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啦死啦毫不耽误地又上了一个弹夹,他提着枪威风凛凛,不用怀疑,他随时会打死任何一个胆敢撤退的人。
死啦死大声叫着:“都跑什么啊?不想死在江面上的,就掉回头去打!难道你们要用屁股对着日军吗?”
老兵们醒过神来,南天门上的日军并没有继续往下冲,而是在山坡上构筑简单的射击阵地,流弹从空中划过,老兵们开始寻找掩体反击。
有些傻傻的新兵们还窝在一览无余的河岸上,被龙文章拿着脚一顿猛踹:“祖上损了多少德,让你们猫在这里做孬种?躲在这里,小鬼子的机枪手不睁眼都能打死你们一半!跟着我去抢占山头!那只是几个日本的哨兵而已!”
新兵们开始犹豫了,老兵们因为知道上山冲锋并不好打,所以不想往山上冲。
死啦死啦一顿咆哮:“都跟着我往冲啊!几个急着回东洋老家的小日本,冲上去把他们一压到底!”
没有人呼应。
孟烦了蹲在一块石头后面,身边是郝兽医以及迷龙的老婆和雷宝儿,还有拿着98K的王飞。
谁会在这个时候冲上去呢?留下来冲上南天门阻击日军,自动放弃渡江的活命机会?
人在困境面前,总是抱着某种侥幸心理,像赌徒一样,决定结局的不是勇气和逻辑,而是怯懦、茫然和犹豫不决。
这个时候,迷龙突然从江水里钻了出来,那个像水鬼一样,不是游上来的,而是一步步走上来的。
迷龙的命,贱过蟑螂也强过蟑螂,他害怕被江水冲走,抱着一块大石头从江里一步步走过来的,赤裸的身上到处是被江底暗礁划出来的伤口,淌出来的血水都被江水冲洗干净了。
他喘着大气,像喝醉了酒一样,身上已经没了多少力气。
“我老婆呢?!”迷龙问道。
死啦死啦在叫嚣中停住,冷冷地瞪着迷龙。
迷龙醒了醒神,扔掉了抱着的那块石头,他清醒了过来,是因为他看见了上官戒慈和雷宝儿。
他跌跌撞撞跑了过去,一手拉了一个,一手抱了一个,嘴里喊道:“嗳哟妈呀,可算找到你们啦,走,牵绳我都拉好了,我带你们回家。”
迷龙左牵着老婆、右抱着孩子,往渡口走去。
好几个士兵从一块大石头的后面站起了身,稀稀落落地跟在他的屁股后边。
死啦死啦大踏步而行,走在了迷龙的前边。
因为刚才死啦死啦发出的狠话,所以,现在刚抢搭出来的索渡仍无人敢去光顾,一片竹筏浸泡在水里。
迷龙刚要踏上竹筏子。
死啦死啦立即拔出他腰上的驳壳枪,也不说话,一抬枪,枪口直接顶到了刚刚拉起来的渡索上,二十响的弹匣被他打了两个连发。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被打断的绳索落在江里,立刻被江水冲了下去,另一端依旧栓在东岸,象一条随江逐流的蛇。
迷龙愣在渡口,辛辛苦苦拉起来的绳索被打断,他慢慢跪倒在了砾石上,现在,他有种希望被人掐断的感觉,整个世界似乎都已经崩塌。
“俺那亲妈耶!你怎么能这样无情?”迷龙跪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叫。
他不是哭他自己,而是舍不得刚刚得到的老婆和孩子,他再也不想经历那种失去妻儿的痛苦了。
此时,南天门上的日军不断增多。
死啦死啦喊道:“我说过,我要带你们全部过江!不过,要先把追来的日军干死!兽医,你带着妇孺先过,我们在东岸会合。”
上官戒慈此时却是非常的平静,说道:“我不用你们送,只要给我们一片竹筏,我和雷宝儿自己能过去。”
她的意思很明确,她不需要兽医送,更不需要迷龙送,自己的男人,这个时候就应该在战场上。
迷龙已经不嚎啕了,听着上官的话,手掌撑在地上,干张着嘴,发不出声。
郝兽医赞叹道:“巾帼不让须眉啊!你不用我送,那我还过江干啥啊?”
