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达官显贵,在自己家里心惊胆跳的苦熬了一夜,虽然叛军发动的谋反的地方是皇宫大内,但是西城,南城的厮杀,尤其是火器的使用,全城都能听到从皇宫周边传来的爆炸声。
尤其是到了后半夜,叛军逃窜,捧日军进城全城大搜,更是持续了一夜。好在捧日军得了军令,在搜捕的过程中向百官解释叛乱已经基本平息,才叫大宋官员松了一口气。
等到第二天快亮的时候,就在盛长槐成功埋伏,不费一兵一卒将归来的城防军拿下的时候,捧日军的官兵们奉旨挨个向京中有品级者的官员之家通知参加朝会。
今日并非是大朝会,但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必须得临时召开大朝会以安百官之心,至于城内,五万捧日军陆陆续续进城,一开始的时候,太子想着一万多人足够平叛了,但是后来考虑到捧日军不仅要全城大搜,还要防止溃兵作乱,第二日维护治安也需要大量的官兵维持秩序,索性将捧日军左厢右厢全部调入城中。
在京中安家的官员还好,家里准备了早餐,让苦熬了一夜的他们垫了垫肚子,但是寒门出身的官员,房子都是租赁的,平日吃饭什么的都是在外边。
京城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有哪个小商小贩还敢出来做生意,所以有相当一部分官员,平生第一次上朝,竟然是饿着肚子来的。
是的,不是哪个官员都有资格参加朝会的,也就只有改朝换代,君王去世,新君登基的时候,才会不论品级,只要是在京的官员,都需要参加朝会拜见新君,今日就是如此。
今日之朝会,可算是大宋开国以来头一遭,以往新君登基,都是在老皇帝去世之后,先接手皇位,然后在一个月之内择吉日进行登基大典,但是这次不同,京中发生了叛乱,官家虽不是叛军斩杀,但却是因为宫变惊吓导致病情突发,又没有太医及时救治而驾崩。
谋逆桉加上官家驾崩,就顾不得选什么吉时了,新君上位和登基大典也不需要兴师动众,只需要百官到场,迅速确认君臣关系,不仅仅是要安京城民心,更是要让边州正在和辽国交战的将士们明白,朝中一切都好,不用担心,太子登基,作为太子亲信的主帅们身份地位水涨船高,跟着这样前途无量的主帅,前线将士的士气不仅不会因为朝中谋逆,官家驾崩而降低,反而更能激起前线将士的立功之心,太子亲近武人,可是在军中出了名的。
翌日,汴京大小街道上,十步一岗,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大大小小的官员就身穿朝服往皇宫走去,虽然看到内城附近血迹未干,但走到皇城,皇城附近一切安好,倒是叫大宋官员吃了个定心丸,看来昨夜的叛乱,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严重。
但实际上他们不知道的是,御花园后苑的宫墙,倒塌了两面,西门附近的尸体,到现在还没清理干净,昨夜的叛乱,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凶险太多了。
要不是叛军中出了两个凤雏卧龙,恐怕今日汴京已经落到了叛军手中,最理想的情况下,太子这会正带人围攻京城呢。
首先便是秦太夫人的儿子顾三郎,趾高气扬的去给盛长槐的亲军耀武扬威,不仅仅给英国公世子送去了兵马,还被利用他和高昌侯的甥舅关系骗开城门。
其次便是寿亭侯,明知道昨晚是自家姐姐发动叛乱的重要时刻,他却利用自己的身份,强行带着高昌侯世子,将五千多城防军给带出城去追杀给自己带了一顶绿帽子,化名元长生,实际上是西夏国主左膀右臂的方天化。导致寿亭侯在支援皇城叛军的时候,没有足够的人手,不得不带着一帮老弱病残支援,从城防军军营调来的援军,又在事情基本落幕的时候反正。
