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到别人家门口撒泼打滚的人,李钦载闻所未闻。
这人居然还是个男人,庄子里最泼辣的悍妇都干不出这事儿。
李钦载听到部曲禀报的时候惊呆了。
“他撒泼打滚的时候要钱了吗?”李钦载缓缓问道:“有没有说必须私了,必须找大夫看伤?”
刘阿四也是一脸懵逼,摇头道:“没有,他只是在门外满地打滚,鬼哭狼嚎,倒是没提啥要求。”
李钦载摸了摸下巴,这个碰瓷的道行有点深啊。
不提条件意味着要更多的条件。
“碰瓷碰到我头上了……”李钦载冷笑:“我若是轻易被人讹诈,这个县侯也没脸当了。”
“让弟兄们揍他一顿结实的,然后扔进渭南县衙大牢,告诉马县令,从严从重判处,就算不能秋后问斩,至少也得流放三千里。”李钦载澹澹地吩咐道。
刘阿四刚待领命,突然想起什么,迟疑道:“五少郎,小人见那人穿着华贵,身上的饰物很值钱,似乎……不是要讹诈您的样子。”
李钦载眼睛眯了眯,随即叹了口气:“我亲自去看看吧,究竟是何方妖孽,居然敢来我家门前找晦气。”
来到大门外,李钦载便看到一个人满地打滚,诚如刘阿四所说,这人穿得很华贵,比李钦载穿得都好,身上的贵重饰物更是闪瞎眼。
不错,怎么看都不像是来碰瓷的样子。
悄悄走到这人身前,李钦载蹲了下来,和颜悦色道:“这位仁兄……我特么招你惹你了?”
年轻男子浑若未闻,仍然满地打滚,像极了熊孩子跟爹娘要钱买玩具的样子。
“我不活了!活不下去了!欺人太甚啊!”男子凄厉叫道。
李钦载不解地道:“尊驾若不想活了,可以死远一点儿呀,你我无冤无仇,就不必死在我家门口了吧?”
男子仍打滚,双腿像触电的驴,止不住地在半空中乱蹬乱刨。
李钦载皱眉,已经不耐烦了。他可没有惯着别人的好脾气。
站起身,李钦载微笑着望向刘阿四:“先揍一顿吧,如果还不能好好说人话,那就再揍一顿,揍到他能好好说话为止。”
说完李钦载拍拍屁股就走了。
打滚的男子一呆:“李县侯,你胆敢……”
话没说完,早就看他不顺眼的李家部曲们顿时蜂拥而上,对他一顿圈踢。
只见李家别院门前尘土飞扬,伴随着一阵阵惨叫,最后尘土散去,男子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李钦载走过来,看着鼻青脸肿的男子,道:“能好好说话了吗?”
男子哀哀呻吟。
李钦载点点头,朝刘阿四示意:“加大药量,继续治疗。”
刘阿四用力点头,一群部曲又围了上来。
躺在地上的男子浑身一激灵,急忙道:“停!恶贼住手!能说话,我能好好说话!”
李钦载挥手,众部曲散开。
走到男子面前,李钦载扫了他一眼:“你特么是不是贱?会说人话何苦挨这顿揍?”
蹲在他面前,李钦载澹澹地道:“说吧,你是何人,什么来历,来我家门前闹事意欲何为?”
奇怪的是,男子挨了一顿狠揍,表情居然没有痛苦之色,嘴里哀哀呻吟,眼睛里却散发出古怪的光芒,好像是……兴奋?
李钦载后背浮起一层鸡皮疙瘩。
这人有点邪门儿,问完了话赶紧让他滚蛋。
“我,名叫武敏之,你李家威风得很,前日你儿子暗算我,今日当爹的又揍我,欺人太甚!”男子咬牙道。
李钦载悚然一惊,脸色顿时变了。
“敏之贤弟——!”李钦载惊喜唤道。
“你滚!我要去天子面前告状,太欺负人了!”武敏之挣扎起身。
李钦载心中一紧,大手一伸,将起身到一半的武敏之摁了回去,武敏之猝不及防脸着地,又吃了满嘴的尘土。
“敏之贤弟息怒,有话好好说……”李钦载扭脸愤怒地望着刘阿四等部曲们:“你们怎能对敏之贤弟如此粗鲁?本地的帮会实在太没有礼貌了!”
刘阿四等部曲面面相觑,垂头默默退到一边。
“敏之贤弟今日来访,寒舍蓬荜生辉,难怪我一大早就听到喜鹊叫,原来今日注定撞妖,啊不,注定贵客登门……”李钦载一边深情款款地迎客,一边将武敏之搀扶起来,为他拍打身上的尘土。
“李钦载,就算你前倨而后恭,这事儿也揭不过去!”武敏之怒瞪着他道。
李钦载掐着他的后脖颈就往府里走,嘴上嗔道:“敏之贤弟说的甚话,长安皆知我素有‘小孟尝’之雅称,何来前倨后恭之说?莫闹了,快快里面请,来人,传宴!”
满腹怒火的武敏之被李钦载掐着脖子,想挣扎却挣扎不了,只能任由他像拎着一只刚放过血的鸡一样进了门。
厨子动作很快,片刻之间,热腾腾的酒菜便上了桌。
李钦载热情地为他布菜,斟酒。
以李钦载的观察,这货脑子不太灵光的样子,所以他决定热情一点,赌一把,万一人家是真傻,见人客气就把结下的仇忘掉了呢。
武敏之没让李钦载失望,酒菜上桌后,便大口喝起酒来。
李钦载笑吟吟地陪着他,菜凉了让丫鬟端下去再热,酒没了继续搬坛子来。
总之,一定要让贵客宾至如归。
半个时辰后,武敏之喝光了一坛酒,眼神有点飘忽了。
李钦载暗暗撇嘴。
一坛米酒就飘了,你这也不行啊细狗。
继续搬来一坛,武敏之斟满之后仰头一饮而尽。
喝着喝着,武敏之毫无征兆地噗嗤一声,满嘴的酒喷了出来,喷出来后伏桉埋头,肩膀一耸一耸的。
李钦载吓了一跳,还碰瓷?这次改羊癫疯了?
谁知武敏之肩膀耸了半晌,突然大笑出声,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流出来了。
“哈哈哈哈!李钦载,李景初……你是不是以为好酒好菜款待,我便忘了你儿子暗算我,你让部曲揍我的事了?”
武敏之笑得不可遏止,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喘着粗气道:“多少年了,别人只觉得我是疯子,今日是头一次遇到有人以为我是傻子,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