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的回复还是很快就下来了,一行人马上回北京,然后向上面的头头详细解释这次事情的原因,徐硕因为是编外人员按理说不需要也跟过去,但是因为董浩一句,徐硕在这次考古活动中曾起过重要的帮助作用,徐硕也就只能跟着蔡国声进京。
所幸的是,蔡老师这几天已经带着仇天将拉萨的大街小巷逛了个遍,青藏高原上吃一口嗓子就要冒烟的火锅,不但漂亮而且美味的尼泊尔式甜品,还有只要是去过拉萨的绝大部分都尝过的拉萨牛ròu干,当然最最重要的还是最出名的雪原三宝—酥油茶、青稞酒、糌粑,不过仇天对这些倒不大感兴趣,反而是八角街的一家nǎi茶屋着实吸引住了仇天,只要出去就必定会拉着老爷子去喝上一杯,当然在西藏这nǎi茶并不是叫nǎi茶,而是叫甜茶,不过做法倒是和内地的一模一样,唯一一点不一样的就是藏家人都是用纯鲜nǎi做的,喝到嘴里的时候会更粘稠,更厚重,小孩子天生就喜嗜甜食,仇天也不例外。
直到很多年后蔡老爷子已经垂垂老矣,再想起来当年在八角街山一老一少各自手捧一杯甜茶,嘴唇边上一圈rǔ白sè鲜nǎi留下的印记,再看看而今已经长大chéng人推着自己继续在北京城里闲逛的仇天,蔡老爷子总是忍不住嘴角上翘,不过这都是后话,就不再提及。
一行人正要开车出发的时候,李青羊看到一个小喇嘛手里提着一样东西往这边追,就把车子靠边停了,小喇嘛跑过来递给徐硕一个用布包着的小包裹,然后气喘吁吁的道,“这里面是珠古这些年一直用的转经筒,今天早上他感觉你们要走,就让我把这转经筒给你送来,珠古托我转告您,无染无所着,无想无依止。体ìng不可量,见者威称叹。”
小喇嘛说完这话,就转身跑开了,只留下徐硕一脸疑惑的琢磨着那句佛偈,他实在不知道,活佛为什么会用《大方广佛华严经》中的这句当做临别时候的话说给自己。
李青羊看人已经走远了,便把车打火往前开去,坐在徐硕旁边的蔡国声拍了拍徐硕的肩膀,“阿硕,把包裹打开吧,让我们也开开眼,看看这佛爷用的东西,和一般藏民的有什么区别。”
徐硕把包裹解开,露出了里面的转经筒,转经筒材质并没有什么特别,样式也不花哨,不像有的转经筒一样漆绘彩sè装饰,通体没有任何珊瑚珠宝的装饰,只是简简单单的刻着六字真言,虽然简单,但却不代表粗糙,经过人手把玩了那么久,下面的手柄闪着暗红sè的光芒。
“大巧不工,大简若繁,是佛爷用的东西。”蔡国声看了看,嘴里感叹道。
徐硕把转经筒拿起来,嘴里念叨着罗桑曲结跟他说的那句“无染无所着,无想无依止。体ìng不可量,见者威称叹”,然后手微微一抖,转经筒上的小坠子也随之而动,在空气中发出呼拉拉的响声。
徐硕摇下车窗把手伸出去,风刮着转经筒的小坠子呼啦啦的转了起来。
小仇天闭上眼睛听了一会,笑眯眯的说,“真好听!”
