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林洛清穿着?白衬衫, 坐在红色的幕布墙前，盯着?面前的镜头，笑得眉眼弯弯。
他的笑容很温柔，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恬静。
摄影师看着?, 忍不住提醒季屿霄道, “季少, 你?也笑一笑。”
季屿霄着?实不喜欢这种被固定在某个地?方正儿八经的拍照, 因此按了按眉心, 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一些。
林洛清转头看他, 就见季屿霄皱了皱眉, “干嘛？”
“看你?长得帅。”林洛清笑道。
季屿霄闻言，不禁笑了起来。
摄影师连忙道，“对, 这样就很好, 季少你?维持住。”
季屿霄：……
季屿霄的嘴角又?开始僵硬了。
等到好不容易拍完了结婚登记照, 摄影师把相机拿到了他们?面前, 一边让他们?俩预览刚刚拍摄的照片, 一边问季屿霄, “您看这些可?以吗？还需要?再拍吗？”
这话问季屿霄简直只有?一个答案, 那就是?可?以，不用了。
可?是?结婚照上面并不是?他一个人，所以他转头去看林洛清，问他，“可?以吗？还拍吗？”
林洛清仔细看着?, 觉得拍的确实不错，只是?季屿霄这笑容，乍看没?什么, 认真看几眼就会感?觉出他嘴角的僵硬。
他想了想，抬头看向摄影师，“再拍一张吧。”
“那就再拍几张吧。”季屿霄想多给他一些选择的余地?。
摄影师见此，只得又?退回了自己刚刚拍摄的地?方。
林洛清回头看向季屿霄，和他道，“这次你?不用笑了，怎么自然怎么来，我不贴在结婚证上，就拿回家自己看。”
他这么说，摄影师也就没?要?求季屿霄再笑了。
季屿霄可?算是?松了口气?，整个人都?没?那么绷着?了。
两人重新看向镜头，季屿霄歪了歪头，神?情倨傲，潇洒又?从容，林洛清依旧是?那副言笑晏晏的样子。
摄影师一连拍了好几张，这才再次递给他们?。
林洛清接过相机，看着?新的照片的预览，一眼就看到了季屿霄眼里的光彩和掩饰不住的气?度。
他虽然没?有?笑，看起来张扬又?肆意，但偏偏眉眼很温柔，似是?有?笑意藏在里面。
“就这张吧。”他说，“不用修了，我们?就要?这张了，直接洗出来吧。”
季屿霄：？？？
“不是?说这只是?拿回家自己看吗？”
“我反悔了啊。”林洛清理直气?壮，“我喜欢这张。”
“这张的你?更帅。”他道。
“可?是?这张我没?笑。”季屿霄指了指自己。
“那也很帅啊。”林洛清才不需要?他虚伪而僵硬的笑容，“你?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嘛，没?人规定结婚证上两个人都?必须要?笑吧，我就喜欢你?这种潇洒的姿态。”
季屿霄听到他这话，倒是?笑了起来，心下似是?有?微风拂过，“好吧，你?喜欢就好。”
站在一旁的摄影师看着?他这时候脸上又?挂上了笑容，默默在心里无奈道，您现在不就笑得挺自然的嘛，怎么一拍照，就和假笑男孩儿似的。
不过客户有?了自己满意的照片这是?好事，因此他只是?恭敬道，“那我现在让人去洗出来，你?们?可?以换衣服，准备拍全家福了。”
林洛清闻言站了起来，季屿霄没?着?急起来，摄影师很识趣的先一步离开了摄影棚。
林洛清见人走了，弯腰把季屿霄抱进了轮椅里，然后推着?他走了出去。
林非和季乐鱼还正在看《动物?世界》，突然听到工作?人员说他们?可?以换衣服拍照了，这才放下耳机和平板，进了服装间。
工作?人员耐心的带着?他们?俩看着?服装间的小西装，林非喜欢黑色的，季乐鱼也喜欢黑色，两个人就都?选了一套黑色的小西装，搭配着?小皮鞋，看起来很是?帅气?。
林洛清换完衣服出来，看到他们?俩的样子，夸张的惊叹道，“哇，这是?哪里来的小王子啊。”
林非神?情冷淡，甚至为他这浮夸到不忍直视演技扶额。
倒是?季乐鱼很捧场的笑了起来，“叔叔也好看，是?大王子。”
林洛清看着?他漂亮的小脸蛋，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小鱼真乖。”
季乐鱼又?向后觑了觑，没?见到季屿霄，疑惑道，“我爸爸呢？”
“他还在试衣间，等等吧。”
林洛清说完，回头望去，季屿霄的试衣间还是?没?有?动静。
