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离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见一个人影立在当前，替她挡着即将到来的刺眼光亮，漫不经心地侍弄着一旁的花草。
“你在这儿做什么？”她披了衣裳起身，旁边的锁拷有些限制了她的行动，只是草草地拢了拢身上的猩红薄衫，不施脂粉，却美的动魄惊心。
“自然是过来看你。我们即将大婚，我来看看你，不是再正常不过了么？”林慕转过头来，竟是伸手打开了苏离手腕上的锁拷，看着莹白如玉的手腕之上的淡淡淤青，半跪下，替她揉着，有几分酸楚和心疼。
他身上的血腥气让苏离眉头一皱，生于杀戮，长于杀戮，她哪里会闻不出这样的气味儿？
昨夜，怕是许多人的不眠之夜。
“昨夜，我灭了金安派。”林慕一边揉着，一边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他们想取我而代之，我便先下手为强，满地的鲜血和雨水混合在一起，我却半丝欢愉的滋味儿都没有。我从前不是这样的，几年前的时候，我甚至不忍杀死一只无辜的兔子。”
“人总是会变的，你现在不是林慕，而是盟主。所以盟主大人，您能放开我么？这手腕即便是再揉，也没有什么效用。”苏离的脸上浮起讥哨，“一会儿不是还会带上么？”
“你不喜欢带，往后可以不带。”
“那多谢你了。”
林慕起身，有些气恼地掰过了苏离的脸庞，“我们就要大婚了，苏离！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总是这般冷淡的模样！？我是恨你，但是我发现，比起恨，我更爱你，我恨自己，为何日思夜想都是我们曾经经历过的那些事情！我恨即便是如此，我还是喜欢你！能不能……能不能我们好好相处！能不能！？”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吼得苏离心中泛酸。
林慕，我们如何在一起呢？我的人生，几乎全部被你的父亲毁了，而你的父亲，死在了我的手上，这般亘古不变的孽缘，如何能够重新开始！？
“人各有命数，何必强求呢？林慕，既然恨我，就杀了我吧。我们的大婚没有任何意义，你囚禁我也没有什么意义，江湖、朝堂，尽是你的囊中之物，天下无人可以与你争锋，你杀死我，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般。”
“不会的！不会！我不会杀你，哪怕是一生一世的相互折磨，你也要留在我身边。”林慕握着苏离的肩膀，在她耳边轻声呢喃，眼眸中似有泪意闪过，“好了，不说这些了，大夫说你需要透透气，今儿晚上想来月色清冷，我带着你，我们出去赏月。”
他似乎在说服苏离，也似乎在劝服自己，“我们……我们一定会幸福的，一定会！”
也不等苏离回话，转身便离开了，留下了满室的寂静。
苏离怔愣在当场，看着一旁松开的锁拷，无意中摸到眼角，竟然是湿湿的。我们……真的能幸福么？
江湖上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平静。
一夜灭门的金安派，表示了这位新任盟主手段的凌厉和势力的惊人，他们不过是一群刀口上混吃等死之人，何必为了不相干的权势或是地位平白无故地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呢？
当然是不划算了。
大家全都心口不一地选择了静默不言。
唯有两个人带着几分不宁静的忧虑，自从那日一战过后，李凌宇和顾平英两个人竟是难得的惺惺相惜了起来，时常一聚，以待来日。
“倒是没想到新任盟主如今的手段，并不逊色于旁人啊。”李凌宇喝着茶水，坐在了顾平英的另一侧，深蓝色的锦袍映衬出了几分深沉成熟的气息，这个昔日的傀儡帮主终于脱胎换骨，成了彻彻底底的江湖人。
“雷霆手段，自然如此。金安派倒也是祸从口出，以为这江湖还是当年平静的江湖。”顾平英威严方正的脸上倒是写满了淡定二字，他瞧了瞧一旁愁眉紧锁的李凌宇，“盟主的大婚，就在几日后了。可是老夫还是希望能够将离儿带出来，两个人之间如此相互折磨，即便是有情，勉强绑在了一起，也不会和乐的。”
“前辈说得极是，可是如何带出来？林府看得密不透风，林慕摆明了就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当日的大婚礼成。”
“这……”
办法陷入了僵局，留下的只是悲哀的叹息。
林府中，除了两个当事人，一切都是热热闹闹的、侍女仆从的脸上都是弥漫着喜悦二字，红红的帷帐挂上房顶，昭示着大婚的喜庆。火红的嫁衣一针一线制成，带着金线珠宝的华丽。
夜色弥漫，月色爬满枝头，带着清冷寂静的光晕。林府外间，十分寂静空旷，条条小路，纵横交错，曲径通幽，成排的树木加上朱红色的墙壁，寂静的深夜中多了几分人气。
林慕将一件雪白的狐裘披风罩在了苏离的身上，如同之前平静欢愉之时牵起了她的手，在园中赏月，“你看，今夜月色这般清冷朦胧，虽然并未完全，但也是难得。”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未必圆润的月色才是最好的。”苏离其实并没有什么心情赏月，看着一旁晃来晃去的暗卫，心情更糟，“能不能让他们别晃了，你握着我，我又怎么跑得出去呢？”
难得苏离并未和他针锋相对，林慕的心中也生了几分温柔和和乐，忙挥了挥手，“都下去！别吵了夫人赏月。”
复又将目光转向苏离，“离儿，我们这般，不是也挺好的？”
挺好么？苏离看着二人交握起来的双手，有些恍惚，于是难得的出口搭话，“大婚的簪子，可有簪了玫瑰？”
即便是不能长久的东西，苏离也希望能够让这场梦慢一点儿醒来。
“自然，我了解你的一切喜好。”林慕眼眸温柔得能够掐出水儿来，“可是离儿，我却希望你能够长长久久的这般，所以，我希望亲手毁了你的死门，这样你就永远无法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