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石月的小院并不是很大。
完全不同于想象中武家族长住所应有的恢弘气派。
武惊鸿走入院内，没有再管门口跪着的武元霜。
她与相里氏的恩怨太久了，根本不可能缓和。
刚一进门，武惊鸿就遇到武济嗔、武竖二人正在被仆人引导着出门。
两人的脸上喜气洋洋，显然是受到了武石月的夸奖。
他们手中分别都拿着一块半个巴掌大小的玉佩，上面写着“飞仙”二字。
玉佩晶莹剔透，无时无刻不散发着浓郁的天地元气。
显然这玉佩不只是飞仙门的准考证，还是一块极有助于修行的宝器。
看到武惊鸿后，两人都扬扬手上的玉佩，算作打招呼。
二人走后，小院内突然就剩下武惊鸿一人了。
这另她十分诧异。
武家家主位高权重，平日里仆从如云，宾客盈门。
纵使他因为什么不可知的原因而住到小院里，也绝不可能少了人。
这是不正常的。
“你来了，进来吧，门并没有锁，我这边脱不开身。”是武石月的声音从正屋内传出。
有些喑哑，甚至断断续续，含糊不清。
武惊鸿更诧异了。
武石月是武道强者，其功力之高强远超想象，这么多年征战白狄、玄嚣皇朝靠的就是这强大的实力。
武惊鸿依言进门，却看到一副远超出认知的景象。
武家家主，征战白狄的名将，武道大能，晋国武灵君手下一号人物。
居然在煮火锅。
刚才喑哑的声音，含糊的语调竟然是因为嘴里正放着一大块白菜所致。
武石月此时正在往火锅里下羊肉。
手法老道，一看就是惯常吃火锅的人。
“你知道吗，其实很多年来我都一直想叫你一起吃火锅。只可惜时机不到。”
武惊鸿对眼前的武石月感觉有些陌生。
记忆中的他永远严肃非常。
除了年节祭祀，武惊鸿从来都见不到他。
即便见到了，武石月也从来不会跟武惊鸿说多一句话。
冷漠至极，仿佛陌路。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相里氏才敢变本加厉的欺负她。
武家的仆人也才敢随意克扣她的月钱，甚至除了小杏儿这种胆大包天的，居然敢上门羞辱。
但现在的武石月却像一个普通的油腻中年，吃着火锅唱着歌。
“你不要好奇，过来坐，我想趁这个机会我们也好好聊聊。”
武惊鸿走过去，不知所措。
她不知道什么样的武石月是真实的，也不知道这些年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让他这般冷漠。
好奇甚至冲淡了怨恨。
“你是不是很想知道这些年为什么我对你不闻不问，反而等到你完成武试考核之后这般对你。”
武石月递给武惊鸿一个小碗，里面放了一勺芝麻酱并腐乳、韭菜花。
然后，又给她向碗内夹了一大块羊肉。
武惊鸿点点头。
武石月哈哈一笑，也给自己夹了一块羊肉，放在碗内，肉香扑鼻。
“你知道这羊肉是哪里来的吗？这羊肉来自白狄草原，我就是在那里跟你母亲认识的。”
“你的母亲叫青鸟宓，我们相识那年她正率领部族跟白狄族战斗。”
武石月说出武惊鸿母亲的名字。
“青鸟宓？青鸟部族。”武惊鸿博览群书，一下子就知道自己母亲的身世。
青鸟并不是一个姓氏，而是一个部族。
《玄嚣杂记》中记载，青鸟部是出自青阳国的一支部族。
他们相信自己是青鸟的后人，因此修炼《青鸟经》，更将青鸟封为图腾。
实际上，青鸟就是鹦鹉的一种，能口吐人言，相传是天神的信使。
二十年前青阳过权相吕一迫害青鸟部，以至于青鸟部叛变青阳，来到晋国。
后来，青鸟部参与到晋国与白狄之间的战争中，慢慢消亡了。
“你果然聪慧，可惜你母亲生你之后没多久就因为热病走了。要不然你一定草原上最美丽、耀眼的花朵。”武石月吞下一口羊肉道。
“其实我当年并不想带你回武家，而是想将你放在青鸟部长大，但那时青鸟部危如累卵，为了避免你受到伤害，我才将你带回武家。”
“哼，果然是担心我受到伤害，然后就让相里氏迫害了我这么多年。”武惊鸿有些气愤，想起这些年自己受过的委屈。
“这件事情是我不对，但我这么做也是有苦衷的。”
武石月听到武惊鸿的话，叹息一声，站了起来，从内堂取出一个箱子。
上面有一只鹦鹉欲飞翔的图案。
“我之所以对你不闻不问，乃是因为我的身上被中下了一种巫蛊。”
“这蛊十分神奇，能够不断将宿主的讯息传回它主人那里。”
