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觉禅师低低道了声“阿弥陀佛”,顿了顿,忍不住悻悻道:“这水太浊了,我年岁大了,这趟浑水实在是掺和不动了。”
女孩子“嗯”了一声,语气随意,却又似是特意应和了慧觉禅师的话。
慧觉禅师低低叹了一声,看着女孩子若有所思的神情,忍不住道了声“阿弥陀佛”。
面前这个女孩子同那个眼下还被滞留宫中的世子可不似是想要抽身的样子,又或者,从一开始就无法抽身了?
可怜的,人才醒,还来不及多歇息就要为之后的事筹谋打算了!
看着面前这个女孩子,慧觉禅师忍不住瞥了眼外头的香梨,一边在外头老老实实的守着,一边忍不住从身边的荷包里掏出一块酥糖塞进嘴里。两个女孩子年岁明明差不多,可一个活的天真肆意,没有心事,一个心眼却同筛子一般。
究竟也不知道是做个聪明人好些还是做个蠢人更好些。
正这般想着,被慧觉禅师冠以聪明人的女孩子似是突然从所思中回过神来了,她抬眸对上慧觉禅师朝自己望来的目光,笑了笑,开口道:“我在想,季崇言什么时候回来。”
慧觉禅师:“……”
好吧……是他多想了。
不过,她倒是坦然的过分了,一个女孩子家家,大大方方的承认在想那位世子,连半点扭捏也无呢!
……
……
王散正坐在椅子上点着头打着哈欠。
“王大人,王大人……”身旁有人推了推他。
王散睁开眼睛,看向推他的人:是自己一派的一个年轻官员。
见他醒来,年轻官员笑了笑,指了指殿门处,道:“钟大人说可以先放一批人回家了,王大人就在此列呢!”
王散“哦”了一声,对最先被放走半点不意外。
他们什么都没掺和进去,自然不会被扣住了。
只是……诶!起身的王散活动了一下身子骨:关了这些天,骨头都快散架了呢!
眼下总算可以回去歇歇了。
王散打着哈欠,被人簇拥着向外走去,走出殿外时,正碰上了一对被几个人围着的祖孙。
是安国公同季世子。
王散上前同他们打了个招呼,而后顺着那两人的目光望了过去,却见几个官员正一脸疲色的坐在殿中,神情中隐隐露出焦躁之色。
这是……杨衍一派的官员了。
这个钟会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居然将杨衍一派的官员扣留了下来。
“杨大人此去姑苏怎的还没回来?”他随口问了一句,“他告假的期限我若是没猜错的话,已经超了啊!”
“杨大人被琐事绊住了脚步,暂且还未回长安。”被人抬着走进殿中的钟会手里拿着记录簿,一副又待开始审问的架势。
看到这架势,殿中还未离开的官员面上便已浮现出了菜色:还有完没完?又要来了?
对着殿中不得离开的官员们笑了笑,钟会回头看了眼走到殿门口的一众官员,笑着说道:“大人们快回去吧!若是不想回去,留下来陪陪钟某也成!”
陪钟会?不少人听的忍不住一个哆嗦。
开玩笑,经过这半个月的滞留,哪个还想继续留下来的?
王散原本还想同两人多说两句,眼下一听钟会所言,当即没了打机锋的兴致,打了声招呼便同自己一派的官员一道离开了。
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地方待久了还真真不见得舒服。
“祖父,走吧!”季崇言转身对安国公说道。
这一番还真真是有惊无险的度过了!安国公看向季崇言,“嗯”了一声,同他向宫门处走去。
早得了消息的各家车夫、护卫早来宫门前接人了。
“大人!”
“父亲!”
“祖父!”
“叔父!”
……
喊声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
同几个这些时日关系进展不错的官员点头打了声招呼,两人上了马车。
车轱辘转动,马车悠悠向前驶去。掀开车帘看向外头人来人往的长安大街,繁华依旧,与之前似乎没什么不同。甚至经过一处面摊时,还能看到面摊支着的小摊缺了一角,随意拿一本话本子垫在面摊下。
话本子的封皮颇为眼熟,不是那本陛下下令印发的话本子又是什么?
