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蜿蜒流淌的水道缓缓前行,看岸边的细细小小的桂花在水面上飘浮,瞧着整个杨府的下人们已经开始为接下来的宾客盈门行动起来,又感受到身边男子的体贴呵护……林宜佳的心情真的不能不好。
心情好起来,加上有孕的时光总觉得漫长,林宜佳便带着消遣的意思,关注起杨府的其他人事来。比如说,杨广南的婚事。
“……他同县主真的有情谊么?”林宜佳有些好奇,又飞了杨广北一眼,揶揄地道:“听说从前祖母是想将她配给你的?怎么没成啊?”
杨广北配合地露出几分无奈,跟着揶揄起自己来,道:“这不是姑姑和薇表妹都嫌弃我么?姑姑嫌弃我平庸不成器,薇表妹倒是知道我武功尚不错,只是她嫌弃我长的不好看,性子又太闷……”他又给了林宜佳一个感激涕零的眼神,道:“只有宜儿才不会嫌弃我呢!”
林宜佳不禁白了他一眼。
杨广北的容貌又没有任何缺陷,端端正正的挺好,怎么也算不上难看。而且,最近他渐渐少弄那些小伪装,于是一日比一日英姿焕发、光彩耀人起来。
“至于广南和魏家表妹呢……”杨广北思索了一下,答道:“两个人之间较为相熟,但不是男女之谊吧……不过耽搁到了今天,魏家表妹的确不太好找人家,未必就没有考虑广南的意思,至少姑姑有这么个心思。但二婶她肯定是不赞同的。”
“这么说,是因为广南没有遇到真心喜欢的姑娘,所以觉得娶不娶魏家表妹都无所谓?”林宜佳笑问道。
“正是如此。”杨广北道:“魏家表妹年纪越大,姑姑越是会要抓紧广南。广南别的都好,只是这一方面……感情太随意的话,早晚都要吃亏后悔的。”
这些事到底同他们没有关系,两个人说说笑笑间,估摸着遛够的时间,便相携着回微光院休息了——明天两人是主角,肯定会比较劳累的,尤其是林宜佳,得养足了精神才行。
杨家大公子发现新作物并连续两年在江南京畿都试种成功,皇帝亲眼见证其亩产二千多斤,为此封了杨大公子为同安伯的消息,立即就传遍了整个盛京,并以极快的速度向大显各地传开了去。
一时之间,大街小巷都在议论这件事,尤其是农家出身的。他们听到那“两千斤”产量都是瞠目结舌难以置信,而又不敢不信——皇上都亲眼见证了,哪还能有假!
“……听说了么,听说了么?”
这样的问候招呼声,遍及各个角落。
谁也没有想到,那种在邀月楼买几两银子一盆的作物,能够有如此惊人的产量——有如此身价的,不都应该是产量稀罕而精贵的么?
于是,便有人向邀月楼和惠胜楼抗议。
但邀月楼和惠胜楼人家也说了:物依稀为贵。那产量高是不错,但不是还没人种么?你们吃的,可都是从来年种子里省下来的。若是嫌贵,大可明年再来吃就是……明年保证比今年便宜。
说的很有道理。但若说要等到明天秋天再吃……那还是算了,真正付得起这价钱的,都丢不起那个人。
老百姓们却只关心,他们能不能也买到种子。
好在朝廷和同安伯协商后很快发布了告示,说朝廷旨在大力推广这几种作物,所以待明年开春会在户部统一发放种子和幼苗。因为种子和幼苗数量有限,所以每户人家只限领栽种一亩的种子或幼苗,此为免费发放,若再想多要,就需要真金白银购买了,且每户不能超过十亩数量;另外,免费种子不能转卖,一旦转卖,必将重罚。
老百姓们看到告示都满意了。
而那些大户之家想要新作物的种子和幼苗,则就要同同安伯私下协商购买了。
“听说同安伯本来只是为了讨好心上人才到处找这些新作物的,没想到竟然能换回一个爵位呢……啧啧,真是……”
“人家就是有那么命,你不服气也没有办法啊!”