可以说就是顾三郎和寿亭侯这一对卧龙凤雏,才是真正的猪队友,要不然,盛长槐手里掌握的力量,也就是能把太子从宫中救出来。
再加上叛军高层各怀鬼胎,谋逆还没成功就发生内乱,刘贵妃发疯般的屠戮宗室,惹怒了勋贵群体,这才是叛乱平息的最根本原因。
所以说,昨夜的叛乱十分凶险,大宋能够躲过这一劫,真是老天爷垂帘大宋百姓。不过这也恰恰说明了,刘贵妃这群人谋逆有多么可笑,除了能给大宋带来不可估量的损失,实际上是自己求死罢了,即便侥幸赢得一时,也无法赢得一世。
盛长柏父子昨夜和汴京勋贵一样,在家里担惊受怕了一夜,积英巷那边虽然没有乱兵,但内城门那块的喊杀声,还有皇宫里传来的爆炸声音,也让这父子二人一夜无眠,别人不知道内情,被盛长槐派去保护盛长柏的李逵,可是得了盛长槐的密令,在必要之时,带着积英巷盛家的人从西门顺利撤离。
要不是王五提前来报信,盛家父子早就被李逵带着从西门出城了。
看着身后那衣服五花八门的官员,盛长柏这算是长见识了,没办法,有部分官员,哪怕是正旦大朝会,都没有资格参加的,朝服自然是不用准备的,只能穿官服上朝,还有今年的新科进士,除了大部分一甲二甲,以及侥幸考进翰林院的有朝服,新科进士们穿的都是当年中了进士之后的进士服,和朝服还是有区别的。
没办法,这种东西,都是需要的时候才准备,今日朝会虽然没人通知,但消息灵通的都知道,太子要在今日举行登基大典以安军心民心,事情如此匆忙,无论是朝廷准备,还是官员自备朝服,都是需要时间的。
等到了大庆殿之前,百官才知道昨夜大宋官场经历了多么大一场振动。文官中着紫色朝服的,能被称为一方大老的,仅仅只有兵部尚书和礼部尚书,哪怕是小朝会,都没有过这种情况。
盛长槐救驾有功,眼看着要被太子重用,从别的地方调过来的内官,自然对盛家人比较礼遇,盛长柏是头一批知道昨夜损失的。
“大相公这是没脸了,在家装病呢,吏部尚书老前辈是真的重病吗,其余重臣大多殒命,只不过舅舅和枢密使怎么没来。”
盛长柏心中突然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已经猜到了王家的下场,这时候舅舅没来,显然和枢密使一样,是被区别对待了,只不过他现在还不知道,王家究竟涉入有多深,要是知道自家外祖母在谋逆文书上签下了字,盛长柏会更加伤心。
至于枢密使,殿前司难辞其咎,掌管兵马调动的枢密院,也一样被连累。
果然,等到朝会开始的时候,韩大相公和王家舅父,以及枢密院最高长官枢密使都没露面。
在百官忐忑的等待下,朝会终于开始了。御座上空空如也,坐实了官家驾崩的传言,时隔两年多,大殿上又重新布上了轻纱帘帐,今日之朝会,太后娘娘时隔两年多,又一次垂帘听政,而且这一次,她是正儿八经的主持朝会之人。
所以百官今日并未高呼万岁,而是在内官的指引下,由太子带领,高呼太后万福,等到行礼结束,太后让百官平身,两年多没进入前殿的朱内官,先向百官通报官家驾崩的真相。
“贵妃刘氏,狼子野心,勾结禁卫统领马辉,五城兵马司,署理巡防军统帅秦良,以及参政知事严颜等,于昨夜官家寿诞发动谋逆,赖天之幸,得禁军指挥使梁山当场反正,西平侯盛长槐及时救驾,以及宠臣良将的帮助下,太子殿下一举平息叛逆。呜呼哀哉,官家于昨夜叛军谋逆之时,旧疾复发,药石无医。
。
。
”
洋洋洒洒数百字,将昨夜叛逆的事情合盘拖出,算是给了百官一个交代。朱内官话音刚落,太子便带头和百官朝着大行皇帝安置灵柩的方向三跪九叩。
朱内官在大殿之上冷眼旁观,除了今年个别新科进士之外,朝中百官虽然口里悲呼,但基本上没几个脸上有伤心之意,心里不由得鄙视大行皇帝,做皇帝做到这个份上也不多了。