果真……没什么不同。
安国公收回了目光,看向靠在马车壁上若有所思的季崇言,道:“言哥儿,这件事……难啊!”
“孙儿知晓。”季崇言抬眸看向安国公,朝他笑了笑,道,“祖父放心!”
虽说长孙做事一贯是令他放心的,可这等事,哪个能放心的了?
安国公心头微沉,看了他一眼,待要说话,却见季崇言突然掀开车帘,对外头驾车的追风道,“解匹马下来,我要出城!”
出城?安国公怔了一怔,恍然回过神来,原本面上的沉重立时被打趣之色所取代,他忙摆手道:“是要去看看了。既然是圣旨赐下的婚事,把人家姑娘丢在庄子上半个月不闻不问的,也委实过分了。快去快去!”
季崇言朝安国公拢了拢手,跳下马车,接过追风递来的缰绳翻身上马,向城外而去。
随着最先一批被放出来的官员回到家中,有好不容易回了家能好好歇息歇息的,更有不少因为被钟会审出了问题开始同家中原配发妻闹矛盾的。
长安城好看热闹的百姓兴奋了起来:接下来又有大半月的热闹可以看了!
……
……
同慧觉禅师说完话后不久,钱三等人便被方家的护卫带过来了。
看到姜韶颜的那一刻,同方知慧、烟花周一样,无人不被吓了一大跳的,纷纷怀疑眼前这个人不是姜韶颜。
“姜……姜四小姐?”钱三吓的不轻,对着面前朝他含笑点头的美人,满脸俱是惊吓之色。
这幅恍若看到鬼一般的表情惹得一旁率先回过神来的春妈妈忍不住诧异:“钱三,你转性了?”
这瘌痢头是个什么货色她最是清楚了,以往看到生的好看些的都能走不动道的,眼下,看到这么个活色生香的美人反而如同见了鬼一般,这像话吗?
春妈妈自忖自己若是对着钱三怕都要甩脸子了,还好对面的姜四小姐不是寻常女子,没有计较。
哪个女子看到旁人见了自己如同见鬼一般的神情会高兴的起来?
不过……看着面前峨眉微挑的女孩子,春妈妈倒是忍不住道了句:“你这般样子才算不枉费生了这张脸。”
早在江南道第一次见时,她就知道姜四小姐生的好看。只是彼时女孩子实在是胖的过分,连五官都被挤压的看不清晰了。要不是她练出了一双毒眼,哪能看的出来?
被骂了一通的钱三摸了摸后脑勺,有些茫然: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按理说自己那德性,见了这么个美人不是该多看两眼么?怎的对着姜四小姐,全然没有那等想法?难道是一路走来,被驯服帖了不成?
比起江南道的一众老熟人看到她时的震惊,洛阳那位史掌柜倒是还好些,虽说也惊讶,不过惊讶过后便记起正事了。
“姜四小姐唤我等,可是有话要吩咐?”
女孩子点头,对史掌柜道:“我在帽儿街有两间铺子空置了下来,准备打通做一间,让史掌柜来管。”
倒是没有半点废话,开口就道明了缘由。
史掌柜“哦”了一声,也没拒绝,反正不是第一天做掌柜了,若是不熟悉的营生从头学起便是了,是以闻言立时开口问道:“姜四小姐准备做什么营生?也好叫某提前准备一二。”
“不,不用准备。”女孩子闻言却是笑了,她开口看着他道,“是你的老行当。”
史掌柜闻言忍不住意外:“成衣铺子?”
“不是。”女孩子摇头,微微眯了眯眼,“是药材。”
药材生意啊!史掌柜闻言忍不住愕然,不过这愕然也不过一刻而已,他旋即点头,道:“也成!东家做什么,我便跟着做什么。”
他是被雇佣的掌柜,自然东家怎么吩咐,他怎么做就是了,问那么多做什么?
