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情况,无异于两只大军正面交战厮杀。正是有进无退,有死无生的时候。任何的迟疑、胆怯和退缩,都会导致己方的彻底溃败。
兵败如山倒之下是敌人的长驱直入,直捣黄龙。介时就算是你再怎么重整旗鼓,也根本是个无力回天的局面。
但,杨止厄就是这么做了。并且丝毫的不带犹豫。
两手一收,任由周芷若气势磅礴的双掌长驱直入, 直扑自己要害。他两臂一展,却是一前一后,一左一右的各取两边。
一边是以攻对攻,以伤换伤的直取周芷若要害。一边则是骨骼咔嚓爆响之下,手臂延伸出何止三尺的, 直接抓向了躲在一边的何安学。
这是攻敌之必救的伎俩。让开要害, 放着一条命不管,就看周芷若如何选择。
她要是以伤换伤, 大不了一命换两命。她要是躲闪招架,那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孩子身陷死地。当然,她也可以选择去救那个孩子,然而不管怎么说,他都是稳赚不赔就是了。
这是阳谋,周芷若也能看得出来。而根本来不及做太多的考量,她脚下一奔,就已经是以身作墙的挡在了何安学的前面。
杨止厄脱骨伸肢,这一手仅有肌肉筋膜相连,自然做不出什么掏心剜肺的复杂动作。但以手代鞭,做霸王挥鞭的蛮横姿势,这却不是什么难事。
他本是冲着周芷若的头颅抽打,大有把她脑瓜都给抽碎的架势。但周芷若多少闪避了些,这一下最终也只是抽打在了她的背心上。
但这也足够了。非人妖魔的奋力一击,这一下足以分金裂石。周芷若纵然有内功护身, 又有飞絮劲这种卸力的功夫, 但到底不能完全将这蛮力卸去。
咔嚓一声骨骼脆响之下,她整个肩膀都瞬间扭曲。巨大力量让她脸上霎时间的红白交替,然后下一刻便是止都止不住的,一口鲜血噗嗤一声喷口而出,星星点点的全都飞溅到了何安学的脸上。
这已然是受了重创。
然而周芷若不顾自己当下的处境,也不管何安学脸上的惊愕模样。咬着牙的把这两个孩子往外一推,就又是悍然的探出一爪,直袭杨止厄的面门。
杨止厄刚中了周芷若那样威力磅礴的一掌,内腑都已经是被震得稀碎。那霸王挥鞭的一击都已经是奋起了余力,眼下自然再无力去招架。
不过他也不需要去招架,因为目的反正已经达到了。
索性任由周芷若犀利两指贯穿自己眼眶,戳烂眼珠直达脑干的。他全然不作任何反抗,只是对她狞声一笑。
“你输了,我看你还能硬撑多久!”
“可以撑到你死!”
嘴上虽然硬气,但周芷若自己也知道自己已经是身陷囫囵。
能撑多久,恐怕她自己都说不清楚。再加上听闻曹玮的噩耗,她心里已经是不自觉的萌生出了死志。所以干脆一抹嘴边鲜血,她就直接摆出了决死的架势。
当然,虽有死志,却不代表她能漠视这些孩子的死活。眼下他们还有活的希望,只要能把杨止厄拖在这里,让他们和阿龙等人汇合,那么说不定他们还有逃出生天的可能。
想到这,她立马就对着何安学说道。
“臭小鬼,趁着现在带着你的这些朋友赶快从这里逃出去。听着,去找一个笑眯眯和一个呆头呆脑的家伙,他们会把你们从这里救出去的!”
“可是,阿姨,我...”
何安学张了张嘴,到底还是五官一挤的涕泗横流了起来。
他毕竟只是个孩子,哪怕再怎么机灵和老成,在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之后,也只能以眼泪相伴。
而周芷若最厌烦的就是这样的行为。所以一看他开始哭嚎,立时就是厉声一喝。
“哭什么,我还没死呢!赶快给我滚,你再这么拖拖拉拉,是打算把我拖累到死吗?”
“我...我知道了...”
这话一说,立马就把何安学给吓住了。他再不敢犹豫,只能是一边抽泣着拉起了身边的小伙伴,一边就招呼着其他人向着门外跑去。
得亏这一段时间的相处让他们掌握了一套独特的交流办法,不然就他们这天南海北,各不相同的国际来历,恐怕还真不好做出统一的行动。
而眼看着一众孩童在这个小鬼的招呼下各自从角落里跑出来,哭哭啼啼的就往外逃窜了出去。刚才恢复了生机的杨止厄顿时就是一怒。
“想跑!做梦!”
“给我留下!想动他们,你问过我没有!”
