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清趴在桌上半睡半醒,时不时的入梦梦到瑞源观里的道士们都变成了他们自己养的大号毒物朝自己追来,尤其那个王卢,变成了一条大蛇,扭着身子,目中凶光毕露的朝他张开大嘴咬了过来。
玉清被吓坏了,想逃,可人怎么跑的过王卢变得这条大蛇怪?大蛇发出“桀桀”的笑声,那只流着哈喇子的巨大蛇脑袋猛地朝他冲了过来,森森的毒牙近在咫尺,眼看就要一口将他的脑袋吞下,有人猛地推了他一把,玉清一脑袋撞到了梦里的墙上,整个人立时惊醒了过来。
睁眼便看到了姜四小姐的脸近在咫尺,对他做噩梦一般惊慌失措的表情也未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似是并不觉得奇怪。
“醒醒!”女孩子收了推他的手,看向门外已全然暗下来的天色,道:“天黑了!”
哦,天黑了!玉清后知后觉的点了点头,脑子有些木木的,此时还未完全从那可怖的噩梦中惊醒过来。
天虽然黑了,不过目光穿过屋门看向外头却是清清楚楚,因为,今日是个月圆夜。
看着挂在头顶那圆的颇为规矩的月亮,玉清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的吞了口唾沫,看向女孩子:“姜……姜四小姐,你找我做……做什么?”
姜韶颜看了眼结巴的玉清,道:“一会儿随我去观前晃晃!”
玉清:“……没事干嘛又要去那些煞神们的面前晃?蜷缩在壳里保平安不好吗?”
就算被人骂“王八”他也不管,就是要缩在壳子里。
女孩子闻言倒是没有如寻常人那般骂人,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你不走,仔细壳炸了!”
说他炸壳……
玉清:“……”他倒是此时才发现这位素日里好说话的姜四小姐只是不说而已,真要说起来,实在是“会说话”的很。
正这般想着,只挂了一轮圆的颇规矩的月亮的夜空深处突地亮了起来。
“这是……什么?”玉清本能的向姜韶颜看去。
无量天尊,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有风吹草动,总是本能的觉得就是这位姜四小姐干的!
“今日月圆,山下金陵城在放灯!”
这件事真的不干她的事,姜韶颜瞥了一眼夜色,说道。
……
“好漂亮呀!”等候在山下的香梨看的目不转睛,看着城内突然此起彼伏升起的孔明灯激动又感慨:“长安也是有这样的灯会的,不过以往小姐不喜欢去!”
不同于战乱年代,盛世和平之下的孔明灯不再用作传递消息,反而更用作寄托心意、甚至是不少年轻男女灯会相约的地方。
曾经的姜韶颜自卑于自己的相貌,自是不喜欢这样的灯会的。不过待到了宝陵,日常闲暇时主仆两人曾经聊过这样的灯会,道待到回了长安去放孔明灯和看孔明灯会。
没想到江南道这里也有孔明灯会,香梨嘀咕了一句,不过旋即又摇了摇头,觉得好笑。
长安会有,江南道怎么会没有?金陵也是大城呢,繁华的紧。
无数孔明灯升起,衬的城内大半的夜空亮澄澄的一片。
城内亮澄澄的一片,九龙岭上却没有什么孔明灯会,却也亮的惊人。
虽是夜里,这视野所见却恍若白昼。
这样的视野自是再好不过了,姜韶颜推了推玉清道:“我走了,自己去他们那里,你若是高兴,待在这里等他们来抓过去也行!”
反正都是要同那些道士会合的,自己去的和抓过去的,也差不多。
呸!差不多才怪了,差的多了去了!