他其实是?想帮他换衣服的，可?惜季屿霄并不允许。
时至今日，他还是?不愿意让自己看到他的下.半.身。
真是?很要?面子，也很要?强了。
三个人稍微等了等，季屿霄才终于从试衣间出来。
他穿了一套绣有?龙纹的黑色西装，看起来很是?矜贵，只是?林洛清一看他的西装颜色，再看看自己和两个宝宝，立时就笑了起来，“竟然全是?黑色，都?可?以直接去拍《黑客帝国了》。”
他说着?，就去推季屿霄，季乐鱼也跟了过去，甜甜的问他，“爸爸，我好看吗？”
“好看。”季屿霄毫不犹豫道，“小鱼最好看了。”
季乐鱼瞬间就开心了。
林洛清抬头看向林非，夸道，“非非也好看。”
季屿霄闻言，连忙补充道，“对，非非也好看。”
林非：……
林非觉得他们?可?真是?煞费苦心，其实没?这个必要?，他并不会因为别人夸了季乐鱼却没?夸他而失落。
谁都?喜欢可?爱乖巧的小孩儿，季乐鱼就是?这样的小孩儿，可?是?他不是?。
他妈妈在的时候，也和他说过，说：“非非你?怎么不说话啊，非非你?怎么不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呢，非非你?怎么不叫人呢？”
她?说，“你?这样，叔叔阿姨会不喜欢你?的”。
林非不是?很明白，他为什么要?其他人的喜欢，他也不喜欢其他人，那么为什么还要?让其他人喜欢他呢？
所以他和他妈妈说，“他们?不用喜欢我。”
他妈妈却是?皱起了眉头，和他道，“非非，你?不能这样，你?要?多说话，要?有?礼貌，懂吗？”
林非更不懂了。
他不觉得自己没?有?礼貌，他撞到人会说“对不起”，接过东西会说“谢谢”，他只是?不喜欢和别人说话，这为什么就不礼貌了？
他很认真的问了他妈妈这个问题。
可?是?他妈妈却没?有?给他很好的答案，只是?让他不要?这么孤僻，要?和其他人多说话，一起玩，这样才是?好孩子，才会被其他人喜欢。
林非觉得自己和她?说不太?清楚，就没?再说话了。
他长这么大，从幼儿园到小学一年级，遇到过很多的人，老师、同学、认识或者不认识的叔叔阿姨，他当然知道自己不讨长辈的喜欢，知道他们?更喜欢那些可?爱的笑起来甜甜的像季乐鱼那样的小孩儿。
所以他并不会在意，更何况，季乐鱼还比他见过的所有?小朋友都?更好看。
他理所当然会被大人们?喜欢，这很正常，林非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更不觉得自己需要?有?什么失落或者不高兴。
只是?林洛清和季屿霄这么说，明显是?顾虑他的心情，林非能感?受到，所以他很礼貌的回复道，“季叔叔你?也好看。”
林洛清：？？？
“完了，还有?我呢？”
林非：……
林非的眼神?瞬间换成了熟悉的扇形统计图——三分无奈三分嫌弃还有?四分真拿你?没?办法的纵容。
好吧，虽然他并不会因为季屿霄或者林洛清夸了季乐鱼而计较，但是?很明显，他的舅舅会，还真是?和小孩儿一样。
“你?也好看。”林非的语气?是?满满的无奈与包容。
林洛清看着?他眼里无可?奈何的纵容，丝毫不觉得羞愧，反而十?分得意。
瞧瞧，他才穿过来几天啊，林非对他的纵容都?从无到有?，从两分涨到了四分，可?见距离他攻占他的心，让他甜甜的喊自己舅舅已经不远了，胜利的希望就在眼前啊！
他招手让林非走了过来，对着?他的脸狠狠亲了一下，林非震惊的看着?他，小脸上又?浮现了熟悉的嫌弃。
季乐鱼歪头看着?，惊讶的发现，他原来也不是?对谁都?面无表情啊，和他舅舅在一起，就明显表情多多了。
那他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还是?不喜欢他所以才懒得搭理，冷冷淡淡的吗？
可?是?，他好像也没?有?很喜欢他舅舅啊？
一点都?不粘林洛清。
季乐鱼觉得他更加看不懂林非了。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复杂的小孩子啊？真是?奇怪。
几个人跟着?工作?人员进了新的摄影棚，依次坐好，开始拍全家福。
他们?四个拍了几张，摄影师又?单独给林洛清和季屿霄拍了几张，之后，又?提议给林非和季乐鱼单独拍几张。
林非全程都?瘫着?他帅气?的小脸，季乐鱼则一直都?笑眯眯的，摄影师看着?，暗道有?趣，他们?俩这性格倒是?和自己的家长完全反过来了，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他拍完了照片，照例拿去给林洛清和季屿霄看。
