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1年5月18日,河口堡西北十六公里,吉水河畔(今南非水牛河)。
十余辆马车在河边围成了一个半圆形,将五十多名护卫队员堪堪遮护在里面。一百多土着俘虏双手双脚被绑缚着,与掳来的牛羊,全都置于河边。而十几个骑兵则游走在车阵外围,与临河布阵的护卫们遥相呼应。
陈永宽看着四处漏风的阵地,又抬头望了一眼远处逐渐逼近的无数土着,嘴里不由发苦。以六十余人迎战四五百土着攻击,八倍多的兵力差距,这厢看来,要经历一番苦战,才能保命脱身了。
不过,瞧着阵中的数十名齐国护卫,似乎倒是沉得住气,在各级指挥官的命令下,一个个气定神闲,不慌不忙地检查武器,填充弹药。甚至还抽空砍了十几棵碗口粗的小树,架在车辆之间巨大的缝隙之处,以为拒马。
“火枪手三排阵列,长矛和短刀,于阵后待命!”许开胜在阵中大声地喊道:“所有弟兄都打起精神来,听我口令行事。……未有命令,不得随意走动,更不得擅自逃跑!娘的,哪个敢临阵退缩,老子一刀剁了他!……记住喽,咱们有火枪,有护甲,还有车阵,就凭几百个土着,而且连一把刀片子都没有,是近不了身的,更是打不进来的!”
“没事的。”一名满脸稚气的火枪手见陈永宽等十几个原八旗官兵脸色发白,神情有些紧张,笑着安慰道:“只要我们持续不断的施放火枪,土着是冲不进来的。说不定,打个四五轮,土着就崩了。到时候,咱们可要跑快一点,去抓土着。还别说,那些黑蛮子,跑得还真快!”
“……土着赶了一群牛!”陈永宽看到远处的土着队伍越来越近,一侧隐约还有数十头牛,“土着若是以火牛冲阵,破开我们的防御,然后再以人数优势,与我们展开混战。如此,我等危矣。”
“……”贺大圭愣了一下,“这个破阵的法子,我都想不到。那些傻乎乎的黑蛮子会想到?”
“要不然,他们攻打我们河口堡,为何要赶着一群牛来?”陈永宽顿时气结,眼睛四处乱瞟,琢磨着,一会要是土着破开阵势,自己该从哪儿逃跑。
“那些牛,不该是他们路途上带的口粮吗?”
“他们怎么会带着一群牛做口粮?”
“这些黑蛮子又不会种地,自然只能带着一群牛作为口粮。”
“……”陈永宽怔住了,“但是稍微有点战阵经验的军队,都该知道利用火牛来冲阵,是最为有效的法子。……咱们可没火炮!”
“嗤……,你他娘的还真高看那些土着了!”护卫队副队长马正勇嗤笑道:“瞧着吧,他们没你想象中那么聪明。跟他们打仗,根本不用费脑子!”
“……第一列,准备!”
随着队长许开胜的一声命令,第一列十二名护卫队员将火枪端了起来,稳稳地瞄向蜂拥冲来的土着。
他们竟然没有利用火牛冲阵!
而且,这些土着呐喊着,端着木矛一窝蜂地就冲了过来,没有什么队列,更没有什么两翼包抄,后队压阵,至于远程打击,更是一无所有。
这是打仗?
我大清境内随便某个乡村之间的宗族械斗,恐怕都比这些土着的进攻方式更有组织,更有配合度!
“放!”
“砰!砰!砰!……”
随着许开胜的一声断喝,十二支火枪瞬间打响,冲来的土着立时扑倒七八人,但大队土着只是稍稍停顿了一下,继续呐喊着朝车阵涌来。
“第二列,放!”
“砰!砰!砰!……”
“第三列,放!”
“砰!砰!砰!……”
护卫们虽然只有三十余支火枪,但是连绵不绝地射击,还是给冲阵而来的土着造成了巨大的伤亡,五轮齐射后,击杀四十余,使得剩下的土着明显出现动摇,开始畏缩不前。距离敌人还有三四十米,尚未接触,就死伤近一成,而且火枪射击发出的声音,冒出的股股青烟,让所有土着生出几分恐惧。
敌人会
施展一种强大的巫术,可以轻易地隔空杀死我们!
