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胖子是尽了心想把这件事情做好的,所以徐硕再站在古玩店前的时候,一脸的震撼,店mén是用小回文的雕饰,都是沉重厚实的胡桃细木,再一抬头,是“博古”二字的招牌,朱红砂漆制,酸枝木料,整匾漆底下部施白布底,周边漆刻八宝飘带图纹、共四印、左上印:怡斋、左下圆印:平安是福、右上印:多五之印,右下印盈。
徐硕定住了步子,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步向前走去,不管如何今日的徐硕再不是当初沿街乞讨的小花子,再不是在荣宝斋里的小伙计,也不是留恋在燕京大学图书馆的学生,现在的他走到哪里,身上穿的都是夏墨为他准备的一套不算寒碜的行头,就算对自己现在拥有的这些再心虚,脑壳里再没有东西,屋子里怎么空,他都得八风不动的把这扇mén轻轻的推开。
屋子里地面上都是铺的水磨青砖,缝隙严紧,刀chā不进,再往前看是一个黑sè的柜台,半人多高,再往左走两步,就看到了夏墨说的鱼缸,屋顶已经被改造了,用的是透明的玻璃砖,这时候的阳光顺着玻璃砖溜溜的滑下,滑到了那个青石鱼缸里,鱼缸里种了几朵小小的睡莲花,田田的莲叶下是几尾捕食的小青鱼,甚至还有一只小小的憨态可掬的乌龟,懒洋洋的伸出头吐出了一长串的气泡顺着水面啪啦啦的飞了出来,鱼缸再往里便是一个依墙而立的暗青灰sè货架,货架正对着的是一张纯粹用青石块刻出来的石桌摆在中间,锋芒尽露,石桌旁边便是四把古朴的太师椅。
徐硕看到这一切的第一想法就是等以后自己要买房子的话就按着这个来一个,夏墨的背影就在徐硕的心中一闪而过,徐硕心中便泛起了一种稍带着些甜蜜的苦涩,重重的握了握手掌,徐硕往前走了几步,走到太师椅处一屁股坐下,手往额头上擦了一下,一手的冷汗,徐硕摊开手掌看了看那,嘿嘿笑了笑,仇天看了看徐硕,摸了摸小脑瓜,没想懂为什么他叔会流这么多汗,不过小孩子的好奇心总是很重的,仇天转了几圈,便抛开了小东西,自顾自的找了根长长地细棍子,去给青石鱼缸里的小乌龟搔痒痒,小东西看仇天不理他,便跑到仇天的脚前,一张嘴咬住了仇天的裤脚,摇了摇,仇天低头看了看小东西,嘿嘿笑了笑,弯下腰把小东西抱起来放到鱼缸上面,让它看着鱼缸里的小乌龟,小东西哪里见过这种东西,扯着嗓子汪汪的叫了几嗓子,原本伸着头的小乌龟听到这狗吠,赶紧的把头缩进了甲壳,仇天看到乌**一伸一伸的,捂着嘴嘿嘿笑了起来。
徐硕看着玩的正欢的一人二狗挑了挑眉máo,然后头靠在太师椅上,头往上看去,装了玻璃砖的屋顶透光ìng并不是怎么好,甚至有那么一点灰暗,徐硕眯着眼睛把屋子里的一切再看了一遍,然后盯着柜台后面的椅子愣住了神,这几步之遥,便恍若他来到此间的人生一般,一步一晃,却还好从来没有栽倒过,而那个椅子旁边的那堵墙之后等着他的又是什么,留给自己的下一刻永远不能知道是会向右还是向左,抑或说,这扇墙永远都穿不过去。
徐硕想了一会觉得头闷,便往下缩了缩身子,微眯着眼睛,脚翘到那个青石桌子上,一只手轻轻的敲击着太师椅的扶手,耳边只是淡淡的童孩笑声和nǎi声nǎi气的狗吠声,徐硕沉默了一会,像是梦呓一般的低声道,“仇天,想不想家?”