季乐鱼好奇的凑了过去，探着?脑袋要?一起看，林洛清也就叫了林非过来。
这是?林非第一次照全家福，他和林洛溪并没?有?照过所谓的全家福。
在他第一次知道“家”这个概念的时候，他就惊奇的发现其他小孩儿都?有?爸爸但是?他没?有?。
他去问林洛溪“我爸爸呢”，林洛溪沉默了片刻，和他说，“他死了。”
那时的林非并不懂死亡的意义，只是?疑惑的看着?她?，问她?，“死了就不能和我们?在一起了吗？”
林洛溪点了点头，她?说，“嗯。”
林非有?些难过的低下了头，林洛溪抱了抱他，和他道，“没?关系，你?还有?妈妈，妈妈和你?在一起啊。”
林非很乖的“嗯”了一声，林洛溪亲了亲他，这才继续去忙自己的事情。
家里只有?他们?两个，所以林洛溪并没?有?全家福的意识，对她?而言，每一次的合照都?是?他们?的全家福。
林非更是?连全家福是?什么都?没?接触过，所以一直到今天，他才终于有?了第一张属于自己的正式的全家福的照片。
林洛清把他揽在怀里，笑着?和他道，“是?不是?很好看，你?和小鱼都?很帅啊。”
林非注意到季乐鱼笑得十?分漂亮，在他身边，季屿霄的唇角也微微扬起，林洛清也一样，眉梢眼角都?是?弯着?的，只有?他没?有?笑，因为他平时就不怎么笑。
摄影师经过之前给季屿霄和林洛清拍结婚照的事情，并没?有?在这次点他们?之中谁的名字，提醒对方笑。
他只是?在每一次拍的时候说，“来，笑一下，哎好，自然点。”
林非最自然的表情就是?平静的面无表情的表情，所以他很淡定的盯着?镜头，一如既往的从容。
而现在，照片里只有?他一个人没?有?笑。
林非突然就有?点不太?喜欢照片里的自己，似乎他也该笑的，却没?有?笑。
他们?穿着?一个颜色的衣服，坐在一起，可?是?他和林洛清、季屿霄还有?季乐鱼的表情都?不一样，他们?三个一样，只有?他不一样。
他眨了眨眼，盯着?照片预览上的自己，没?有?说话。
林洛清问他，“喜欢吗？”
林非没?有?说话。
林洛清疑惑道，“不喜欢吗？”
林非抬头看他，“你?喜欢吗？”
林洛清看着?他清澈漂亮的眼睛，他那密密麻麻的宛如水帘一般的睫毛抬了起来，露出了一丝很浅的几乎微不可?查的郁闷。
那郁闷并不忧伤，只是?带着?浅浅的不满意，似是?一种无法挽回的叹息。
它实在是?太?细微了，藏在林非波澜不惊的眼里，就仿似没?有?一般。
但是?林洛清看到了，他知道，林非是?不喜欢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喜欢，不过他确实对这张照片不太?满意。
林洛清低头重新看了看照片，仍然挑不出错，林非很上相，在相机里他的轮廓愈发分明，英俊得仿佛不是?照相机拍出来的，而是?有?人精心选了最好的画师一笔一画勾勒而成。
所以，他为什么不喜欢呢？
“我觉得我这张不是?很好看，我们?再拍几张吧？”林洛清笑道。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难得拍一次全家福，林非不满意，那就再拍几张吧。
林非听到他这话，看着?他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又?沉寂到海里，恢复成往日的平静。
他点了点头。
季屿霄自然没?什么意见，季乐鱼巴不得和季屿霄多拍几张。
几人重新坐好，这一次，林非在摄影师说“看这里，笑一下，对，放轻松”时，微微笑了一下。
他笑得很轻柔，英气?的眉眼柔和了下来，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清澈如水的灵动。
林洛清看着?新拍的照片，一眼就看出了林非的变化?。
他实在没?想到林非是?因为他当时没?笑而不满意，一时间竟是?笑了起来。
到底是?小孩子，无论看起来多么成熟，内心都?还很稚嫩柔软，所以才会为了这种事情，自己和自己生气?。
林洛清没?有?点出来，只是?转头看向林非，问他，“你?和小鱼的合照还需要?再拍几张吗？”
林非摇头，“不用。”
他和季乐鱼的合照只有?两个人，所以他不笑也没?什么。
“行。”林洛清应道。
他捏了捏林非的脸，林非这次难得的没?有?流露出嫌弃的表情，似是?心情很好的样子。
“走吧。”林洛清揉了揉他的脑袋，“拍完了去换衣服吧，我们?该回家了。”
