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
黎悠梦被眼前的一幕吓得有些傻了,人的本能反应,她不断地往后退,可是后面都是人,她好几次踩到了别人脚上,她站在那里,举步维艰,地上都是杂乱的东西,各种医疗器具,充斥着尖叫声。
“你们医院今天要是逼死我,我也不会让你们好过的!”那人手中拿着一个空的瓶子,大声叫嚣着。
“钱先生,您冷静一点,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
“就是啊,你有什么话,我们坐下来好好说,你别激动!”
“有什么问题都是可以解决的!”众人试图安抚他。
“没什么需要好好说的,我告诉你们,今天你们不满足我的要求,我让你们都不好过!”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点报警啊!”周医生刚刚把饭送进办公室,听见外面的动静就连忙往外面冲,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啊。
这个人还能不能让他们消停一点了,不是说已经处理好了么,怎么又闹起来了。
“报警,谁敢报警!”钱先生像是癫狂了一般,拿起护士台上面的东西就往人砸,也不管是病人还是医护人员,周围还有小孩子的哭声,整个乱成了一团。
黎悠梦被人推来推去,现在整个人都是凌乱的。
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被人推来挤去,不知道谁扯到了她的头发,疼得她眼泪差点掉下来。
“黎悠梦是吧!”钱先生忽然指向黎悠梦,昨天就是因为他们兄妹一番话,让本来几欲妥协的医院态度又强硬起来,本来可以到手的钱,转眼就飞了,这让他气得要死,看到黎悠梦自然怒火中烧。
黎悠梦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那个人举着手中一个文件夹就朝着黎悠梦砸过去。
文件夹棱角分明,直接朝着她脸上飞了过去。
黎悠梦睁大眼睛,眼看着那个文件朝着自己飞来,她就是想要躲开,周围都是人,她根本没路可退。
忽然她被一股大力往后面扯了一下,整个人落入了一个温暖炙热的怀抱。
男人手臂刚强有力,将她紧紧抱在怀里面,她的头贴在他的胸口,能够清晰的听见他蓬勃有力的心跳声,她呼吸急促,伸手拽住了他的衣服。
怀中的女人脸色有些发白,呼吸不匀,就像个受惊的小猫。
燕隋大手一挥,直接将文件打落在地!文件棱角磕在他的手臂上,他浑然不觉得疼痛。
“你怎么样?”燕隋低头看了看黎悠梦。
黎悠梦被吓得脸色发白,摇了摇头,燕隋松开她,让她站在原地,“你别乱动!”
燕隋刚刚要走,黎悠梦忽然扯住了他的衣服,“你干嘛去。”
“总不能让他继续发疯吧。”燕隋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站在这里,别乱动,我去去就来。”
黎悠梦看着那片衣角从自己手心滑落,忽然心里一空。
燕隋说着直接朝着钱先生走去,一米八五左右的个子,黑色黝黑,那双眼睛不大,却异常黑亮,五官很平常,单独看,不会有一丝惊艳之感,组合在一起,却显得异常刚毅冷峻,铁黑色的西装让他平添了一抹神秘之色。
他的面色冷峻,黝黑的瞳仁,带着一股肃杀,这让他瞬间有些怂了,他下意识的往后退,将手中的玻璃瓶朝着燕隋扔过去,燕隋侧身一躲,瓶子瞬间碎裂在他脚边。
他扭头想跑,可是燕隋动作更快,伸手就扯住了他的胳膊!
“啊——”钱先生忽然大声尖叫起来,他胡乱的抓着手所能及的东西朝着燕隋就打过去,燕隋根本不躲,一个杯子直接砸在他的肩膀上,燕隋拧眉,手上用力,将他整个人直接按在墙上。
男人的脸贴在冰凉的墙上,他的双手反剪在背后,他使劲扭动着身子。
“放开我,放开——”燕隋跳脚踢了一下他的小腿,“老实点!”
“啊——杀人啦!”男人扯开嗓子大声呼救。
周围的人一看男人已经被制服住了,都稍微松了口气,周医生走到黎悠梦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男朋友身手不错!”