女孩子至此连计划都没透露半点,直接转身向前观走去。
玉清脑中一片慌乱,却依旧本能的抬脚跟了上去。这一抬脚,便险些被绊了个趔趄,低头看去时才发现脚下绊了自己的是她的包裹,看大小依旧没变,可却明显轻飘飘的只剩个壳子了。
去而复返,包裹只剩个壳了,也不知道她做了什么。玉清抽了抽嘴角,跟上了女孩子。
有了子虚丸的诱惑,一众各怀心思的道士倒是安静了下来。两个大刀道士的同门虽是仍一脸悲戚的看着躺在地上凉透了的洪武道长,只是到底没有再开口了。
那是子虚丸啊!有机会得到子虚丸自是要想办法弄到手的。大不了待到倒手了再想办法为洪武师兄报仇就是了。
左右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商议完了要事,自不用再那么多人拘在那么巴掌大的正观里头了,一众道士在观前的空地上窃窃私语,心思各异。
王卢冷着一张脸,却是紧紧跟在老观主和王五的身旁,虽然面上表情依旧嚣张狂妄,可却是多了几分素日里没有的拘谨。
这群旁观的道士个个身怀绝技,若是平日里,他当然是不怵的,可眼下……他的蛇被人劈成两截了。
王卢一想至此,心中便是一阵烦躁。
他们瑞元观的绝技很是依赖这些饲养的毒物,以往他当然是不止一样毒物在手的,可那畜生……
一想到那条以为必死无疑的毒蛇竟没有死,王卢心中便是一阵烦躁,胳膊上一处伤可及骨的伤口更是隐隐作痛。
那是那畜生噬主的时候给他留下的伤口,他当时险些没熬过去!
过后更是没成想那畜生居然一直没死,非但如此,还咬死了天权观的人给了他这么个后招。
前些时日,他住的屋前草丛里有东西爬过的痕迹。这痕迹,对他们这等日常与这等毒物为伍的自是一眼便认出是蛇爬过的痕迹。
虽说没有证据,可他能预感到是那玩意儿回来了。
从蛇行的痕迹来看,那玩意儿长大了不少。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这才会想到把自己手里当时最厉害的毒物喂好,好随时应对这东西的复仇。
为此,他偷偷的将他手里所有的“小毒王”关到了一起,而后……便只剩下这一条毒蛇了。
可这毒蛇又……想到断成两截的毒蛇,王卢心中更是不安。
他眼下其实手里已经没有什么毒物了,若是一个万一……也不知道能拿什么来应对!
不过好在,这些旁观的道士们并不知晓。
所以,眼下他更是不能被他们看出什么破绽来!
心中焦躁不安时,一道女子的声音便在此时响了起来。
“道长们,我的痴心符怎么样了啊?”
正各怀心思的一众道士闻言本能的向出声的女子望了过去。
大抵是无知者无畏,她懒洋洋的打着哈欠,带着紫光那小人的观中小道士走了过来,顺手抓了抓有些毛躁的头发,看向众人:“都在这里呢啊!”
一众道士对视了一眼,顿了顿,其中一个顺口回了她一句:“在做呢,你得等上半个月!”
大抵是实在太过不足为虑,叫人都快忘了她的存在了。
女子的反应一如既往的不令人意外,只见她半点不怀疑欣喜的点了点头,高兴道:“那快些做了,好……”
话未说完,脚下便是一震剧烈的震颤。
女子吓的发出了一声尖叫,连忙抱住自己瑟瑟发抖,口中不忘嚷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山崩了?”
脚下剧烈的震颤让人蓦地不安,王卢听女孩子的声音响起,只觉的聒噪,是以此时听闻,顿时没好气的回了一句:“山崩你个头!”
女子尖叫发抖,带着背后那举止有些木讷胆小的小道士也跟着尖叫,两人慌乱的喊道:“那是地动了?”
这两人的反应实在太过合理了,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嘛!只是太过合理也不好,尖叫的声音吵的人头疼。
王卢才丢了好不容易养好的毒玩意儿,心情正是不佳的时候,此时听女子尖叫,顿时没好气的回道:“再乱叫,老子剁了你们两个喂我的毒物!这九龙岭地界什么时候地动过……”
话未说完,脚下一震剧烈的震颤再次传来。
旁观的几个身怀绝技的道士虽说不惧什么地动,可此时察觉着脚下时不时传来的震颤也忍不住拧了眉头,虽是与王卢不对付,可出口之话却是差不多。
“怎么回事?九龙岭地界鲜少地动的。”
怎么回事?