身后传来的激烈交战声让一众小人儿哭嚎尖叫的越发厉害。而何安学在带领他们匆忙逃窜之余,也是狠狠的一抹眼泪和鼻涕。
他回头张望了一眼,心里已经是暗下决心。那就是他绝对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了。
电视里有句话说得好,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他要做大丈夫,不要做小男儿。所以他一定要带人回来救她。
阿姨,你坚持住,我一定会回来救你的!
这小鬼笃定了决心,跑起来也是越发的卖命。而带着一群小伙伴,一路磕磕绊绊,不知道摔了多少个跟头,身上多了多少处青紫之后。他到底是在一个转弯的地方,忽的一声就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小鬼,你们要往哪跑?”
一只有力的大手一把就把他给拎了起来,而随后一个刚强的声音传入耳中,却是让何安学心里一惊之后,又是忍不住的一喜。
这流利的粤语分明是家乡的味道,这可比这寨子里那半生不熟的古怪发声好辨识多了。而抬头一看眼前这个正抿着嘴冲自己笑的年轻男人,何安学脸一瘪的,就忍不住的哭嚎哽咽了起来。
“救...救命啊。求...求你,快去...快去救救...”
兴许是骤然看到救星,有些情绪激动到不能自已的缘故。他这一开口就是呜呜咽咽,仿佛嗓子眼里都已经灌满了泪水和委屈一样,让人根本就听不清楚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曹玮是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的软弱。他把这小鬼往自己面前一拎,就盯着他直接呵斥了起来。
“给我把眼泪憋回去!哭有什么用!”
这一番突然的呵斥把何安学吓得一个激灵,本来跟打鸣一样的抽噎也一下子断了档,有些继续不下去了。
“行了,怎么回事?现在给我说清楚喽!”
“有个怪物,它突然间就闯了进来...”
这一回何安学虽然还是有些止不住的哽咽,但到底是把事情经过给说了个大概。而一听周芷若居然受了伤。曹玮勃然色变之下,立马就要动身援助。可他刚一动作,何安学却是一把抱住他大腿的,冲着他嚷嚷了起来。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救漂亮阿姨!”
“撒开!你这种小屁孩去了有什么用,除了拖后腿你能干什么!”
“我不管,我就要去!”
何安学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直往曹玮腿上蹭,看起来模样可怜,但是态度却是格外的坚决。
他似乎是铁了心的想要去跟着曹玮一起,把周芷若给救出来。可问题是,曹玮怎么可能愿意带上这么一个累赘。
“撒手!听到没有,给我撒手!”
“我就不,我就不,我就要跟你一起去!”
曹玮是动了真火,手上也是忍不住的加了点力气。但何安学也是个倔强脾气。任凭曹玮怎么用力,他就是咬着牙的死拽着他不松手。
一时间恼的曹玮是火冒三丈,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个臭小鬼。但这也只是这么一想,他毕竟不可能对一个孩子下这样的狠手。
而也是把一肚子的火气狠狠压下,他咬着牙的就对着何安学喝道。
“怎么,你就那么希望看着别人被你拖累死吗?”
这话一说出来,何安学就瞬间没了动作。
这让曹玮一下子感觉到了诧异,怎么这个臭小鬼突然乖巧了起来?而再低头一看,他立马就看到何安学皱着一张满是鼻涕和眼泪的小脸,委屈巴巴的松开了他那都已经攥到发紫的小手。
“我知道了,我会乖乖的听话,不去拖累你们...可是大哥哥,你一定、一定,一定要把漂亮阿姨给救出来啊!”
曹玮此刻才注意到这个小鬼身上的伤痕。浑身上下青一块紫一块,有些地方甚至磨破了皮,还在往外渗透着血迹。
比起其他孩子,他明显要狼狈上许多,但也要坚强上许多。因为和那些畏畏缩缩的小鹌鹑们相比,他纵然也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但从他的眼神里曹玮就能看到他小小胸膛中所包含着的勇气。
敢于直面死亡的勇气。
他不怕吗?怎么可能不怕,这脸上的鼻涕和眼泪又不是假的。但害怕归害怕,他却没有选择逃避,而是敢于以自己稚嫩的身躯去直面它。
这...不得不说,这是个有种的小鬼,让曹玮都有些对他刮目相看了起来。
用力的一揉他的小脑瓜,曹玮笑着就对他竖起了一根大拇指。
“放心吧。你嘴里的漂亮阿姨对我来说可是很重要的人。除非我死了,不然不可能有人在我面前伤害她!”
“所以,把眼泪给我收起来。相信我,你只用笑着就好,等你把你的这些小朋友给带到安全的地方,我自然就会带着你的漂亮阿姨回来找你!”
灿烂的笑容,唬人的言语,只让何安学看的目不转睛。
他一直以为这个世界上最帅气的人就是父亲,因为每个父亲都会是孩子眼里的英雄。但这一刻,他却发现,原来这世界上还有和父亲一样帅气的角色。
他不再有任何的怀疑。只把脸上的眼泪一擦,他就冲着曹玮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