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是第十天,吃过早饭,李兰就找到静慈,她告诉静慈,她心意已决,求静慈今天就为她剃度。
静慈默默地点点头。
她就把李兰领到正房的佛像前,并吩咐静修去取来剪刀。
李兰等不来沐无名,心中便绝望了。
她想落发为尼后,就行走江湖,以一身医术济世救人,一则可为父扬名,慰亡父在天之灵;二则为佛行善,不愧修行之虔诚。
情已灭,尤心已死,心已死还贪恋红尘繁荣何用!
她的心在流泪,但脸上毫无表情。
静慈正在焚香祷告,李兰宛若什么也没听见,心中还在喊着那个名字:
沐公子,你再不来,一切可就迟了!沐无名没有来。
静慈已经伸出了她那只瘦若枯枝的手接过了静修递过的剪刀。
李兰闭上了眼睛,她感受到了静慈正用另一只手在抚弄她的秀发。
她的泪水就从紧闭的眼帘里流出来。
“住手!”声音响在门口。
李兰的心猛的一颤,睁开眼睛。
这不像是沐无名的声音。
她转首朝门口望去,泪水禁不住又夺眶而出。
她认出来的人是哥哥李烈和小呆。
“你为什么要这样?!”李烈这时已经走到跟前,双手扳住了妹妹的双肩。他在吼。
“哥,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李兰已经擦去泪痕。
说着把一杯清茶递到李烈手里。
又抬眼招呼小呆落座。
他们已经来到李兰暂居的那间清舍里了。
静慈师太和别的尼姑都回避了。
她们的心里都希望后来的这两个人能劝说李兰改变主意。
女人的心原本很善良,她们自己受苦,便不想也让别人受苦。
李烈看上去还在生气,但小呆眼圈红红的,似乎很伤心。
便有一点他们是相同的,那就是庆幸。
庆幸没有来晚。
“因为我是你哥,只有我才了解你的脾气。”李烈轻呷了一口茶,“我不想说你什么,只希望你别太固执!”
“哥,你们怎么来了沧州?”李兰觉得很难为情,听哥哥的口气是不是他知道了自己的心思?
李烈道:“我们是想来救北侠。没想到你们早就来了。”
李兰一怔,道:“你们去过‘精武门’了?”
李烈道:“不然怎么知道你不辞而别?”
李兰低下了头,喃喃道:“我……”
李烈截口道:“你当然不知道,我们听说沐无名一发现你不辞而别,就和邹不屈去追你了。他们以为你一定自己回家了。路途遥远,你只身一人,他们自然放心不下。”
李兰一惊,抬头道:“他们?!”
李烈叹道:“可我知道,你不辞而别,必伤心已极。伤心已极,就容易做出傻事。便问‘精武门’的人附近可否有庵院,他们说最近的就是这处静月庵。”
李烈已经猜测出其中的变故:
妹妹与沐无名一骑双乘,相伴相随,难免耳鬓厮磨。
沐无名乃当世美男,妹妹难免情怀甫开。
而一到沧州“精武门”,妹妹见东方明月美艳绝伦,便自惭形秽。
倘若沐无名心有旁系,妹妹必然伤心已极,为情所困,才容易剪断尘缘,以求清净。
李兰又叹道:“哥,你可见到了那个东方明月?”
李烈道:“嗯!”
李兰道:“她可与你们说了什么?”
李烈道:“她只是很着急,并说你不辞而别,莫非是嗔怨他们招待不周?北侠还生气地斥责了家中总管。”
顿了顿,又道:“妹妹,这里也没有别人,你不妨与哥哥说一句心里话,你是不是爱上了沐无名?”
李兰羞涩地低下头,道:“是又怎样?”
