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了半天门,一个伙计穿着拖鞋,打着哈欠,一脸不耐烦的开门。
“大半夜的敲什么敲,着急奔丧啊?”
一阵酒气扑面而来,这家伙看来喝了不少酒。
看到两人穿六扇门衣服,眉头紧皱,将两人让了进来,指着店内的棺材道,“左边的那些一口二两,右边那些清仓打折,买一赠一,你们是准备零买还是批发?货要得多的话,我还能给你优惠。”
“我们是捕快。”
“看到了,捕快嘛,是自己家人办事,还是替衙门采办?只要价格合适,我给你们回扣。”
两人一看,这伙计是不是缺根筋,不知道店老板怎么招进来的,道,“我们来查案。”
“查案?不买棺材?”伙计道,“那没什么好说的,我牛二行得正坐得端,才能半夜不怕鬼敲门,这里没你们查的东西,赶紧走吧。”
赵行见状,“怎得,吃枪药了?”
“你怎么说话呢?”
赵行一瞪眼,“你怎么说话呢?官府办案,你再耍贫嘴,先把你弄大牢里吃两天小灶。”
“官府的人了不起啊?官府的人就不用棺材了吗?我这么说有问题吗?”伙计牛二一脸愤然,“老子这几天够倒霉了,工钱发不下来,清仓没人买,半夜还被官府的人威胁!”
范小刀见他说话不着调,把话题转移过来,“这几日,有没有人来买棺材?”
“没有!”
“再想想?”
牛二道,“想想也没有,怎么,没有你非得让我胡编乱造说有,你们官府都是这么办案的?”
赵行上前,伸手便是一巴掌,那牛二痛得原地转了三圈,赵行来到他身前,恶狠狠道,“像你这种刁民,我赵某人一年抓个三五十个,少跟我耍滑头,从现在开始,我问你什么,你回答什么,其他废话,不要说,懂吗?”
牛二道,“像你这种捕快,我牛二一年……”
啪!
又是一巴掌,牛二登时被打得酒也醒了,噗通一声跪倒,“您问什么,我就说什么。”
赵行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早这样不就省事了嘛,非得闹妖。最近有没有人来买棺材。”
牛二道:“真没有!”
“胡说!”赵行指了指旁边一片空处,“你们店中棺材堆得满满的,唯独这里空着,看地上痕迹,原来应该也摆着棺材,那些棺材呢?”
牛二道:“真没有卖,我们自己用了。”
“自己用?”
牛二道,“对,几天前,我们老板,还有几个朋友,把这些棺材用了。”
“我听过有人请客吃饭的,没听说过送棺材的,你们老板呢?”
“死了!”牛二道,“死了几天了,这不店没了,工钱没发,我们几个伙计寻思着,把这店里的棺材清仓甩卖,来抵工钱。”
“怎么死的?”
牛二道,“他从老家来了几个朋友,请他们去百花楼喝花酒,听说是死在女人身上,具体如何,我就不清楚了。他们的尸体,现在还在家中放着呢。”
“他家里还有旁人?”
“老板娘?带着孩子回保定老家了。要不,我们怎么敢这么折腾这店?”
两人互相
看了一眼,其中有问题。
老板才死了几天,没出头七,没有出殡下葬,老婆孩子就跑了,若说没问题,那肯定是假的。两人将牛二搀起,“带路,去你老板家。”
两人在牛二带领下,来到不远处棺材铺老板的宅子。
“就在里面!”
推门而入,看到了院子中摆着的三口棺材。
卫帮主女婿李蛮牛、棺材铺老板及他朋友,都死死在百花楼,只要把尸体带回去进行查验,证明他们是中毒而死,就有理由对百花楼立案调查,两人来到院中,命牛二打开棺材。
棺材打开,里面空空如也。
牛二愕然道:“怎么会这样?不应该啊,下午尸体还在呢。”
有人抢先一步,提前转移了尸体!看来,对手之中,有人考虑到了这点,范小刀对牛二道,“这件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两人离开宅子。
赵行道,“我们来查尸体之事,也是今夜临时起意,对方却依旧比我们快了一步,一定是有人走漏了消息。”
可是除了消息源卫保国外,知道这件事的也只有副总捕头杨得水。
若是杨得水故意将此事泄露出去,那么事情怕是要远超出他们的控制范围。
范小刀道,“你怀疑是杨大人?”
赵行摇摇头,“像杨得水那种懂得趋吉避凶之人,又怎么会拿自己仕途去冒险?背叛太子,对他并没有什么好处。我倒是希望对手考虑问题更周全,事事快我们一步,而且卫保国也说了,他家中有百花楼的人盯着。”
两人先回衙门。
孙仵作的验尸结果已经出来了,只是见他一副愁眉苦展的样子。
范小刀问,“有问题吗?”
