咳咳、把窗户、咳咳咳、把窗户打开!”
周奎仁的伤口还未愈合,他现在哪也去不了,只能待在床上。
好在特务处置及时果断,房间里的烟雾并不算严重。
在不确定毒气成分的情况下,特务也多少慌了手脚,这要是把周奎仁呛出个好歹,他们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
出于安全考虑,平时的时候,病理实验室拉着窗帘。
现在也顾不了许多,特务赶忙拉开窗帘,打开窗户,让新鲜空气尽快稀释毒气。
周奎仁坐直了身子,脑袋探向了窗口,他也想吸几口新鲜空气。
“嗖!”
一支弩箭破空而至。
箭尖泛着蓝光,噗的一声正中周奎仁的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