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从阴暗出走了出来。
密室内,光明大作。
朱延这才看清楚,这个密室足有数十丈之大,高三四丈,高屋穹顶之上,除了骷髅血手印之外,还有一粒粒夜明珠点缀成的漫天星辰。
为首是一名老者,身材矮小瘦弱,双手背负,目光锋利如刀,有一副不怒自威,令人臣服的神态。朱延见过无数人,有些人天生菩萨相,有些天生护法相,像此人自带气势之人,也就薛应雄可以一比。老者身后,跟着两名身材魁梧,足有九尺的男子,身穿黑衣铠甲,手持巨斧,面无表情,却自带凶神恶煞之相。
三人一进来,隔壁密室之中的那个沧哑的老者,很自觉闭上了嘴。
老者打量着朱延,朱延也不示弱,与之对目相视,良久才笑道,“跟你老子相比,你更像个男人。”
朱延听他对陛下似有不屑,心中不悦,道:“陛下如何,还轮不到你们来指手画脚。”
老者冷笑一声,“若天有人能对他指手画脚,那人便是我了。”
“凭什么?”
“从实力的地位出发。”
朱延闻言,心中微怒,“你没有资格从实力的地位出发,也没有资格来指手画脚。”
瘦弱老者哈哈笑了起来,声音中透出一股悲愤,“当年若不是他,我们组织也不会弄得四分五裂,当年若不是他沉迷于长生之道,我们的计划早已成行。之前有位前辈说过,你们姓朱的,脑有反骨,最不可信。”
“你们组织,与我们朱家何关?”
老者阴声道,“说起来,我们与你们朱家,渊源还不浅呢。当年,圣教入中原,创立摩尼神教,后来几经发展,改为明教,你们太祖皇帝,便是我们其中一员。”
朱延闻言大惊。
摩尼神教?明教?
当年太祖开创百年基业,创立大明王朝,据说借助了江湖上的势力,他曾是明教中人,后来虽然极力抹除,但作为皇室成员,这一点,朱延从皇室秘史之中有所耳闻。只是,太祖登基之后,大肆屠杀有功之臣,铲除江湖势力,明教在江湖上便销声匿迹。
“我们组织,数百年来,起起伏伏,有过辉煌,也有过内斗,几度更名,光明神教、幽冥神教,这些名字,你想必听过吧?”
朱延摇头。
牛大富道,“一听就不是什么名门正派。”
“名门正派?”老者呵呵笑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若当年你们太祖兑现承诺,我们明教便是名正言顺、根正苗红的名门正派,什么少林武当、峨眉崆峒,都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
朱延冷冷道:“你们的错误,便是卷入政权争斗。”
老者道:“不,是我们选错了人。不过,我们愿意再赌一次。”
“赌什么?”
“选你。”
朱延哈哈大笑,“你说过,我们姓朱的,都有反骨,不怕将来我若掌权,灭了你们?”
“也不尽然。”老者道,“当年你们的理宗皇帝,也曾经是我们血手印的大掌柜,若非当年出了变故,忽然暴毙,我们计划也不至于等到现在,不过,他当时留下谶语,料定了二百年后,一位朱家少年,会重掌大旗。起初,我们以为那人是你父亲,后来发现,我们错了,他只是沉溺于长生与权力中的傀儡,烂泥扶不上墙。”
“所以你们选择了我?”
老者摇头,“不,是你选择我们。”
朱延道:“我对你们的事,没有
兴趣。”
老者道,“那是因为你没有见识过我们的实力。”
说罢,老者双手合拢,一团球形光芒,从双掌之间升起,显得无比耀眼。朱延心中震惊,如今天地真元稀薄,这种凝聚真气的功法,早已失传多时,只见于典籍之中,可是眼前老者轻而易举的施展出来。
老者双手一送,那团光芒冲上穹顶,顷刻间,穹顶之上,光芒大作,日星隐曜,一副副波澜壮阔的大明江山图,呈现在众人面前。
崇山峻岭,万里波涛。
草原万里,雪山皎皎。
大漠孤烟黄沙,小桥流水人家。
金陵城外的烟雨如画,定北军中的千军万马。
一幅幅图景,如走马灯一般,在他们面前闪过,如一副鸟瞰图,最后定格在了京城的上空,雄伟瑰奇的紫禁城,在这幅江山图之中,也变得如此渺小,如此微不足道。
越来越近。
他看到了皇宫城头的守卫,看到了六部衙门,看到了熙攘的闹市,还有京城内在四处搜查的禁军。
最后,他看到了铁匠铺。
铁匠铺内,有范小刀、有赵行。
画面渐渐隐去。
朱延看得目瞪口呆,心中震惊,难以言表。
牛大富一旁叹道,“好家伙,这么清楚,是OLED吧?”
老者收取功力,淡淡道:“论武力,我们有千里之外取人首级的上将,论财力,普天之下,那些能叫得上名字的老字号,都与我们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论兵力,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建立一支以一挡百的威武之师,只要你肯合作,这一切,都将是你的。”
牛大富道:“这么好的条件,皇帝你都可以自己做了,还用得着我们?”