九龙岭上另一处也有人发出了相同的疑问。
紫光道士抱着头趴在地上,神情惊慌的四处看着,口中惊呼:“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
边说边看向不远处身着一身黑色劲装立在那三座石像旁的季崇言。
明明是艳丽奢靡的长相,多数这样的长相都会略显轻佻和风流,偏这位世子爷生的这张脸却看起来杀气腾腾,跟个杀神似的。
而且……紫光道士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到了这位世子爷的身后。
世间兵器种类繁复,否则也不会有十八般兵器之说了。盛世和平的年代,他见过的达官贵人也不在少数,这些达官贵人身边最常见的便是镶了不少宝石的银剑,看起来威风华贵又漂亮。
除却银剑之外,便是刀、匕首、鞭子之类的武器,总之既要便于携带,又要好看。
可这位世子爷此时一身劲装,身后背的却是……
圆月的亮光下,那系着红缨的枪尖一点光芒熠熠生辉。
居然是个背枪的!
呃,当然,枪这样武器用的人也不少,可那是在军营里随处可见,大街上背着一杆枪到处走的可不多见。
这位世子爷居然使得是枪……紫光道士心中虽害怕却忍不住好奇,目光也不由自主的落到了季崇言这个人的身上。
墨衣劲装,高束的头发,背后的红缨枪。同话本子里银枪白马的少年将星不大一样,衬着他那周身的肃杀,倒似是个战场上沉默寡言,可一出手却直击要害的煞神一般!当然,这还要忽略这位世子爷委实年轻的那张脸。
话本子里的煞神多是要上了年岁的,可没有这位世子爷这般年轻。
正看的入神,那位被看的世子爷突地转过头向他看了过来,眼神凉凉的恍如结了冰。
紫光道士吓的一个激灵,下意识的连忙收回了目光。
这……可太吓人了!这位煞神看起来不大喜欢被人看啊!
吓退了紫光道士的目光,“煞神”季崇言目光微微眯起,看向功德池旁那个巨大的坑洞。
坑洞里空空如也,不过从洞底齐整压出的四方印记依稀可以看出这洞里曾经放了好几只箱子,只是眼下这箱子……坑洞三面环壁,另一面却是一条黑黝黝的道口,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果然……这七座道观之间果然有某种隐秘的联系。
对着漆黑的道口看了片刻,季崇言唤了声“来人”,不多时的卢便自外头走进来领命。
在世子爷所有的护卫中,心中只有枪法没有别的东西的的卢一贯最是引自己的武艺为傲的。私心里他觉得除了世子爷之外,其余所有人都不如他,即便偶有小输,那也只是没“发挥”好而已!给他时间,他定是能赢回来的。
所以,武艺这般厉害的他又要领命替世子爷去做事了吗?的卢心中激动不已。
“留下来看着天权观!”季崇言反手拔下身后的红缨枪,手中使了个漂亮的枪花,拿在手中。
即便已经知晓这位世子爷不喜欢被人看了,可紫光道士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这好看的人果然做什么都是赏心悦目的啊!使枪花的样子真好看!
摩拳擦掌的准备领命,领到的居然是留守的命令?
的卢错愕不已,看着准备孤身离开的季崇言,本能的张了张嘴,正要开口,季崇言却似是察觉到了他的反应一般,难得的开口多说了一句。
“我去瑞元观接夫人回来!”
他不知道瑞元观在七座道观里是否特别,不过其余六观皆已被官兵掌控住,独瑞元观里一众道士齐聚一堂。
计划之中的瑞元观是最危险的,姜四小姐因“精通医术”自请去了瑞元观,可他又怎可能把她一个人置身危险之中?
季崇言说罢这话便翻身跃出了天权观,很快便消失在了茫茫的山树丛中。
虽说与自己想的不大一样,可一向唯主子命令是从的的卢还是立时应了下来,踱着步走到季崇言原先站的位置站定。
一样的年轻男子,一样背着红缨枪高束发,一样板着脸一言不发,可紫光道士却并没有生出面对季崇言时才有的畏惧感。
相反,顿了顿便忍不住出声问的卢:“小哥,世子刚才说夫人……他同姜四小姐的事是真的?”
瞧那位世子爷方才喊夫人喊的这般顺口,该不会怀胎二月这种事也是真的吧!
如此的话,为了剿灭这九龙岭上的道士,这世子爷的牺牲也实在太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