小呆低下了头,他抱起了脚边的猴子。
猴子的脖子上多了对玲珑碧玉。这对玲珑碧玉被风一吹,可以发出绝妙的乐音。
如果拿到珠宝店去卖,至少可以卖五千两雪花白银。
这对玲珑碧玉原本是鹰夫人送给小呆的。
她送给他这件礼物时告诉小呆以后别忘了她,别忘了火凤凰。
鹰夫人没有为小呆和李烈送行,只是让杜三刀安排了一辆华篷马车,车上准备了五百两银子,让车夫送李烈和小呆来了沧州。
鹰夫人是躺在被窝儿里把这对玲珑碧玉挂在小呆脖子上的,她说她可能要躺两天才能起床,笑骂小呆弄得她实在太狠了。
可是刚坐进马车小呆就掏出这对玲珑碧玉给猴子戴在脖子上,并说“小美人儿,我早就想送一件好东西给你。
现在这东西终于有了。”
此刻,小呆抱起他的猴子,他觉得这世上只有这猴子才真是属于他的。
他听见了李兰说出“是又怎样”这四个字,就好像有四把尖刀同时扎在了他的心上。他这才知道,李兰之所以不正眼瞧他,原来她心里已爱上了沐无名。
他抚弄着他的猴子,又听李烈问李兰:“他知道吗?”
李兰就回答道:“我不清楚。”
李烈又道:“可你知道他原本就喜欢那个东方明月,是吗?”
小呆心想:那个东方明月没人会不喜欢,刚见到她时,连我的猴子的眼睛都看得发直了。
她简直就是个仙女。
都说月宫里嫦娥美丽,我看和她比也绝难分上下。
嫦娥迷住了那只兔子,她却一下子就迷住了我的猴子。
猴子岂不比兔子更知道谁美谁丑?李兰没回答。
李烈又说道:“如果他真的喜欢东方明月,那么你未必是东方明月的对手。但我想我会有办法让他娶你。”
李兰猛的抬头盯住李烈。
那眼神好像忽然李烈就变成了无所不能的神仙。
小呆心想:公子的办法无非想把《还童宝典》给小姐做嫁妆。
那真是世间最别致的嫁妆!
李烈接着道:“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只愿你别太伤心。我和小呆也许活不多长时间了。”
李兰浑身一颤,脱口道:“你胡说什么呀?!”
李烈道:“你还不知道我们一路上遭遇。我们……吃了令狐小欣的‘蚀心丹’,又中了药阎王的‘阎王散’毒气。他们逼我们回去取了宝典送给他们,可我们没有。”
李兰一皱眉,道:“你们毒性发作过吗?”
她自然知道那是两种怎样的毒药。
李烈道:“奇怪的是我们没有发作过一次。但眼看就到了死亡之期了。”
李兰急道:“你伸出舌头让我看看。”
李烈让李兰看了舌头。
李兰又伸手掀起他的眼皮瞧了瞧,尔后又为李烈摸了脉。
然后喜道:“奇怪,你根本就不像中过毒。”
李烈一指小呆,道:“你再给小呆看一看。”
李兰就走到小呆跟前,让小呆伸出舌头。
小呆就让她看了舌头,眼皮,摸了脉。
他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
当李兰的手触摸到他的眼皮和手腕时,他想:如果我要是沐无名多好!
“他更不像中过毒。”李兰肯定地说道。
李烈双眼一亮,脱口道:“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毒药能害人也能救人。”
李兰欣喜地一笑,道:“一定是这两种毒性在你们体内互相冲消缓解了。但遇上这种情况,必然泄过元气才能排出体外。”
李烈瞥了小呆一眼,两个人心照不宣,都忸怩了。
他们知道他们是怎样排出体外的。
李兰道:“哥,药阎王很可怕么?”
李烈道:“岂止可怕!他简直就不是个人。我们去时,正发现他和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在试验他的一种新药。
“他们为一个猎人和一个樵夫吃下那种药,那两个人就乖乖地听从他们的命令。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们让那两个人自杀,那两个人就毫不犹豫地自杀了。我实在想象不出那是怎样的一种怪药。”
李兰皱了下眉道:“那两个人看上去是不是都很正常?”