老者道,“我们缺少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血脉!隐阳王赵拦江,理宗皇帝朱逸的血脉。”
朱延冷冷一笑,“这么说,你费尽心机,将我们绑来,只是给我们画大饼了?”
“这只是合作的条件。”
今日遭遇,让牛大富忽然想起一个故事,一个小时候黄有才曾给他讲过的故事,那时他顽劣不堪,黄有才就用锁龙井中的那个恶龙故事来吓唬他。
牛大富道:“我知道,这是哪里了。”
老者笑问,“哪里?”
牛大富道:“这里是定国寺,也不是定国寺。”
朱延听得奇怪,牛大富说了这么一句不着边际的话,不过,听到这句话,那老者脸色却微微一变,“你是黄有才儿子?”
牛大富道,“正是本少!”
老者道,“你爹生得干瘦如柴,你娘当年也是国色天香,貌美如花,怎么生了你这个猪胎?”
牛大富道,“老子小时伙食好,再或是基因突变,关你屁事?”
老者笑道,“听说你娘当年生性风流,不会是跟那个人生的野种吧?”
牛大富闻言,登时暴怒,口中骂道,“我娘跟你爷爷生的我,这么论起来,我还是你爹呢,不孝儿,喊声爹来听听!”
轰!
牛大富又挨了一拳,这一拳,力道极大,打得他半天喘不过气来,他强忍剧痛,站直了身子,一脸嘲笑,道:“你们想方设法,把我们弄到这里来,又施展妖术,说了这么多事,其实,根本就是因为一个原因。”
“嗯?”
牛大富一字一句道:“因为,你们,出不去!”
老者终于色变。
……
铁匠铺。
刘铁匠送走了范小刀、赵行。
那口铁锅,并没有带走。
他来到茶几前,擦拭着桌子,又泡了一壶茶,取来一只茶杯,正要倒茶,忽然感应到了什么,对两个学徒道,“赵信,李青,今日到此为止,你们先回家吧。”
两名学徒拜别师父,离开铁匠铺。
临行前,还顺便把门关上。
刘铁匠摇了摇头,又取来了一只茶杯,倒满了茶,道:“茶刚泡上。”
一个身穿绫罗绸缎的瘦弱老者从暗处现身,坐在了刘铁匠对面,盯着茶几上的茶杯。
刘铁匠道:“我们将近二十年没见了吧?”
来人道:“十九年零七个月。”
刘铁匠苦笑一声,“想不到你还记得这么清楚,虽都在京城,但你是名动四九城的大善人,又娶了貌美如花的娇妻,我不过是勉强糊口的一个老光棍铁匠,当然没有资格攀附您这种贵人了。”
来人道:“当年退出之后,我以为你不会再为组织效力了。”
刘铁匠道,“我欠了人家一个人情,而且对方给的条件又很丰厚,我无法拒绝。”
来人道:“你与他们之间的事,与老朱家的恩怨,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但是你错就错在,不该把我儿子也牵连其中。”
“他又不是你亲儿子!”
来人冷冷道:“他从小就是我一手带大,我给他换尿布,哄他睡觉,给他喂饭,教他读书识字,做人的道理,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将他拉扯大,对我来说,就是我亲生儿子。”
“哈哈哈!”
刘铁匠大笑起来,“想不到当年纵横魔道,杀人如麻的大魔头,如今竟成了在家相妻教子,宠儿子怕老婆的妻管严,真是世事无常啊!”
“我也没有想到,当年义薄云天、豪气干云的大英雄,如今变成了别人的一条狗。”
刘铁匠目光渐渐清冷,“我不甘心。当年为了一个承诺,教主自甘困于囹圄,李知行被迫流落北周,我们本可以联手,开创一个盛世大明的,你忘了当年我们的誓言了吗?”
来人平静道:“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
刘铁匠愤然道:“你有妻有子,有钱有名,还顶了个大善人的头衔,我有什么?我一无所有!”
“你有什么,你没有什么,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我不管,但我说过,你把大富牵扯进来,便已犯下了弥天大错。这,是我唯一不能容忍的。”
声音很平淡,平淡之下,是愤怒。
刘铁匠知道,这是他杀人的前兆,“事已至此,需要我做什么?”
来人道:“大富的事,我自己解决,我来找你,是为了警告一些人,不要招惹我儿子!”
刘铁匠呼吸困难。
他知道,自己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本能的,他想要逃跑,离开京城,越远越好,什么酬金,什么条件,在此人面前,性命才是唯一要关心之事。可是,空气忽然凝固,他丝毫动弹不得。
来人端起茶杯,将茶一饮而尽,笑了笑,“不错,好茶。”
刘铁匠一动不动,已经没有了呼吸。
他站起身,开门,离去。
在这里,他是二十年前的血手人魔。
出门外,他是京城名声在外的大善人,黄有才!
PS:同学聚会,明天请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