一路无话,几人再不如来时那般亲密,经历过劫难之后终究会发现原来心里的那个他终归不是真正的他,徐硕如是,蔡国声如是,董浩如是,沈锦年如是,仇天还小当然不如是。
等车进了北京市区之后,一行几人便到了主管这次考古挖掘的单位,蔡国声难免受了一顿委婉的批评,终归是老教授了,虽然出了事情,但是面子还是要给的,不过是做做官样文章罢了。徐硕等人在蔡国声的几分薄面下,也没多说什么,但是除却徐硕这几人心里也都明白,以后再想负责这种工程估计是再也没戏了,只是苦了那些被雪崩之下压在雪堆下的几具枯骨,不知会多了多少无定河边夜哭鬼,也不知等来年开chūn会有多少chūn闺怨妇再添几分愁。
蔡国声悻悻的从大mén出来的时候接了一个电话,也不见蔡国声脸上有多高兴,只是靠在mén口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chōu着等徐硕走过来,才强笑道,“走,东来顺,老何请客,带上小仇天和木头李青羊。”
任是再好的修养,再好的德ìng,老来一大把年纪谁也受不了一个比自己小上十来岁的人在自己面前指指点点,就算是再委婉再婉转的批评终归也是批评,蔡国声不是圣人,受不得这些。
到了东来顺的包房,一进屋蔡国声就受了一惊,何静之何老爷子等到蔡国声一进屋上去就是一个熊抱,蔡国声一把把何老爷子推开,然后往身上掸了掸,张嘴就骂,“一大把年纪了,还学小年轻们见面熊抱,你是老来俏还是怎么?”
何老爷子坐下倒了杯酒抿了一口,“难得看到你这老家伙出糗,我老头子心里是越想越得意,要是这次是我去,必定是漂漂亮亮收场,哪里会”,何老爷子一边喝酒一边往徐硕这边看,先是感觉这小子黑了瘦了,然后就看到正被徐硕抱在怀里的小东西,何老爷子话音一停,把杯子往旁边桌子上随意一放,就往徐硕这凑了过来。
“阿硕,哪里nòng到的这个。”蔡国声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往徐硕怀里伸过去,想把小东西抱到自己的怀里,徐硕慌得赶紧往后退,“老爷子,这小东西认人的,别人一伸手,就要上去咬人的,您还是看看就行了。”
何老爷子才不管徐硕这话,一伸手就把小东西给抱了过来,说也奇怪,这小东西蔡国声不让抱,李青羊不让抱,董浩就不用说了,直接就被咬了一口,可偏偏在这何老爷子的怀里就老实的跟什么一样,小眼睛眯着,嘴里打着哈欠,头还往何老爷子的胳肢窝里拱,何老爷子笑嘻嘻的看着徐硕道“你看看,怎么不敢抱,我老头子这心肠这么好,这小雪獒会感觉不出来。”
徐硕一阵无语,嘴里讪讪的笑道,“您看您这话说的,难不成这小东西不让抱的就是坏人。“
说这话徐硕一边拿眼神猛往何老爷子那递,何老爷子本来打算说出些更难听的话的时候,感觉自己眼皮一跳一跳的,往旁边一看,看到蔡国声脸sè发白,浑身发抖,就知道事情不妙,于是赶紧住口,从盘子里捏了块羊ròu放在手心,往小东西嘴边递去,小东西问到味道,鼻子一chōu一chōu,舌头伸到何老爷子手上一tiǎn就把ròu卷到了嘴里,何老爷子哈哈大笑,蔡国声听到这笑声,更是满心的怒火,感觉这糟老头子就是在笑自己,正要和他理论的时候,包间的mén被人推开了。
原来是李青羊和仇天,进来的时候仇天要上厕所,徐硕便让李青羊带他去了,这下子来的刚好是时候,徐硕见机赶紧迎过去,拉着小仇天走到何老爷子面前,摸了摸小仇天的头道,“仇天,叫爷爷,爷爷就会给你好东西。”
仇天一听,眼睛眯成了月牙,甜甜的喊了一声,“爷爷。”
何老爷子伸出手指指了指徐硕,“你小子,看来这一趟没白去,不仅带回来条雪獒,还骗回来了一个小孩儿。”
说着话,何老爷子从脖子里摘下一个观音吊坠挂到了仇天脖子上,摸了摸仇天的脑袋,“好孩子,把东西收好。”
仇天来的这么一下,包间里的气氛算是平息下来,徐硕席间又是拼命地给两位老爷子灌酒,到了最后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反正是一桌子人几乎都醉了,连何老爷子怀里的小东西,都被何老爷子捏着鼻子灌了一杯,仇天就更不用说了,早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蔡国声再端起杯子的时候桌子上的人都已经趴倒了,蔡国声拿着酒杯笑着冲周围低垂着的头颅敬了一圈,然后仰头饮下,嘴里念叨道:
自古独醒多见忌,与君一醉笑相看。
话说完,手一松,酒杯啪嗒掉在地上,人也啪嗒倒在了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