当车阵中的火枪又一次齐射,撂倒七八名土着后,所有的人开始扭头朝后跑去,试图远远地避开这股邪恶的敌人。
“万胜!”
“万胜!”
“……”
见土着被击退,车阵中的护卫们立刻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士气为之一振。
“土着又在干什么?”
就在护卫们稍感放松,准备再次迎接土着的又一次进攻的时候,有人注意到对面土着的阵前突然出现一幕诡异的场景。
一个雄壮的土着,挥舞着木矛,狠狠地刺向一头牛,旁边几个土着拿着瓢瓤将牛身上喷涌而出的鲜血接住,然后浇淋在一个一个的土着脸上和身上。一个赤果着上身,脸上画着五颜六色图桉,头上还扎着几根巨大羽毛的土着,跳跃着,双手舞动着,嘴里发出激昂的呼声。
“瞧着像是在跳大神……”
“该不会是想请出他们土着的天神,来对付俺们吧?”
“说不准。……搞不好,土着在弄什么神奇的巫术。”
“那咱们要不要也请出我们的神仙来?说不定,那些土着施法,搞一个护身术,来个刀枪不入,那我们的火枪岂不是就成了烧火棍?”
“……”
“都他娘的瞎扯!”许开胜大声说道:“哪有什么刀枪不入?就算那些土着能将他们的满天神佛都请下来,照样一枪撂翻!瞧着吧,一会冲上来,还照着刚才那般打法,一枪射出去,定然给他们身上穿个血孔!”
土着人的宗教仪式足足进行了一个小时,然后在巫师的祈福和天上神灵的庇佑下,满怀自信和无畏地再次发起了冲锋。涂满牛血的土着武士们,面目显得极其狰狞,端着木矛,宛如地狱中涌出的黑煞恶鬼。
“砰!砰!砰!……”
在持续不断响起的枪声中,一颗颗弹丸依旧毫无阻碍地射进土着的身体里,在将他们在生命带走的同时,也将巨大的恐惧和无言的失望情绪留给了幸存的同伴。
火枪齐射只进行了四轮,土着便不可抑制地再次溃败,而且颓势更甚前次,跑得漫山遍野。
十余骑兵见机,立时驱动战马,挥舞着马刀,朝着土着溃退的方向便冲了过去。
车阵里的护卫们随即也挪开车架,端着火枪也杀了出去。
“他奶奶的,还真高看这些土着了!”陈永宽苦笑一声,然后握着短刀,随着同伴一起冲向溃散的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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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2日,开普敦。
“4月27日,队伍抵达开普敦以北约1.5里格(1里格等于5557米)一处山谷,发现第一处土着营地,部队稍事休整,随即发起进攻,击毙55名霍屯督人(注释1),俘虏21名,缴获125只羊,18头牛。部队人员轻伤6人,无死亡。”
“5月3日,距离开普敦以北约2.5里格,又发现一处营地,击毙63名霍屯督人,俘虏25人,缴获124只羊,26头牛。”
“5月11日,距离开普敦东北约3.2里格位置,发现了第三个营地,击毙27人,俘虏9人,缴获32只羊”
“5月19日,距离开普敦东北约2.5里格河湾处,发现了第四个营地,击毙48人,俘虏13人,缴获53只羊,8头牛。”
“5月25日,部队在返回开普敦途中,发现一处土着营地,击毙16人,俘虏5人,缴获13只羊。”
“……”
荷兰东印度公司驻开普敦总督赞·范里贝克看完治安官文森特·扬森上尉呈送给他的战斗日志,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随即站起身来,捧着茶杯,走到屋角的一个铁炉上,端起汩汩冒气的热水壶,将已经冷却的茶水重新兑热。
范里贝克总督双手捧着暖暖的茶杯,走到窗前,眺望着仍在建设中的好望堡,眉头却不由皱了起来。
1664年,英国与荷兰的关系紧张,一度传言要开战,荷兰东印度公司为防止此处遭到英国人的袭击,遂决定在开普敦附近修建一座用石头建造的永久性堡垒。
1666年起,公司投入大量资金,并从欧洲本土运来各种建筑材料,开始建造好望堡。但直到第二次英荷战争结束,英国人也没有派出舰队前来攻击开普敦,这让神经紧张的东印度公司上下不由松了一口气。
