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韩国夫人的印象里,金乡县主一直是个清冷的性子,说她是冰山美人倒也不至于,做人的礼数,说话的分寸,她都拿捏得非常好。
只是金乡县主对不怎么熟悉的人,在基本的礼数之外,就有点冷漠了。
没想到今日却对李钦载一笑再笑,韩国夫人眼里顿时冒出八卦的光芒,一双媚态十足的眼睛不停在二人身上转来转去。
这两人不对劲!
韩国夫人媚眼眨巴几下,突然嘻嘻一笑,道:“你们……”
话没说完,金乡县主急忙道:“泛泛之交,我与李县伯只见过几面,他家夫人是我多年密友,仅此而已。”
韩国夫人望向李钦载,道:“是吗?”
李钦载干笑,虽然不知她嘴里说的“泛泛之交”是个什么体位,但他能看出金乡县主急于撇清关系。
“没错,我与县主素无来往,不过与她父王倒是一见投缘,相交莫逆,差点结拜为异姓兄弟。”
金乡县主又怒了,瞪起美丽的杏眼恨恨地瞪着他。
韩国夫人嗤笑道:“满嘴胡说八道,我再也信你不过,这辈子认识的男人多了,就数你最油嘴滑舌,当着面还敢占县主的便宜。”
见金乡气得咬牙切齿的样子,李钦载也不敢再嘴贱了,不然女人真疯起来,他怕是接不住。
舞伎入堂,翩翩舞动水袖,宛如一只只蝴蝶蹁跹于花丛中。
李钦载来到大唐也两年了,见识了不少权贵人家酒宴上的舞伎乐班,唯独韩国夫人府上的舞伎不一样。
不知这些舞伎是否韩国夫人亲自调教,跳的舞蹈从里到外透着一股子妖艳媚骨的味道,每一个动作似乎都以撩动宾客的原始欲望为目的,舞动时的眼神更是令人手脚酥软,口干舌燥。
欣赏了一会儿后,李钦载的眼睛都不敢再往舞伎身上看了,此刻的全副精力都在用来压制蠢蠢欲动的小李子。
韩国夫人和金乡都是女人,对舞伎的妖媚舞姿自然更没兴趣,二人都在有意无意地瞥向李钦载。
李钦载浑身不自在的反应落在金乡眼里,不由暗暗一哼,撇嘴低声啐道:“哼,狗男人!”
韩国夫人却大大方方地盯着他,笑吟吟的模样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良久,金乡突然拍了拍掌,令舞伎们退下。
韩国夫人似乎看出了什么,笑道:“妹妹这是怎么了?为何突然叫停?”
金乡澹澹地道:“跳得不好看。”
韩国夫人眨眼:“那么,让她们换一支舞便是。”
金乡仍旧澹澹地道:“聒噪得很,不如安静饮酒。”
李钦载看了看二女,对她们的关系感到有点好奇。
金乡县主她爹是韩国夫人的舔狗,舔了那么久,韩国夫人仍不假辞色,显然看不上他。
但韩国夫人与金乡的感情似乎不错,当初在并州时便是她的座上客,如今在长安也聚在一起,这俩人大概也是闺蜜吧,鉴于两人的年龄差距,应该算是忘年闺蜜。
一个风骚媚骨的女人,和一个性情澹漠如冰山的女人,她们究竟是如何成为闺蜜的?两人相处的模式难道是韩国夫人跳着“来呀,快活呀”,而金乡只在一旁眼神冰冷地看着?
画面不敢想象,想想都起鸡皮疙瘩。
“酒已饮过,夫人还是说正事吧,我赶着出城呢。”李钦载饮尽一盏酒道。
韩国夫人嘻嘻一笑,道:“到底是年轻小子,耐心太差了,也罢,我便直说了吧。”
说着韩国夫人脸色一整,突然严肃起来,道:“世人皆知李县伯惊才盖世,随手摆弄便是一件对国有大用的利器,但世人鲜少有人知道,李县伯做出来的东西于商贾之道亦有大利。”
“李县伯莫怪,我先前打听过,你所造的火药,神臂弓什么的,皆是国用利器,妾身自然不敢觊觎,不过驻颜膏,还有点水为冰的法门,妾身倒是颇为仰慕……”
李钦载眼睛眯了起来,原来韩国夫人惦记上自己的东西了。
“抱歉了夫人,你说的那两样东西,我已与别人合伙了,薛家和许家都有份子,实在不宜再添别人进来,会得罪人的。”
韩国夫人嫣然一笑,道:“好啦,妾身不打驻颜膏和冰块的主意,不过……听说你又造出了一个名叫‘水泥’的物事,这些日子朝堂因此物而闹得沸沸扬扬,这个水泥,应该还没找到合伙人吧?”
李钦载失笑:“夫人,你胃口太大了吧,水泥可是国用之物,当初造出来后,我便将秘方献给陛下了,以后烧窑也好,修路也好,皆由各地官府主持,我不再插手,更没指望把水泥拿出去卖钱。”
韩国夫人神色不变,道:“国用之物,若不能以钱财计,则必为国祸。”
李钦载一惊,接着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站在后世千年的商业立场,韩国夫人这句话没错。
哪怕是最重要的火药,三眼铳等物,从设计到制作,从人工到成本,其实都是有价格的,而且必须有价格,不可能仅凭一句“国用”便将所有的成本归零,这反而会让整个商业体系崩塌。
所以后世哪怕是国家级别的战机,武器,战舰等等,制造它们的单位都是以公司集团的名义,提供给军队时,军队照样也要为此付钱的。
这不是左手倒右手那么简单,而是维持一种商品的持续发展,让设计,开发,原料,制造,出售等等各方面形成一种良性循环,这样武器才有不停地更新换代的经济基础。
而眼下的大唐,商业模式其实还是很原始,天子一纸令下,各种原料和人工便源源不断地集中到火器监,在封建制度的制约下,凡天子所需,必倾举国之力,价钱成本什么的,根本没人会提起。
朝廷不给钱,那么调用人工,采集原料,制造成本等等,只能从各地的赋税里扣除,官府的赋税都是早已安排了去处的,这里多了一大笔计划外的开支,其余那些需要用到赋税的地方必然只能削减。
一次两次或许无所谓,但常年累月征调这些原料,久之必会造成整个体系的崩塌。
国用之物,若不能以钱财计,必为国祸。
这句话很经典,也很正确,李钦载实在不敢置信它居然是韩国夫人说的。
“没想到夫人竟有如此见识,下官钦佩。”李钦载心悦诚服地道。
韩国夫人掩嘴一笑:“莫乱钦佩了,这话可不是我说的。”
“谁说的?”
“当然是我那位不逊须眉的亲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