交待完史掌柜,待史掌柜退出去之后,姜韶颜又看向一旁的钱三和春妈妈,道:“你二人,我也有事情要你二人来做。”
两人原本漫不经心的神情立时转为郑重。
……
……
的卢蹲在墙头,百无聊赖的嚼着野草出神。
姜四小姐还真挺忙的,醒来之后从香梨到方二小姐,从方二小姐到慧觉禅师,从慧觉禅师又到什么史掌柜、钱三什么的。
每个人都要她叮嘱和吩咐,从早上到现在还不曾歇过。
如此看来,做主子还真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便在这当儿,一粒石子破空而来,的卢眼疾手快,当即一巴掌挥出去,将石子震成了粉末。
“什么……?”一个“人”字还未出口,看到骤然出现在门前的人,的卢顿时大喜,翻身从墙头翻了下来,稳稳的落了地:“世子!”
季崇言“嗯”了一声,抬脚就往正院的方向行去。
庄子正院里住的除了姜四小姐还能有谁?
的卢连忙跟上了季崇言,道:“世子,姜四小姐她……”
“我知道了。”季崇言点了点头,不待他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道,“我去看看她去。”
半个月未见她了,他想她了。
一句话憋在喉咙里的卢着实憋得得慌,可惜主子不让他把话说完。
不过虽然不让他说,可进主院总是要通报的。的卢觉得他的大嗓门可以派上用场了。
姜四小姐半个月的工夫如同换了个人一般,哪个人看了不要吓一跳?世子……世子还没不曾露过这样的表情呢!他莫名的有些期待。
……
屋内的姜韶颜正同钱三和春妈妈说话。
“……你二人仔细行事,莫要轻举妄动……”
话未说完,听院外一道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世子,这里!”
真是……好大的嗓门!屋里的钱三同春妈妈被吓了一跳,不过旋即不知道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兴奋了起来。
“快,快!姜四小姐,你快些去门口,叫世子看看,他定会吓上一大跳的!”钱三说道。
姜韶颜看着他二人兴奋的神色,默了默,道:“……不会的。”
这话可没人相信,钱三催促道:“快,快!定会的!姜四小姐快去门边!”
看高岭之花露出本不属于自己的表情可是一件难事,眼下,好不容易有了这等机会,自是要看上一看的。
看着一脸催促的钱三和一旁同样忍不住好奇的春妈妈,姜韶颜摇了摇头,却还是站了起来,起身走到了屋门前。
日光下,半个月不见的季崇言还是那般模样,似乎没什么变化。
“回来了?”女孩子看着他,笑着莞尔。
看着骤然出现在视线之中的女孩子,季崇言眼色温柔,“嗯”了一声,道:“我回来了。“
说话的功夫,已经大步迈至女孩子的面前,认真打量了一番女孩子的脸色,他开口问道:“感觉如何了?”
“无毒一身轻。”女孩子笑了笑,侧了侧身,“进去说话?”
季崇言点头,跟在女孩子的身后进了屋。
而后……屋门被随手从里头带上了。
虽然没有门栓落闩的声音,可不管哪个都不敢上前推门。
一行人看的面面相觑,半晌之后,钱三看向众人,道:“就……就这样?”
怎的莫说大的震惊、激动以及问出”你是谁“了,就连小的惊讶都无?
“季世子看到这般的姜四小姐不奇怪的吗?”钱三诧异不已,张开双臂比划了一下原来姜韶颜的模样,道,“从那么大一个变成了个千娇百媚的美人也不激动?”
“有什么好激动的?”走进来的香梨看着原地站着的众人,一脸的莫名其妙,“我家小姐就是这般模样啊!就是清减了些罢了。我家未来姑爷怎么可能认不出小姐?”
看着众人咋咋呼呼的样子,她是真的觉得费解,甚至一度还以为自己才是不对劲的那个。
眼下看了未来姑爷,才发现自己原来是正常的。
这就是她家小姐啊,有什么奇怪的?
是啊!眼前人就是心上人,没什么奇怪的。
互诉衷肠什么的,好似也不需要了。站在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有些话就已经读懂了。
对视了半晌之后,女孩子先一步笑了。
“你先说吧!说说宫中这些时日发生什么事了。”
原本答应亲事时她尚不知往后能否安全的活下去,所以没想过之后的事。
眼下,既然能活下去,自然要想以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