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闻言心惊,同时也很难体会当时的爷爷是怎么样的心情,爷爷把脑袋深深埋在两腿中间,银白的发须在火光的照射下渐红,我深深吸了口气说:“那之后呢,这个男人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么?”
爷爷埋着身子摇摇头,“来过。”
“什么时候?”
“村子出事之前。”爷爷低声道。
我微微愣神,可赶等反应过来,顿时惊愕道:“你出去的那一天,是见他去了?”
爷爷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那是我第二次见他。”
“他,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成圣必先成仁,我若不死,你和三岔湾将会有更大的灾难,只有杀身成仁,才能一保你平安无事。”
“所以你就一心求死么?”
爷爷叹了口气,“我也想尝试着靠自己的力量来保你平安,只可惜力不从心,空留余恨!”
我一时无言,紧紧盯着爷爷,轻轻说:“那有关于白家的事情,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爷爷无奈说:“只有是白家子孙,在成年后都会多少会了解一些白家的事情,但是有关于九泉府任职,通常只有在死后才会得知。”
“可是爷爷你好像什么事情都是未卜先知,也是他告诉你的么?”
爷爷点点头,“这个人似乎对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情都了如指掌,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可就是做到的,黄河娘娘现世,南蛮子憋宝,水淹九狱九泉,他全算到了……”
我如糠抖筛,怔怔地看着爷爷,“那是不是当时劫法场救你那人,也是他?”
爷爷没有说话,却是点了点头。
“那他人呢?”
“走了……”
“去哪?”
“哎,我哪会知道……”
圣人通晰万事万物,大千世界,眼中观过去、现在、未来,掌中演时空、生灭、轮回。意念一动,自有天道变化,无极无量,无生无灭,归寂虚空,可聚可散,不生不灭,万劫不磨,超脱时空,因果不沾其身,游于物外,不以时空轮回为本,永恒永存。
邪十三的话此刻在脑海中淡淡响起,我闻言一惊,呢喃道:“眼中观过去、现在、未来……你是想说,那个人是圣人?”
“你说什么?”爷爷诧异地看着我说道。
我立即摇摇头,岔开话题说:“将黄河娘娘剖腹,取出肚中的黄河鬼婴,然后将我放进去埋在棺材里,以达到真天蔽日,掩人耳目的效果,也是那个人想出来的吧?”
“看来你都知道了。”
见爷爷不可置否地承认,我忍不住好奇,“爷爷,以你当时的实力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能在分水剑下抢人,恐怕连半圣都做不到吧?”
“黄河娘娘引发分水剑出世,是那个人擒住了分水剑,然后用它破开了黄河娘娘的肚子,取胎放婴,一切都是他亲手完成的,我只是按照他说的布下了锁河大阵,保木棺不朽,封印了七年,才又将你给放了出来,彻底抹掉死气,成为了一个真正的人。”
见我震惊不语,爷爷微微笑道:“我曾答应过他,在天机出现之前,这些事情一个字都不能向你透露,现在好了,该说的我也说了,在心里压抑了这么多年,也算是解脱了。”
我从震惊当中清醒,微微点头,但看着爷爷慈眉善目的面孔,终究还是抛出了一个困扰我至今的问题,“水淹三岔湾,究竟是谁谁干的?”
爷爷愣住了,一丝慌乱在眼中一闪而过,刚刚恢复如常的面孔再度变得落寞,转过头,盯着燃烧的火焰,低声说了四个字:死得其所。
“真的是你干的?”我颤抖着声音问道。
“他们不死,有些人就活不了。”爷爷的声音已然低沉,却已经抑制不住地开始微微抖动。
“谁活不了?”
“锁河大阵在刘家村和三岔湾布下了这么多年,阵中的人早已被夺光了生气,只是一具具还能说话吃饭的行尸走肉,与其让他们自己发现,产生怨气滔天祸害一方,还不如就此一死了之,即便是化作行尸,有朝一日我也能帮他们找回生气,再度为人。”
爷爷在说到最后的时候自己也明显没有了底气,整个人埋在火堆旁边,就像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风吹摇曳,随时都会断了命火。
“那他们的生气,都是转化给我了么?”
许久,我深深吸了口气,开口问道。
爷爷没有回答我,但说与不说,我此时心中也得到了答案。
九泉府的人并没有骗我,水淹三岔湾一百多条人命背后的罪魁祸首就是我爷爷,锁河大阵十多年的时间将村子里的老老少少都化作了行尸走肉,在发现黄河娘娘现身,而自己又不得不死时,为了怕事情暴露,更怕在他死后这些不人不尸的村民作乱,爷爷狠下心用一场洪水将整个三岔湾淹成了废墟,将村民炼制成行尸,关在了刘家村永不见天日的地洞里,继续维持着护河大阵的运作。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是我爷爷,也不是我爹,而是我。
“二娃子,你这次回三岔湾,你有别的目的才回来的把?”
屋子里沉默了半晌,爷爷开口说道。
我点点头,“聻渐让我引你们去晾尸崖,才会放了吴山公主。”
“晾尸崖?”爷爷皱了皱眉,“让我们去那干什么?”
“不知道。”我摇摇头说:“他说我娘在那,只要告诉你们她在晾尸崖,你们就一定会去的。”
“你娘?”爷爷眯着的眼睛突然睁开,惊恐地看着我说:“你娘在晾尸崖?”
“怎么了?”
在我印象中,爷爷从生到死都很难露出这种惊慌失措的表情,上一次这样,还是在三岔湾事变之前那个女人出现在窗户边上才会如此,可这一次,爷爷爷爷眼中的恐惧要远胜从前,哆哆嗦嗦地站直了身子,睁大了眼睛,喃喃道:“不行,她不能去那里,她要是去了,一切都白费了!”
看着爷爷颤抖着转身就要往外走,我急忙站起身,叫住他说:“我娘,是谁?”
爷爷脚底下的步伐一滞,垂着脑袋,低声说:“养你的那个娘。”
爷爷说完推门而出,漫天的风雪吹进,遮盖住了他的身影,我一跺脚,也急忙追了出去。
“你不要跟我过来,我现在去通知三位祖宗,让他们早点做防备。”爷爷走在前面说到。
“可你就不怕那边布好了陷阱在等你么?”我紧追跟上说到。
“是龙潭是虎穴也都得去,你放心,只管在家里等着,有什么计划,也得等我跟三维祖宗汇报完之后再做决定。”
爷爷言辞坚决,不容半点商量,我站在风雪中,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就听见身后传来软软的女人说话声音,“老爷子不简单,他不会干傻事的。”
蓦然转过头,就发现阮青不知何时撑着把破旧的黑伞站在身后,清澈的目光盯向远方,淡淡说:“一个没有任何修为的人能在这种巨潮中游戏风云,实在是不简单,也看不透。”
“你能看出来我爷爷没有修为?”我惊愕道。
阮青点点头,“只是一具普通的行尸吧,他的本身我看不透,能让我看不透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半圣,而另一种,则就是凡人。”
随即目光盯着我,“你觉得你爷爷会是半圣么?”
我摇摇头,她笑道:“那就是凡人了,一个凡人,造就了一个大魔,不管他的背后是谁,我觉得将来成圣的机会,少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