1667年7月,英荷签订《布雷达和约》,英国放宽了《航海条例》,放弃了在荷属东印度群岛方面的权益,并归还了在战争期间抢占的荷属南美洲的苏里南。而荷兰正式割让哈得逊流域和新阿姆斯特丹,并承认西印度群岛为英国的势力范围,双方就此恢复了和平。
没有了战争威胁,公司自然不会再舍得继续投入大笔资金去建设这么一座耗费巨大的永久性堡垒。而依靠开普敦殖民地自身力量,是无法完成这项艰巨的工程。于是,这座规划宏伟的好望堡便成了一个烂尾工程,继续延续此前几乎不设防的普通补给站模式。
在二十年前(1652年),范里贝克与其他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职员获派遣至该地建立一个专为远航亚洲的途经船只提供补给的中途站。他们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建立起一处稳固的驻扎点,以及相应的菜园和果园。
接着,开拓者们还从桌山上的清新河上开凿引水道将河水引作灌既之用,并以其种植的农作物与此地的科尹人交易绵羊和牛犊。另外,他们在桌山的东南两边以及豪特湾的森林为兴建房屋和船只提供了充足的木材。
而开普敦主要的防御设施,还是于1654年以泥巴和木头为原材料建造的两层古堡。它在应对当地的土着袭击时,自然是不成问题。可若是在面临拥有强大武力的欧洲国家势力来攻时,恐怕就难以坚守。
从去年开始,从欧洲各国宫廷里便流传着一个可怕的消息,法国因数年前的遗产战争中荷兰的背刺,而一直耿耿于怀,似乎正在串联各方势力,预谋发起对荷兰的战争。而精明的尼德兰人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这些“谣言”,仍憧憬在数年前击败英国,胁迫法国的辉煌业绩当中。
在整个17世纪,几乎每一次战争中的斡旋和战后的和谈都是在尼德兰举行的。而骄傲的尼德兰人也自诩为法律的守护者、信仰的捍卫者、国王们的拯救者、胜利的复仇者,以及欧洲的仲裁人。
而且,荷兰与英国、瑞典建立了稳固的“三角同盟”,丹麦是它的传统盟友,德意志诸邦国的商业为荷兰资本所垄断和控制,因为遗产战争中获得荷兰偏袒的西班牙与其交好。在这种情势下,法国会冒天下之大不韪,进攻我们荷兰吗?
不过,一名深谙欧洲事务的殖民官员却告诉范里贝克总督,法国人很有可能会真的进攻他们荷兰本土。因为,这个时候,德意志皇帝正在忙于对付帝国内部匈牙利的叛乱,瑞典被与法国的谈判所麻痹,软弱无力的西班牙始终在是否与法国决裂的选择上犹豫不决,传统盟友丹麦因为瑞典加入三角同盟,而与荷兰暗生芥蒂。至于英国,他们多半不会忘记数年前荷兰舰队炮轰伦敦的耻辱。
所以,整个欧洲似乎没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止路易十四放手实现他的领土野心,以及觊觎荷兰所拥有的巨大财富。
那么,法国一旦对荷兰本土发动战争,远在非洲南端的开普敦殖民据点会不会也遭到法国海军的攻击呢?
这些年来,法国除了维持一支令所有欧洲国家都望而生畏的庞大陆军,还花费了三千多万法郎建立了一支强大的海军,它拥有三十艘以上配备了五十门重炮的大型战舰和一百余艘中小型舰船。
一旦爆发战争,法国在大举进攻荷兰本土的同时,很可能也会派出一支舰队,袭击并夺取荷兰在非洲地区的各个殖民据点,比如黄金海岸(今加纳的一部分)、奴隶海岸(今天的加纳、贝宁、多哥和尼日利亚沿海地区)、毛里求斯,以及开普敦。
为此,范里贝克总督一边命令治安官文森特·扬森上尉率领部队清理开普敦附近的土着部落,并掳掠更多的牲畜,以备不时之需;一边积极动员和征发更多的当地移民和土着奴隶,开始加紧建设好望堡的防御设施。
“或许,我们应该联络一下东边的汉洲人。”范里贝克总督自言自语道:“相较于我们开普敦据点比较单薄的力量,他们在南非沿海地区,却是实力异常强大,若是能将他们拉下水,一起对付法国人,那是最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