“哎,你有没有发现,林家大房几个女儿都很旺夫?三个女儿,一个嫁进荣郡王府,荣郡王府就成了荣亲王府;一个嫁了武状元康永同,于是没几年康永同没几年就封了爵;这最小的女儿嫁给杨大公子那样的,这才不够一年呢,就给杨大公子也带了一个爵位……啧啧……”
这样“林家女”旺夫的传言竟然很多人相信,只让当事人都有些哭笑不得。
林大夫人便对林二夫人玩笑说:“可惜我们两个再不能生养了。若不然,将来女儿定然都是不愁嫁的……只能看老三和老四了……”
林二夫人跟着笑过之后,想起那些新作物最初是长在林家后院中的,看着林大夫人的笑容不禁钦佩不已。再回头,便跟林世贵感慨道:“大哥大嫂真是豁达。一个世袭的爵位,竟是没有一丝不舍得。”
“本来也是宜佳那孩子要捣鼓农事……大嫂是当给了宜佳做嫁妆了吧。”林世贵如今已经很习惯地不时拥抱一下自己的妻子,安慰她道:“看吧,大哥他明年孝满一定要起复的。”
“我们林家传下来的箴言,只要隔代能有一人为官支撑门庭就够了。”他眼中目光闪动,道:“家寒生性老实,最后能官拜四品就很不错了。将来……”
这对夫妻在秋夜中低语不提。
只说当日安悯公主受惊昏倒在皇宫,醒来后不知怎么又惹怒了今上,公主贬为郡主,且将太皇太后给她的人也给退了……太皇太后听到宁公公的回禀以后,沉默了一会儿,才叹息道:“安悯这孩子,太不走运了……”、
有个嬷嬷似乎想劝太皇太后什么,但太皇太后却道:“扶哀家去小佛堂吧。”这就是放弃了安悯,不再为她说情的意思。
安悯公主躺在坤宁宫的偏殿中,只觉从心底深处生出阵阵冰凉来,眼中的光彩也黯淡下去,寂寥仿佛如秋日最后一片不肯从枝头落下的枯叶。
没有人知道,她在失去第一个孩子之后,在亲眼看见一盆盆血水从她的身底下端走之后,就再怕见到血。当第二个孩子也失去,当她感觉到身体内有汩汩液体往外流出之时,单是那种想象中的景象就让她恐慌到暂时失明!
所以,当她再次看到有鲜红的液体从那两个太监额头上流出之时,恐惧又再一次占领她的心神,夺去了她的意识!
安悯公主睁开眼,眼中却并无焦距。而她的头脑中,却正是一片滔天漫地的红,殷的红,粘稠的红……无边的红让人心慌胆颤,想要尖叫,却偏偏不能发出任何声音,只能绝望地躺着,任人宰割。
是的,任人宰割。
安悯公主躺在这偏殿的两日中,只有这一个体会。
两日后,她终于踏出了房门,向皇帝和皇后辞行。
应庆帝没有见她。
皇后娘娘神色不忍地给了她一张圣旨。安悯公主打开看了看,心中反而一片平静。
她对皇后娘娘道:“娘娘,您知道您们所有人都看错了杨广北吗?相信我,那两个太监的死,一定同他有关。相信我。”她看着皇后的神情,终于摇头道:“算了,你们是不愿意相信的。我走了,娘娘保重。”
她带着已经被隔开两天的自己的婢女出了宫。
当她这句话被人报告给应庆帝知晓时,应庆帝不以为然,道:“同安伯如何有那样的本事?用他来挑拨什么,幼稚了。”
再说安悯公主出了宫,坐在马车中听到街头巷口的议论,听到杨广北因为几种新作物而被封了同安伯时,听到人人在艳羡他的好运气在赞叹着说起“林氏女”时,安悯公主脑袋又嗡了一下。
她不知道怎么才到了宋府,开口就道:“任姑姑呢?”
下人却欲言又止。
安悯公主心中突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转头看着内管家,厉声问道:“任姑姑呢?说!”
内管家跪地垂首,道:“会公主,任姑姑出去之后,至今没有回来。跟去的车夫说认姑姑独自上山,然后他一直等到天黑不见人回来,连忙上山寻人,却只在半山腰找到了任姑姑丢下的篮子……”
有人小心翼翼地将那个普通的竹篮送了上来。
安悯公主心跳越来越快,呵斥道:“什么意思!说!”
“任姑姑她……她可能出了意外。”内管家低声道。
安悯公主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向后倒了下去。两个丫鬟立即接住了她。只见她泪流满面,道:“让府上所有人都去找!都去给我找!找不到,就都不用回来了!”
内管家有些为难,却应了“是”。
他正要去吩咐人,便听见安悯公主又道“回来”,于是再次跪在了地上,等候安悯公主吩咐。
安悯公主突然想起了柳家。任姑姑是去见柳家人的。
她忙道:“再派人去柳家问问,去柳家,问问他们老夫人回来没有……”
“奴才记下了。”内管家又跪了一会儿,见安悯公主再没有吩咐了,才下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