黎悠梦咬住嘴唇,不说什么。
此刻周围的一些男人纷纷上前,将男人压在地上,不许他乱动。
周围巡逻的警察已经到了,看见男人已经被制服,倒是松了口气,很快将男人押解回去。
燕隋伸手掸了掸衣袖,回头寻找黎悠梦的身影。
他的目光刚刚触及到黎悠梦,她本来盘起来的头发此刻松松垮垮的垂在肩头,显得有些狼狈,眼中噙着一丝泪光,那双眼睛,如有水波流转,睫毛闪动,显得越发楚楚动人。
大家都是收拾东西,索性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燕隋松了口气,抬脚朝着黎悠梦走过去。
黎悠梦咬了咬嘴唇,忽然抬脚朝着他狂奔而去。
燕隋愣了一下,下一秒钟,黎悠梦已经直接撞入了他的怀中。
燕隋身子一僵,仿佛心脏被东西狠狠撞击了一下。
“你往前面冲什么,他就是个疯子,你有没有受伤!”黎悠梦伸手帮他检查,燕隋呆愣的垂首看着黎悠梦,隔了半秒钟,黎悠梦抬头看着他,“问你话呢,哪里受伤了。”
“没有。”
“你是不是傻!”黎悠梦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胸口。
燕隋只是伸手笑了笑,“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
黎悠梦的手忽然触及到他的胳膊,他虽然没有说话,不过他的身体一僵,黎悠梦抬头看了一眼,“还有哪里伤到了?”
“真的没什么事!”
“那个人就是个疯子,你往前冲什么冲!”黎悠梦小声嘀咕着。
她真的不是什么圣人,那种将自己亲人送上战场的义举她做不来。
燕隋伸手揉了揉肩膀,估计是刚刚被杯子砸到了,没有破,就是有些胀痛。
“去我办公室再说吧。”
黎悠梦拉着他的手就往自己办公室走,办公室并不是她一个人的,不过此刻大家都在外面忙活,里面倒是没有人。
“你把衣服脱了!”黎悠梦脱下外套,换上白大褂。
“啊?”燕隋忽然脸一红,手心微微沁出一丝细汗。
“快点儿啊,刚刚不是砸到你胳膊了么,我给你看看!”黎悠梦从一侧的柜子里拿出了日常用的医护用品。
“不用了!”燕隋肩膀处是有些疼,不过也没什么大碍。
“快点的!”黎悠梦说了半天,他愣是没动静,她直接伸手去扯他的衣服。
“你别,我自己来!”
燕隋脸都涨红了,她怎么能……自己就上手了。
燕隋脱下西装外套,并未脱下衣服,而是直接解开袖扣,将袖挽起来,袖子卷到手肘处,燕隋顿了一下,就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刻放下衣袖,拿起一侧的衣服就要往外面走。
“真的没什么事,也不是很疼。我想起姜小姐还在楼下等我,我先走了!”
“你这个人,我给你看看,耽误不了多久的!”
黎悠梦直接按住他的手腕,将他的袖子直接捋起来,他的手臂上……她的眼睛瞬间睁大,这些不是……
燕隋看着她惊恐的模样。
直接将手臂从她手中抽了出来,将衣袖放下,“我先回去了!”
他的语气变得十分陌生,冰冷的没有一丝色彩,黎悠梦的手僵在半空中,她目光触及到燕隋那双阴沉的眸子,整颗心狠狠一震,将手边的托盘整个打落。
燕隋的心里就像是被东西狠狠揪扯了一样,手臂上的伤痕开始隐隐作痛,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瞬间浮现在心头,痛苦的会议随意的揪扯着他,他一直在努力说服自己,这一切早就过去了,可是怎么可能过得去!
身上的烙印,无时无刻都在提醒他!
燕隋,你不配!
他伸手将衣袖放下来,黎悠梦整个人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她的指尖颤抖,为什么他会是……
燕隋弯下腰,将地上面的东西捡起来,放在她身边的桌子上,“下次小心点,我先走了。”
“燕……”黎悠梦喊住他。
燕隋眼神坚毅的看着他,那双眸子黑亮而又清明,可是她的目光却下意识的落在他的胳膊上,“你的……”
“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下次遇到那种疯子,自己注意一点!”
他拿起外套,没有任何犹豫往外面走。
他的手臂上有一处密密麻麻的针孔留下的痕迹,那个地方还有许多伤痕,虽然很陈旧,不过黎悠梦是医生,她怎么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造成的。
有抓伤,还有匕首的伤,在他胳膊的静脉处,显得格外吓人,那些伤口看起来都有年头了,不是近些年造成的,一想到他曾经,原本在她心里无比高大的人,那形象在一瞬间就出现了一丝裂痕,尤其是他那双眼睛,森然阴冷,那是她不曾见过的冷漠!
