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心灰意冷,不管有没有野心,只要本事大到离谱,都会成为权力打压的对象。
武后永远不知道,如果李钦载有这个想法,绝对不是如今这样的活法儿,无论是她还是他,都活得可刺激可刺激了。
乡村老师也好,留在甘井庄当隐士也好,除了李钦载真心喜欢这种生活外,同时也是有意无意向外人显露自己澹泊不争的态度。
如同长得帅一样,有本事也不是他的错。他只是个踏实过日子的人,对争斗和玩弄心眼完全没兴趣。
然而不论自己表现得多么无害,他还是被武后所忌惮。
现在李钦载想的是,对他的分权打压究竟是武后的意思,还是说李治也有这点小心思?
“皇后,臣……愿去职乞归。”李钦载心灰意懒道。
武后并不意外地看着他,缓缓道:“景初,没人逼你去职,天家有天家的考虑,本宫看得出你并非野心之辈,可有些东西,天家必须掌握在自己手里,大唐社稷来之不易,谁也不敢冒风险。”
“臣明白皇后的意思,臣此生只愿做乡野一村夫,求皇后成全。”
武后摇头:“你还是没明白本宫的意思,好好教你的弟子,别的事情,本宫不希望你参与。”
李钦载脸色突然沉了下来:“皇后也没明白臣的意思,臣的意思是,这些破事,臣再也不想参与了。”
武后黛眉一竖,二人间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一名宫人匆匆赶来,站在武后面前躬身道:“皇后,陛下有请。”
武后一惊,脸色顿时苍白。
李钦载行礼如仪,朝武后躬身:“臣告退。”
说完李钦载扭头就走。
武后咬了咬下唇,当即便转身走向李治的卧房。
李治不知何时已醒了,宫人正端着一碗白粥,李治沿着碗边轻轻啜着。
武后进了屋,向李治行礼问安。
李治眉目不抬,眼睛仍盯着面前的白粥,彷佛这碗粥都比自己婆娘更妖娆动人。
武后不敢打扰,站在李治面前一动不动,等着李治用完膳。
最后一口粥入了嘴,李治仍用竹箸将碗里残留的一粒粒拨进嘴里,一粒粮食都不敢浪费。
吃完后,李治才搁下碗,满足地叹了口气。
武后立即乖巧地递上贴身的帕巾,李治却看都不看,接过的却是旁边王常福递来的帕巾,擦了擦嘴。
见李治的动作后,武后的脸色愈发苍白了。
宫人撤下膳食后,屋子里只剩帝后二人,李治这才悠悠地开口。
“大清早的,皇后倒是有闲情雅致逛李家的花园,呵呵。”
武后垂头道:“臣妾睡得不安稳,起得早,故而想独自逛逛。”
“朕也睡得不怎么踏实,昨夜做了个噩梦……”
作为捧跟,武后不得不问道:“陛下做了什么梦?”
“朕梦见大唐社稷在朕的手里败了,天下反军四起,千里赤血,民如草芥,后来,反军攻破了长安,朕失去了最后一道防线,不得不带着臣民离城避祸。”
武后惊讶道:“大唐在陛下的治理下已见盛世光景,天下百姓安居乐业,番邦异国如敬神明,陛下怎会做这样的梦?”
李治叹道:“是啊,朕怎会做这样的梦……”
“朕登基以来,扳倒了权臣,打压了世家,大力推行科考,给寒门子弟一线出头的机会,朕轻徭薄赋,善待子民。”
“爱民如子,待臣以国士,朕虽不敢自比高祖太宗先帝,可也自认做得不错了,这样的大唐,为何还有人要推翻朕?”
武后柔声道:“陛下定是谋域治国思虑过度,故有此梦,当不得真的,陛下忘了这个梦吧。”
李治阖上眼,缓缓道:“朕其实最害怕的是,在朕看不到的角落里,有人不声不响挖着大唐社稷的根基……”
“待到朕反应过来时,社稷根基已断,天下臣民背德离心,他们会用刀剑让朕彻底明白,原来朕这个皇帝,做得并不像自以为的那么好……”
武后悚然一惊,原来这句话在这儿等着她呢。
“陛下,臣妾……”武后艰难地辩解,她知道,刚才在花园里与李钦载的对话,李治早已知道了。
是啊,大唐天子想要知道一件发生眼皮子底下的事,还不容易吗?
李治自嘲般笑了笑,笑容渐渐收敛,目光渐渐阴鸷,露出了罕见的狼一样的眼神,狠狠地盯住了她。
“媚娘,你,怎么敢,如此待我股肱之臣!”李治咬牙切齿一字一字地道。
武后心中一慌,下意识便跪下了。
这位天子,并不像表面看来那么温柔懦弱,事实上,当有人触碰到他的利益时,他也会露出狰狞的面目,凶狠的獠牙,扑上去将敌人狠狠撕碎。
此刻李治脸上的表情,武后见过。
当年在太极宫金殿上,长孙无忌以权臣的姿态上殿不参,下殿不辞时,李治盯着他的背影,表情一如此刻。
后来,长孙无忌倒了,莫名其妙地死了。
而此时,李治又像饿极的狼一样,盯住了她。
“陛下,臣妾……没做什么呀。”武后慌了。
尽管她平日里总以强势的姿态示人,可武后很清楚,那只是一种人设,无论宫闱朝堂还是天下,真正的权力其实仍掌握在这个男人手里。
她充其量只是在其中耍弄了一点小聪明,从夹缝中勉强收拢了几个党羽。
那几个党羽,其实是在李治的默许之下的,他也需要一股势力来平衡朝局。
还是那句话,我能把你扶起来,也能把你摔下去。
废后?完全不介意的,又不是第一次废后了。
看着惊慌失措的武后,李治的眼睛眯了起来,语气阴沉地道:“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真的什么都没做吗?”
武后真的慌了,下意识拢了拢发鬓,露出泫然欲泣的模样,试图引起李治的爱怜和心疼。
“陛下,您难道为了一个外人而恶了你我多年夫妻情分?”
李治怒道:“你逼一个股肱之臣自隐山林,断我大唐根基之时,可曾想过你我多年的夫妻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