仇天略带些mí惘的看着徐硕,家这个概念在仇天的心里已经开始十分模糊了,在他关于家的记忆里只剩下了简单的关于山dòng里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仇天无意识的摇了摇头,咬着小嘴唇脆生生的说,“这里就是我家,我不想家。”
徐硕叹了口气,“你不想家,我倒是想家了,家啊家,那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去,也不知道到时候我会不会乐意回去。”
仇天看着徐硕,突然觉得这个靠在椅子上的叔叔身上满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就好像是马上要走出葬龙墟时,自己心里的那种感觉,仇天放下小东西,跑到徐硕的身边,头靠在徐硕的腿上,低声说,“叔叔在哪,哪里便是仇天的家,仇天在哪,哪里就有叔叔的家,叔叔不想家,要是还想家,就当这里就是家。”
徐硕苦笑了几声,摸了摸怀里máo茸茸的小脑袋,叹了口气,“算了,和你这个小屁孩能说出来点什么,还是自己放在心里想想就算了。”
就在这时候,mén口处传来了一声,“阿硕,我看你还没有一个你嘴里的小屁孩想的对。”
徐硕听到声音,赶紧把仇天扶起来,然后腿从石桌上收了回来,站起身子看着站在mén口的何老爷子,略微弓了弓身子,温声道,“老爷子您怎么来了?”
何老爷子哼了一声,“怎么这里难道不怎么欢迎我这个老家伙还是怎么?”
徐硕慌忙走过去,挽住了何老爷子的一只胳膊,笑道,“怎么会不欢迎,怎么敢不欢迎,我把不得您老能来。”
何老爷子斜斜的看了徐硕一眼,略带些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像句人话么。”
徐硕一声苦笑,何老爷子走到鱼缸旁边看了看,更加满意的点了点头,略带些试探的问道,“这是夏墨的闺nv布置的吧?”
徐硕点了点头,何老爷子手扶着鱼缸嘿嘿笑道,“就知道你没有这本事想出来这些东西。”
徐硕不再说话,屋子里空空dàngdàng的也没多少能看的,何老爷子便走到石桌旁找了个太师椅坐下,也学着徐硕刚才的样子把腿翘到了石桌上,满意的叹息一声,回过头看着徐硕,道,“这店也开了,准备怎么办,是让公羊然来照看着还是?”
“开始的这段时间还是我自己先在这几天混个脸熟,然后再让然叔和李三生看着店,我出去转转。”
何老爷子轻轻的哦了一声,然后十分认真的看着徐硕道,“阿硕,这刚开mén的时候态度一定要好,说话的时候就得讲点艺术,就像你对夏墨不能随便说”不“字一样,但有时候你并不是那么想答应她,所以当你说不的时候,你就得把“不”字说得像“是”字一样悦耳,另外的一个办法就是你不说,但是想办法让他们说“不”字,你得耐心,而且不能怕麻烦。”
徐硕赞同的点了点头,何老爷子轻轻吁了一口气,然后眼睛从带着的老花镜下斜斜的看着徐硕的脸仔仔细细的看着,徐硕róu了róu脸,再摊开手看了看手上没有一点脏东西,这才问道,“老爷子怎么了,是我脸上有些什么脏东西还是?”
何老爷子摇了摇头,“不是,我就是想看看你小子是不是恢复了记忆。”
徐硕一听这话,头马上摇的跟拨làng鼓一样,“没有,哪有那么好的事。”
何老爷子皱了皱眉头,“那你怎么说家啊什么的,我以为你想起来了?”
“不是想起来了,就是突然想想,感觉也不知道那边的那个家到底怎么样,心里难免的有点难受。”
何老爷子的腿照着和和自己一样坐在对面的徐硕轻轻踢了踢,徐硕抬起头看着何老爷子,何老爷子笑道,“我跟你讲个故事吧。”
徐硕点了点头。
“传闻当年苏东坡去广东的时候,一天去摘杨梅吃,然后山上一个人就挖苦他说,一大把年纪了,连家都回不了,苏东坡不怒不急的念了两句诗,我感觉送你挺合适的。”
何老爷子成功的卖了个关子,咽了口唾沫,这才接着道,“试问岭南好不好,此心安处是吾乡!”
有爱的,有情的,有温暖的地方,不管是在冰天雪地的南北极,还是在炎炎冒火的撒哈拉,都是家,无所谓环境,心安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