李烈道:“对啊!那两个人像是常人一样。”
李兰喃喃道:“我好像听父亲说过,他说有几种药混制在一起,就可使人的神经错乱。使人只盲目地服从命令,既不会提出疑问,也不会拒绝执行。
“而外表看去毫无反常之状。不过,这种药的药力一次只能有效一天一夜,若想使人永远服从命令,必须不断吃药。如果用这种药控制人那倒很妙。”
李烈叹道:“若利用这种药去害人可就惨了!”
李兰道:“当然了。若是有人给你吃了那种药,让你杀我,你也会毫不犹豫地下手。不知道药阎王的那种药叫什么名目?”
李烈道:“‘黄豆丹’。听那个书生说,他要用咱们的《还童宝典》换取药阎王的‘黄豆丹’。并且,我们亲眼看见那书生已去了太平庄。
“也许他与太平庄早就有了约定。所以,太平庄才千方百计要夺到咱们的宝典。”
李兰惊道:“那书生要得到‘黄豆丹’必是有重大图谋。他想‘黄豆丹’给谁吃了,谁就会听他指使,哪怕那人是皇帝!”
李烈道:“好在除了咱们宝典,谁也没办法从药阎王手里弄走‘黄豆丹’。不然江湖必然大乱!”
李兰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道:“如果能研制出一种药破解‘黄豆丹’,那么或许会好些。”
李烈道:“最好是一种药水,往吃了‘黄豆丹’的人脸上一喷,他就会立即恢复原来的理智和心态。”
李兰苦笑一下,道:“除非父亲、药王、毒王三位前辈还活着……”
李烈叹道:“所以,咱们的宝典一定要藏好守住,万一遗失,必酿大祸!”
李兰道:“哥,你想知道宝典怎么不在玉书匣里吗?告诉你,是我早就调换了。因为父亲在去京城时就暗下告诉我。
“一旦他出了意外,太平庄和药王府乃至江湖中人就有可能来争夺宝典。他还让我特别防备你!”
李烈一惊,脱口道:“防备我?!”
李兰笑了笑,道:“你别生气。
父亲说他看出你喜欢令狐小欣,他担心你一时感情用事,把宝典作为定情物送给人家……”
李烈的脸略略一红,道:“那你就永远也别让我知道宝典的下落才好……”
李兰道:“那你是承认了?”
李烈叹道:“就只许你偷着喜欢别人……”
李兰就红了脸,一扭头道:“我不跟你说了。”
小呆在一旁叹道:“偷着喜欢别人也不应该算什么错呀!”
嘴上这么说,心下暗付:话虽如此,但公子喜欢上了令狐小欣恐怕就是大错特错了。
因为那丫头精灵古怪,凭公子这般心地,自然要常常倒她的霉!
李烈自然不知道小呆心里所想,他对李兰道:“我有个打算,想和小呆留在“精武门”习武,你就暂时隐居在这里吧。我看这里倒挺安全。”
李兰道:“你要留在‘精武门’?”
李烈道:“我武功不长进怎么进京城杀魏忠贤为父报仇。‘精武门’是武馆,我岂非正好留下!”
李兰道:“我不同意你们在这里习武!”
李烈道:“为什么?!”
李兰道:“不为什么!你们要习武还不如去少林寺!”
李烈道:“我又不是和尚!”
李兰道:“那就去南侠的‘群英会’。”
李烈道:“你原来就是因为这里有个东方明月!她还能迷住我?”
李兰道:“我想今天就离开这里……”
李烈叹道:“我知道了。”
李兰脸一红,道:“你知道了什么?”
李烈道:“你想去找沐无名……不想让他再回到‘精武门’。好吧,咱们就去少林寺。天下功夫出少林,我当个俗家弟子却也不错!”
说着站起身道,“说走就走,我和小呆去城里雇一辆马车。你在这儿等着。”
小呆咕哝一句道:“若知道这么快走,就不打发神鹰堡的马车回去了。”
这时李兰才发现小呆抱着的猴子脖子上那对玲珑碧玉,喜道:“好一对玉玲珑!小呆,哪儿弄到的?”
小呆嗫嚅道:“捡的。若是你喜欢……当然不能送给你。因为我的猴子戴过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