死啦死啦继续喊:“你们的亲人就在岸边,就在禅达,而日军在山顶!是爷们的,这个时候就该拿起枪,顶在最前头!”
迷龙在过江前把他的机枪交给了重机枪组的其中一员,死啦死啦把机枪从那个队员的肩膀上拽了下来,咣当一声扔在迷龙的脚下。
迷龙猛的一下蹿了起来,揉着被砸疼的脚背。
死啦死啦喊道:“半小时占领山头!谁死在江边,等老子打了胜仗回来,全部大头朝下倒着埋――因为留下来的,全都是该钻地缝的孬种!”
迷龙直接愣住了。
死啦死啦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拉栓上弹,从一群呆若木鸡的溃兵们中间穿过。
他不会一个人傻傻的往山顶上冲,那不是勇猛,那是傻。
他需要把这群人都带上去,现在,他所做的事情,叫做抽耳光。
见过一个人抽一排人的耳光吗?
死啦死啦正在做这件事情,他在岸边,从这群老兵的身前走过,伸出手掌,在他们的脸上挨个抽,抽这群又失了魂儿的老兵。
“啪啪啪”的,耳光很响。
死啦死啦一边抽一边叫:“送日本人回东洋老家,咱们才有脸回禅达!”
很多人被他抽了耳光,但唯独王飞没有被抽,因为,自始至终,他一直借助一块岩石的掩护,用毛瑟98K来击杀从山顶上冲下来的敌人。
要不然,死啦死啦哪有抽耳光的时间。
被抽的人全部被打愣了。
王飞这时喊道:“你们都是有骨气的,我相信,绝不会猫在这里做孬种!纵然是敌众我寡,纵然是身陷重围,你们也敢于冲锋,敢于亮剑,狭路相逢勇者胜,大家,跟着我一起冲!”
他第一个冲了上去。
有了他的带头,老态龙钟的兽医和哆哆嗦嗦的阿译跟了上去,然后是不辣和丧门星。
迷龙看着他的妻儿,上官戒慈也怔怔地看着他。
迷龙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有说,而是抓起了他的机枪,冲着已经从滩涂爬上山的死啦死啦,大叫着:“我的老婆孩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子一定整死你!”
迷龙做了第六个,孟烦了做了第七个,第八个是一群,第九个是全部。
王飞说的对,他们都是有骨气的华夏人,没有人想要在这里做孬种。
在背水一战的那一刻,誓死如归的勇气彻底被王飞的一番话给激发了出来。
一群人如狼一般,嗷嗷叫着。
他们的魂儿又回来了!
“嗷嗷嗷哦!”
死啦死啦的嘴里发出一声像非洲土著人的怪叫声,那种发声是他披着一张黑皮进黑森林时的野性呼唤,于是,一群老兵全都会这样的怪叫。
“啊妈呀~!啊妈呀~!啊妈呀~!”
他们疯狂地冲上了山路,往南天门的峰顶发起了冲锋。
日军的射击已经不是原来的盲射了,刚才江滩上人多拥挤,场面混乱,适合盲射,但现在,都是一群经验丰富的老兵,善于找掩体前进。所以,日军只能进行精准地射击。
看着冲锋上来的一群中国士兵,日军前锋队的中队长立花奇雄忍不住裂开嘴笑了:“吆西!中国人已经走投无路,选择了背水一战!传我的命令,迅速出击,把他们全部消灭!”
这一次,他接到了竹内联队长的命令,让他死死咬住撤退的远征军,将他们彻底消灭在怒江边上。
他觉得在南天门上可能有小股华夏士兵做着毫无意义的抵抗,他有整整两个中队的兵力,外加一个炮兵中队,只需要炮兵一轰,步兵一冲,就能塌平这伙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华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