孙仵作道,“我不知道。”
范小刀讶道:“不知道?”
孙仵作道,“老夫当了这么多年仵作,从未见过这种情况。从病理上看,此人肝脾肿大,眼睛、鼻孔、耳朵有血块,像是中毒而死,可对他胃肠中东西作毒理分析,并没有发现有中毒的痕迹。”他指了指李蛮牛心口,道:“苦主的死因,当时血管破裂,梗塞而死,又不像中毒。”
杨得水问,“结论呢?”
“像中毒又不像中毒。”
杨得水道,“什么像或不像,我们总不能用这样一个结果去立案调查百花楼吧?再过几个时辰,他们就要来撤案了。”
范小刀想了想,“我先去问个人。”
拿了尸单,范小刀又来到天字一号牢房,来找一枝花。
从锁龙井出来之后,范小刀便没来找过他,甚至连送饭的事,也交给了别人。一枝花并没有入睡,躺在床上读一本太宗实录,看到范小刀,也没有客套,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有话直说吧。”
“你怎么知道我有事?”
“没事,你会来看我?”一枝花道,“这次连酒肉都没准备,看来事情挺急。”
范小刀也不含糊,直接将尸单递了过去,说遇到了个棘手的案子,让他帮忙看一眼,一枝花看了孙仵作的验尸单,道,“你想问什么?”
“他是怎么死的。”
一枝花冷冷道,“中毒。”
“可是毒理检测并没有发现中毒的迹象。”
一枝花道,“并非所有的毒都能被检测出来,看尸单描述,死者生前应该是服用一种叫‘欢喜丹’的烈性春药,这种药有致幻效用,少量服用,可以增加闺房之乐,但配制方法却极复杂,用量稍微不慎,春药便能变成夺人性命的毒药,中毒之人,心肝脾肿大,银针也探不出来,若能及时治疗,尚能救治,但最怕就是服用之后,又行床事,极易发生猝死。”
“那如何证明是毒药?”
一枝花道:“切开颅骨,一看便知。”
范小刀闻言,匆忙告辞,一枝花忽然问,“你们皇帝还没死?”
“什么意思?”
一枝花觉得有些意外,摆了摆手,“没事,你走吧。”
想到定国寺发生的事,范小刀道,“城东铁匠刘死了,黄有才留在了定国寺。”
听到这番话,一枝花浑身一颤,那卷太宗实录从手中滑落,良久才道:“终究还是去了啊!”这句话,话中有话,可范小刀心有旁事,也没来得及细问,就要告辞。
一枝花道:“两年前,宋金刚来京之时,我们见了一面。”
范小刀闻言,停了下来,正要开口询问,听一枝花道,“等你忙完,找个时间,咱爷俩好好摆摆龙门。”
……
颅骨切开。
李蛮牛的头颅之内,是一团黑色血块,由于时间太久,散发出一股恶臭味。孙仵作用银针试了一下,依旧显示没有毒,孙仵作道,“看来得用三蒸法来验毒了。”
“什么三蒸法?”
孙仵作解释道,“将这些血块用水泡开,过滤掉血渣,然后倒入油脂,若有毒素,这些毒素将融于油脂之中,然后过滤出油脂,采用蒸馏法,如此三遍,或能提取出毒素。”
现在最关心的是时间,天亮之后,卫保国便来撤案,若是撤案之后,以对方的手段,再想立案,那就难了,不但如此,都察院也介入此事,针对六扇门查封百花楼之事有没有存在司法滥用之事进行调查,若到时拿不出真凭实据,不但要撤案,而且还要追究六扇门的责任。
杨得水问,“要用多久?”
“此法程序极繁琐,快则一日,慢则三日。”
杨得水道,“给你半天时间!”
远处传来鸡鸣声。
东方渐白,已是辰时。
众人忙了一夜,最终结果如何,依旧不得而知,杨得水也是双眼红肿,有了黑眼圈,他打了个哈欠,对范赵二人道,“天亮了,你们二人先去休息一会儿,天亮之后,还有许多事要处理。”
……
范赵二人并没有回去,而是在值房内和衣而卧。
百花楼之事,扑朔迷离,且不说对付他们,就连立个案,都如此一波三折。除了两个办案之人,就连杨得水,也面临着上面的压力,这件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否则,等待他们的将是难以承受的后果。
这不但影响到他们的职业前途,由于太子朱延的介入,这件事早已不是一个简单的案子,而且还关系到了京城两大势力的明争暗斗,关系到未来京城的权力格局。
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牛大富推开门,摇醒了二人,“快出去看看,好大的阵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