周医生推门进来:“小黎啊,怎么在发呆,你男朋友呢……”
黎悠梦拔腿往外面跑,燕隋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走廊里,她跑到电梯口,电梯正在飞快的往下,眼看着已经到了1楼。
她忽然有一种感觉……
她是不是要失去他了,她刚刚的反应……
是不是有些太伤人了。
燕隋坐着电梯一直往下……
他最近是不是有些太得意忘形了,他的嘴角扯起一抹嘲弄的笑,她应该被吓到了吧,他这样的人哪里配得上她……
你还真的以为自己是个正常人么,燕隋啊燕隋,你不配!
燕隋整个人靠在电梯后面,看着人们进进出出,他伸手握住了手臂,死死咬着牙齿,恨不得将那块皮肉整个撕扯下来。
可是那又如何,即使伤口被去除,也改变不了,你曾经是个人人唾弃的瘾君子。
姜熹将燕隋下来,本来还想询问一下,可是他面色阴沉,她也没有开口,接了燕殊之后,三个人直接到了姜熹的心理咨询室,燕隋留在车内,并未下车。
燕殊牵着姜熹的手,从他上车开始,就发现她的不对劲:“怎么心事重重的?”
“总觉得燕隋有些不对劲。”姜熹走到院中的锦鲤池边,池面上有一些细细密密的圆形的荷叶,看起来很是讨喜,锦鲤游来游去,就和她离开时候一样。
她从一侧折了一个小树枝,逗弄着池塘里的一群锦鲤。
而此刻燕殊的电话忽然响了,他直接按下接听键,那边传来黎悠梦急切的声音。
“姐夫,燕隋是不是通过静脉注射过那种东西……”
因为他们靠得太近,姜熹能够清晰地听见黎悠梦的声音。
姜熹瞳孔猛然放大,有一种僵硬之感从她的指尖蔓延开来,她的手一抖,树枝掉进了池塘里,她诧异的扭头看着燕殊。
燕殊似乎并没有很诧异,“曾经有。”
电话那头迟迟没有任何声音,燕殊握着手机的手微微收紧,“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你如果很介意?”
“我能问原因么?”黎悠梦声音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无奈。
“说来话长,你和他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若是真的很想知道,我愿意告诉你,只是说真的,我不太想告诉你。他也不希望我说。”
“那他现在还……”
“你是个医生,你应该知道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到底如何,我觉得你现在需要冷静一下,你若是接受不了,你或许需要重新思考一下你们之间的关系。”
燕殊说完捏着手机,久久没有说话,他手臂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姜熹伸手握住他的手臂。
“熹熹,我想抽根烟。”
“我陪你去买!”
“嗯!”
去一侧的小超市买了包烟和打火机,燕殊靠在一个墙壁上,就将烟缓缓点燃,他掐着烟的手微微颤抖,零星的烟灰慢慢抖落,烟雾下他的脸有些迷蒙。
这不是什么好烟,十分的呛人,他的喉咙处传来阵阵刺痛,“咳咳——”燕殊距离的咳嗽起来。
姜熹一直站在他的身边,燕殊忽然勾起嘴角,冲着姜熹一笑,“是不是有些狼狈。”
“要不要和我说说。”
“你知道为什么我们那群人对燕隋的事情那么上心么!”