“如果我过关心你或者太靠近你，恐怕你就会被人盯上。”
“直到两个月前，我才真正将这枚蛊虫除掉。”
武石月说的很平静，似乎就是今天出门忘带伞这样的小事。
但这话在武惊鸿耳中却如炸雷。
什么样的巫蛊可以在人身上潜伏十八年之久。
到底是出于怎样的目的，才能让一个人下这么恐怖的巫蛊。
还有，为什么盯上的是自己。
武石月打开盒子，从其中取出一块羊皮卷。
上面记载着一段往事。
三十年前，学宫所在的寒夜天都城上空有凤凰飞过。
天机谷谷主献祭百年修为算出有九五龙气降世，列国千年乱世将会被真龙天子终结。
“这件事情有什么特殊吗？《玄嚣杂记》当中也有类似记载。”
武惊鸿放下羊皮卷，看向武石月，希望对方给自己一个完整的答案。
“自然是有，如果说当年那个记载中的真龙天子是你呢？”武石月道。
“什么？是我？”武惊鸿大惊。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跟这类的传说挂上钩。
其实这样的传说在史书中多有记载。
远古时期，有天子羲临世，而后仙人下凡助他成就人皇伟业。
太古时期，有凤鸣岐山，人皇昌率领八百诸侯打败暴君。
武惊鸿一向认为这类记载都是后世歌功颂德的产物。
却不想自己的父亲告诉自己乃是真龙天子降世。
武石月知道武惊鸿一时之间接受不了，于是停下筷子，对武惊鸿说道：“这件事情要其实我并不十分清楚，只知道跟当年青阳国的权相吕一有关。”
“权相吕一？”武惊鸿知道这个名字。
大争之世，不只是武道盛世，也是谋士的盛世。
吕一号称近三十年第一谋士，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执掌一国，帮助青阳从孱弱之国登上强国之列。
武石月点点头，站起身子：“再多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当年你出生后，青鸟一族的大祭司就说你身上有一股天神赐予的气息。”
“紧接着，学宫圣人的首徒——言子，便来到青鸟部见了你。他手上拿着一份圣人诏令，叫我一定给你，让你有朝一日能够看懂这份诏令后再去见他。”
“圣人？”
武惊鸿彻底蒙了，事情越来越复杂。
“言子告诉我，鸟部族都被下了巫蛊。这种蛊是专门为了寻找所谓九五龙气而培育的。”
“我与你娘成婚后，这巫蛊便也种到了我的身上。也是言子告诉我你身上这股所谓天神之气，极有可能是传说中的‘九五龙气’。”
武石月停了火锅的炭火，随意擦了擦手，从箱子中又拿出一份随意写就的纸张。
“这就是圣人诏令。”
武惊鸿接过，看了一下：“圣人的字挺丑的。”
“住口。”武石月大怒：“圣人的字是丑点，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看不看得懂上面的内容。”
武惊鸿又阅览了一遍上面的内容，不懂，便将圣人诏令放了回去，还是觉得字很丑。
......
饭后，武惊鸿陪着武石月在小院里遛弯。
两人谈了很多，有武道上的，有家长里短，也有关于武惊鸿的母亲青鸟宓的。
关于她的故事并不是很多。
她生于青鸟部，后来认识了武石月，两人坠入爱河生下武惊鸿。
然而生下武惊鸿后不久，青鸟宓就死于热病。
这也是武石月一生的遗憾。
期间，武惊鸿也问起相里氏的事情。
“当年相里氏也是闻名晋国的女剑侠，晋国与白狄的战争太残酷了，以至于后来连嫁做人妇的她也上了战场。”
“那时候相里氏的天蛇骑是王牌部队，跟青鸟部算是唯二能正面对抗白狄族骑兵的部队了。”
“也是那时候，相里氏跟你娘便开始了竞争，而这段恩怨也一直延续到今天。”
说道这里，武石月叹息一声，好像老了很多。
这时候，一只极为通灵的鹦鹉飞入院内，蹲在武石月的肩膀上。
“这是你娘当年留下的，是青鸟部的神鸟。能吃能睡，特别能打听别人的事情。”
“老拿自己当干部，时不时的就跟我吵架，我不赔礼道歉都不行，我一直怀疑根本这就是你娘变的。”
武石月逗了逗鹦鹉：“最重要的是，它总是把我的东西当自己的，上次我给你拿了一枚龙虎金丹，它骂了我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