这也没办法,大行皇帝在位提拔的高层,死的死,没来的没来,剩下的,对这个官家真没什么好印象,中层好多都是在当年帝后相争之中被贬斥过的,底层的压根就没见过,哪有什么伤心的。
至于悲哀,或许是有,也是对自己前途的悲哀,比如韩章韩大相公的门生,哪怕韩章韩大相公没死,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子殿下今日没招韩大相公进宫主持朝会,可见在他心里,或许对韩大相公已经有了芥蒂。
谁都明白,今日看似是太后垂帘,实际上朝会的着急,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听着殿下的假哭之声,太后也觉得索然无趣,直接就打断了百官们各种心口不一的表演。
“官家驾崩,国不可一日无君,储君之位早定,太子仁德,依哀家的意思,太子当早日登基,以安民心。”
这便是太后今日垂帘的最根本原因,大行皇帝去世,没有留下遗诏,中书省诸相,除了没现身的韩章韩大相公,都被叛军一网打尽,也就只有太后有这个资格来提议太子登基。
太后话音刚落,以东平侯为首的各家勋贵,便带头劝进,出于百官的预料,硕果仅存的文官大老,六部之中仅存的两个尚书,并没有和勋贵争夺这劝进之功。
没办法,中下层官员不了解,这二人一个昨夜在叛军手里苟活,一个是告病在家,被连夜从家里请到皇宫商议要是,他们两个十分明白,这一次勋贵是露脸了,这个劝进之功,谁都争夺不了。
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原因,近支宗室损失惨重,为了对抗旁支宗室,以及避免藩王发难,已经得到太子信任的勋贵,自然是要比前几任官家更加得到重用。
可以这么说,至少在新提拔的相公们得到文官支持和认可之前,以现在文官的势力,不足以和勋贵对抗。没有相公们的带头,除非文官们拧成一股绳,才能和勋贵争锋。
想到这里,这二人心里不禁对韩章韩大相公更加痛恨,他昨夜的丑态,丢尽了文官的颜面,尤其是被太子殿下知晓,往后文官在太子心里恐怕没什么好印象了。
这都是后话了,按照惯例,太子三辞三让之后,才在众望所归的情况下登上御座,在百官高呼万岁的情况下,顺理成章的成为下一任皇帝。
太子登基,第一道旨意便是召回之前被贬的海文仁,以及当初受到连累的旧臣,虽然没说他们回来之后担任什么职位,但聪明人都从今日韩大相公未出席朝会里面看了出来,以后这朝中,恐怕要大变了。
尤其是韩章韩大相公的门生党羽,已经在思考着转换门庭了,海文仁等旧臣的归来,当然是用来重整朝纲,朝中会赢来大洗牌了。
东平侯等勋贵一看这个,马上明白这是那几位硕果仅存的高品级文官的意思,但他们丝毫不在意,因为他们也在昨夜得到了他们前所未有的胜利。
“西平侯文采武略皆为大宋之翘楚,可为枢密院枢密使。”
虽然仅仅是短短几句话,但从中可见太子的态度,也是天时如此,领头的两位尚书没有出声,剩下的文官大部分没心思考虑这件事会有什么后果,盛长槐成为大宋开国以来,第一个以勋贵之身担任枢密使的圣旨,就这样平平无奇的被公布了。
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尤其是盛长槐如今简在帝心,没人能把他从这个位置上拉下来,这是勋贵们前所未有的胜利,为了这个,东平侯还专门派人给盛长槐送信,叫他不要回城太快,太子登基他不在没什么,没人能抹杀他的功劳。
他不在现场,没人反对的情况下,盛长槐成为枢密使是板上钉钉,他要是在的话,反而不太好,为了避免被文官攻击,盛长槐必须得推辞,他要是不在,明旨已发,不接便是抗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