“为什么?”姜熹一直都是个很好的聆听着。
“因为心疼!”燕殊猛的嘬了一口烟,眯着眼睛,看着远方的双眼,没有一点焦距。
“他看起来很坚强,其实是个很脆弱的人,只是把自己包裹得太严实了,如果说这段感情注定结局不好,我愿意现在做个坏人。”
“爷爷以前参与过一起缉毒行动,燕隋是他捡回来的。”燕殊使劲抽了一口烟。
“那些组织一向没什么人性,控制人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药物,一个孩子能有什么反抗的力气,他们会豢养许多的童子军,你要知道,政府有时候对这些孩子是没有办法的,一旦发生冲突,这些孩子就是他们的先锋,挡箭牌。”
“当时同时救出来十几个孩子,把他们送去强制戒毒,这东西会上瘾,有些人的毒瘾是从娘胎里带来的,早就融入他的骨血,戒不掉,只会让人疯魔,在戒毒所里,有的人实在忍不住,自杀的,疯掉的,有一些甚至在自残……”
“几乎都死了。”燕殊叹了口气,“爷爷是那次行动的负责人,这些孩子的后续情况他一直有关注,十几个孩子,最后只剩下了燕隋一个人。”
燕殊勾了勾嘴角,“当时上面是决定将他送去孤儿院的,我和爷爷去戒毒所看了他一次。”
“他很黑,身上各种伤口,有一些因为长期吃那个东西造成的皮肤溃烂,手臂上血肉模糊,可是吓人,他一个人躲在角落,那双眼睛却很亮,一直紧紧盯着爷爷看,爷爷上去和他说话,他却忽然从一侧拿出了一把刀子,直接朝着爷爷挥过去!”
姜熹呼吸一窒!
“然后呢!”
“就是现在爷爷右脸的刀疤,当时所有人都疯了,混乱中不知道谁打了他一巴掌,他拿着刀子就像个张狂的小兽。”
“我当时气疯了,想要去揍他,爷爷让他的警卫员拦着我,自己反而走到了他面前……”
“当时所有人都吓死了,甚至有人说这样的孩子已经无药可救了,你是从骨子里带出来的坏,说要将他关一辈子,爷爷只是伸手擦了擦脸,反而问他要不要和自己回家。”
“真是要疯了,我当时气死了,他当时还愣是不肯,也不说话,就是赖在地上不走,他的手里握着刀子,别人也不敢靠近。”
燕殊停顿了片刻,“后来爷爷上去愣是将他的刀子从手中夺过去,爷爷手上都是血,爷爷和他说:燕隋,和我回家吧!”
姜熹眼睛忽然有些湿润。
“他就跟着我们回家了,我当然是很不待见他的,有一次故意把他踹到了河里,他被救上来就剩下一口气,爷爷把我给揍了一顿,他居然拦在了爷爷面前,他去了我们家整整一个月都没说话,那天却说了两个字!”
“就是我名字,后来他就一直跟着我,直到现在都是这样。”
“后来你们的关系就变好了么?”
“并没有!”燕殊兀自一笑,“我这个人很记仇,他把爷爷脸弄成那样,我哪里能饶得过他,就一个劲儿的打他,欺负他,反正他也不会告状,他也不反抗,也任由着我打,我小时候是真的做了许多混蛋事。”
“你倒是真混蛋!”
“是啊,后来我和人打群架,那边人很多,他就过来帮我,我自然不乐意,感觉他是瞧不起我,我自己明明可以,哪里要他帮,后来真的被人揍了。”燕殊想起以前的事倒是一乐,“后来他把那群人给打了。”
“其实吧,他挺傻的,他根本打不过他们,燕隋当时很瘦,他的年纪比大哥还大些,可是却比大哥矮了整整一个头,很瘦小,只能被人欺负,不过他下手狠啊,打架这事儿吧,不怕下手狠的,就怕不要命的!”
“后来他还把我背回家了,他个子没我高,愣是背了我一路,后来,我们的关系就逐渐发生了一些变化,他的性子也才变得开朗一些。那件事情过去很久了,没有人提过,黎悠梦今天不说,我是准备将它烂在心里的。”
燕殊沉默了片刻,将烟掐灭:“你知道隋字代表什么意思么!”
“什么?”姜熹在脑海中都能够勾勒出当时一群孩子集体被药物控制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画面,越想越是心惊肉跳。
“是古代祭祀用的残肉,在古代也有堕落的意思,爷爷是想用这个名字警策他做个好人。”燕殊兀自一笑,“事情是过去好久了,不过……”
“你是说悠梦……”
“这个事情本来我是打算直接压下去的,可是黎悠梦既然提了,估计是看见他身上的伤痕了,燕隋其实很敏感自卑,他不会表达什么东西,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讨女孩欢心,我就怕……”他俩最后成不了。
最受伤的人还是燕隋。
姜熹从未听他们说起过燕隋的事情,她本来以为燕隋就是个孤儿,没想到中间还有这么多的曲折。
燕殊抬脚将地上的烟头碾灭,“走吧,我们去给你整理一下东西。”
姜熹愣愣的点了点头。
只是心里却是压着一块大石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