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黎明啊,营地mén前道路两侧的白杨树,像无数支的旌旗,在微凉的夏风里摇啊摇摇啊摇。
大道直通进营地里面的帐篷,两侧再没有任何的行人了,想来谁也不会选择在一个下大雨的天气里出行。
空旷,寂寥,只有那几棵小白杨。在矗立,在孤独的出离。
恰在此时,雨点终于摆脱了黑云的束缚,跃将出来,豆大的,透明的,在同一时刻,重重的砸进了地面上虚腾的尘土上,打出了一个空dòng,把周围的土气全部震了出来,地面上顿时缭绕,很快第二波第三波雨点的攻势,就把那些在土层里宣泄出来的土气,砸进了地面。摧枯拉朽。
厚厚薄薄的几张纸页,静静的躺在书房的一张檀木案几上,在这短短的几天里,不知道被那双稳定的大手翻阅过了多少次,然后就被人遗忘般,搁在了此处,安静异常,但是时光还不足以让这些纸片身上遍布灰尘,然而初夏cháo热的天气,却是让这些纸页的页面翘了起来,就如同时被人在水里泡过一般。
那双深邃而灼人的目光离开了纸页,投向了mímí离离,直yù叫人眼花缭luàn的雨雾中,雨中的那抹黄光,已经把大地给渲染的像是罩上了一层黄sè滤镜,但却没有办法照进屋内,窗口的máo玻璃,深深的锁住了屋里的一切。
孙楠梓面无表情的端过手边的茶杯饮了一口,茶是冷茶,那个叫墨儿的姑娘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进来换成热的。整整一夜过来,他喝得就是这一壶冷茶,然而恰如鱼饮冷水,冷暖自知。这些冰冷的茶进入他的胸腹中后,便化成了一道灼人的热流。
那是难以抑制的愤怒,是被信任的人从背后捅了一刀的伤痛,也是一种已经将近十年没有感受过的屈辱感,那条小母狗居然瞒了我整整十年。
愈愤怒,愈平静。孙楠梓已经不像昨夜之前那样愤怒,一夜的清醒之后,面sè于眼神皆是平静犹如两潭冰水,冷冽平静至极,不似古井无波,而是像将要成冰的水,一味的寒冷,但却是到了一个临界点,恰恰卡在了两个状态之间的沉闷。这股沉闷散发到了整个屋子里面,令每个停留在这个屋子里的人,都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慌。
远远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那是轮椅在地面上轧过的时候留下的声音,特制的轮圈和地面上铺着的古拙的青石板的缝隙之间不停摩擦,轮圈一周的时间是固定的,青石板之间的间距也是固定的,所以轮椅碾压青石板缝隙的时候传来的声音的节奏和时间段也是固定的。
这种固定的节奏,叫人牙关发酸,这些人很少听到这种嘎吱声,即便是里面的这位也是第二次听到这个声音,整整十年过去,该死的还是不死,孙楠梓表情冷然,但一瞬间想到了很多往事,然后他缓缓的抬头。
当他那双平静而深邃的目光落在书房紧闭的mén板上的时候。轮椅与青石板摩擦的声音刚好停止在书房间。
孙楠梓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
书房的mén紧紧的关着,把外面地一切空气、声音、光线、气息、cháo意全部都关在了mén外,只剩下坐在一张黄花梨木椅上的孙楠梓,和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家两个人。
躲进小楼成一统,二人躲进了这屋中,便把新疆的风风雨雨阻隔在了外面。
孙楠梓静静地看着轮椅上的那个老人家,不知道看了多久,直到想把老人家脸上的皱纹看成一元钱背面印着的菊花模样,才幽幽张口道:“老纳兰好不容易培养了这么一个接班人,京城里你们想对付他我知道,前些天的时候,你应该也去过老纳兰那里,有没有见到?”
老人家并不在意他的态度,微微一笑,用微微沙哑的声音说道:“见是见了,但是并没有说出来一个一二三。”
“并不奇怪,他本来就是那种ìng格。”孙楠梓点了点头,站起身,倒了一杯茶,给老人家端了过去。
老人家随意的接过,没有任何的表示,握着冰凉的茶杯,叹了口气,道:“茶还是喝热的好。”
孙楠梓端起自己的茶杯,啜了一口冰凉的茶水,平静道:“人走茶凉,既然早晚都得凉,早点凉和晚点凉又有什么区别。”
老人家微微摇了摇头,说道:“这早一点和晚一点还是有区别的。”
孙楠梓眼睑微垂,透出一股嘲讽的味道,说道:“你总不会去找老纳兰之前,想的是相逢一笑泯恩仇的套数吧。”
老人家面sè不变,微微低头,淡淡说道:“相逢一笑泯恩仇的话,总归要比喊打喊杀好很多。”
“那你当初便不应该把他推下来。”孙楠梓把茶杯放到案上,看着老人家的眼睛说道:“当初你费尽千辛万苦,想了那么多法子,不过就是想让老纳兰把他嘴里的东西吐出来,甚至连你自己隐藏的实力都暴露出来,甚至你把老纳兰的亲生儿子都给掳走,这一点,别人不知道,你以为我也不知道么,你可知道以前我最讨厌的便是看到电视上你的那张嘴脸。”
“纳兰佩风想到我身边来那是他自己的事情,这一点和我的关系其实并不大。”老人家并不在乎孙楠梓说些什么,只是很自然的依循着往事,然后抬起头,直视孙楠梓冷冽的双眸,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不是因为有人想要杀了他,我也不会收留他。如果也不是因为这件事情,我也不会把墨儿安排在你的身边。”
孙楠梓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明显他不想听到任何于此有关联的话语,说道:“一个两岁大的孩子,谈什么自愿,难道你敢说自己没有动过什么心思,事情了结之后,你大可把他送回去,又为什么要把他留在自己的身边。”
老人家似笑非笑的看着孙楠梓,似乎在看着一个天大的笑话,许久之后才缓缓说道:“我的yù石王大人,难不成您忘了您每年往京城那个小楼里面派的杀手?!”
孙楠梓沉默了下来,他笔直的坐在黄花梨的太师椅上,似乎还在品味着老人家说出的那番话,锐利的眼神变得犹若此时窗外的天空,昏黄而又mí离,唇角微微翘起,嘲讽说道:“似乎您也忘了,当年是谁把我和纳兰bī得不死不休的!”
“当年我还没有一点的地位,在家里也被诸人不怎么在意,我也是父亲最没用的一个儿子,所以才会被派到你身边,跟着你,像老纳兰那种人自然是也有人专mén的陪着。”
孙楠梓好像是想起了许多往事,悠悠叹息道:“然而没用也有没用的好,那时节三四个小小子,尽着力气折腾也不会出来什么事情,即便是有大人吵上几句,可也没有人觉得这样不好。”
“那时候纳兰年纪小,谁愿意理会他。”老人家挑了挑眉máo,说道:“即便是他和新宇一起联手来打我,还不是被你拦了回去。我们两个联手,向来那群小小子不是我们的对手,哪怕到今时今日也是这般。”
这话一说出口,老人家和孙楠梓同时沉默了。许久之后,老人家轻轻的摸了摸腿上盖着的羊皮máo毯,叹息道:“他们两个毕竟是吃一个娘的nǎi长大的,即便这些年新宇不说,我也知道,他心里对我们也是很不满意的,所以你已经十年没有进过北京成了,可有些事情你是躲不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