几个人换了衣服，离开了摄影工作?室，又?在外面吃了一顿饭，这才不慌不忙的往回开去。
这时候，季木也已经到了家。
季槐一见自己的哥哥进门，连忙走了过去，“我今天见到堂哥了。”
“那又?怎么了。”季木不以为意，“你?脚怎么了？”
“别说了，一不留神?摔了一跤，脚也给扭了。”季槐委屈巴巴道。
季木无奈，“你?下次小心点。”
“嗯，不过堂哥他真的要?结婚了，就和我那天给你?说的那个小明星。”
“你?说什么？”季木这才来了兴趣。
“真的。”季槐道，“我今天去的时候，他们?正准备拍结婚登记照呢，说是?明天就登记结婚。”
季木的眸色暗了暗，“他真的要?和那个小明星结婚？”
“嗯。”季槐连连点头，“哥，我觉得他现在是?真的破罐破摔了，公司也不去了，养个小明星，还和他结婚，就咱们?家这条件，谁会和明星结婚啊，尤其是?对方明显是?奔着?他的钱来的，婚还没?结呢，就已经要?签星熠了。”
季木笑了一声，“他如果真的对公司没?兴趣，给他个星熠又?无妨。”
“那怎么行。”季槐想起季屿霄眉眼里的傲慢和林洛清狮子大开口的要?价就觉得不满，她?怎么能让他们?如意，尤其是?林洛清，他明显是?奔着?星熠来的，那就更不能让他如愿了！
不过这不是?重点，当下的重点是?……
季槐凑近他，轻声道，“哥，现在大堂哥已经死了，季屿霄又?是?这副自甘堕落的样子，这种时候，你?当总经理，再合适不过了吧？”
她?说，“这总经理的位置都?空了快两个月了，也不能一直空着?啊，我看不如就等堂哥这两天结完婚后，我们?一起去大伯父家，和他说一说这事。总不至于他两个儿子一个死一个不愿意，就不让其他人当吧？那也太?不合适了。”
季木心里自然是?赞同她?这话，更何况他在季氏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做的并不比季屿凌和季屿霄差，只是?因为他不是?季振鸿的亲儿子，所以他没?法和季屿凌、季屿霄争，但现在季屿凌已死，季屿霄也自暴自弃，那自然该轮到他这个当哥哥的了。
“等一会儿爸回来，我和他说一声，到时候再说。”
“嗯。”季槐点头，“要?是?哥你?真的能当上总经理，那大堂哥这次意外，倒是?也值了。”
可?不是?嘛，季木心道，他意外身亡，连带着?季屿霄也受伤一蹶不振，这对他而言，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
他早就该死了，如果不是?季屿凌一直霸着?那个位置，他早就上位了，怎么可?能到现在还只是?个总监！
“只可?惜……”季槐叹了口气?，“算了，不说了，反正也和我们?无关，就是?便宜了季屿霄了。”
她?说完，又?不甘心道，“你?说要?是?季乐鱼愿意跟着?我们?，那多好？那样，我们?就师出有?名，现在坐收渔翁之利的就是?我们?了。”
季木笑了一下，“没?事，一步一步来。”
他看向自己的妹妹：“行了，我去换衣服，一会儿一起吃饭。”
季槐连忙拽住了他，“那个，哥你?能给我点钱吗？”
“干什么？”季木问道。
季槐郁闷的看了他一眼，“还不是?堂哥娶的那个小明星，简直就是?钻钱眼儿里了，张口就问我要?六千六百万的新婚贺礼。”
“六千六百万！”季木惊讶。
“是?啊，最可?气?的是?堂哥还帮着?他，等着?吧，等到人家真的拿他赚够了钱，他一个残废，立马就会被人家给蹬了，到时候有?的是?他受的。他们?这种人，我见多了。”
季木无法，安慰了她?几句，“知道了，一会儿我给你?一张支票。”
他想了想，又?道，“算了，这事你?不用管了，我去找季屿霄，我会解决的。”
“好，谢谢哥。”季槐说完，又?安慰季木道，“先让他们?得意这一阵儿，等以后哥你?要?是?接管了公司，那时候，有?的是?让方法他们?把钱吐出来。”
季木觉得她?这时候就很短视了，“我要?是?接管了公司，哪还在乎这点小钱，如果用这点钱就可?以买季屿霄耽于情爱，对公司不闻不问，别说六千六百万，就是?六个亿，我都?给他。”
季槐惊讶的看着?他，许久，点了点头，“这倒也是?。”
“我去换衣服。”季木说了声，缓步上了楼梯，心里思绪翻滚。
季槐则挪着?脚，一瘸一拐的向餐厅走去。
季屿霄的电话就在这时响起，他接了起来，“喂”了一声，安静的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