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我弟弟口中的那个博学多才的秀才,看着果然一表人才,听寿亭侯说,你有经天纬地之才,之前的几件差事办的都不错,没有辜负他对你的赞许。”
汴京,寿亭侯府,刘贵妃不愧是宠冠六宫的宠妃,在这个大宋同时和西夏,北辽战火连天的节骨眼,国库内库银两花钱如流水,大宋皇帝竟然允许刘贵妃到寿亭侯府省亲。
虽然说宫内嫔妃归家省亲,其中花费大多是嫔妃娘家的。但是,贵妃出宫省亲本是恩典,贵妃娘家人无论亲疏远近,皇家都要准备不俗的赏赐,这里面的费用加起来也不在少数,更不用说作为皇帝的宠妃,出手自然不能小气了。
还有,永王第一次去臣子家里,护卫的禁军,宫内的仪仗,内官,宫女,都得做盛装打扮,以彰显皇家威仪,而这些,必然是需要置办一套新的,用旧的仪仗,彰显不出官家对永王和贵妃的重视。
这些个费用,那自然是皇家内库所出,要知道,为了让这次北伐大业不至于有后勤之危,宫内从皇后往下,还有太子东宫,只有过年的时候才每人做了一套新衣服,用官卷的话来说,皇后新做的裙子短的都盖不住脚了。
就是在这个时候,官家仍然愿意出这一大笔开销,只有一个原因,这么多天,官家和太子商议北伐之事,为了不让消息走漏,一直没对外解释官家和太子之间忽然间好像回到以前父慈子孝之时。
包括外朝都有传言说,刘贵妃要失宠了,大宋皇帝苦心经营的平衡,几乎已经被打破了,这个时候,无需在进行保密,该演的戏也演完了,官家自然要安抚刘贵妃,更要给外朝一个假象,那就是刘贵妃仍然是皇宫大内最受宠的妃子。
而永王,当然还有很大的希望登上储君之位,若要让外朝相信,一场声势浩大的省亲自然可以打破之前的种种传言。
贵妃省亲,自然不能住臣子的房间,哪怕就待几个时辰,怎么也得新建个园子,哪怕仅仅是翻修,但是内里的装饰也是耗费不小。寿亭侯是什么人,花钱如流水,他哪里来的银子,只能由官家出面,韩大相公责令户部借银子给寿亭侯府,相当于又是从户部所出,这更是对于现在的财政雪上加霜。
这时候,刘贵妃刚刚接受完娘家人的拜见,却没有和自家亲戚在一块说点体己话,而是叫他们都先下去了,接见了一个寿亭侯引荐的青年才子。
当然,不是什么宫闱秽乱之事,而是因为这个青年才子,这段时间通过寿亭侯,给刘贵妃出了好几个绝妙的点子,使得刘贵妃在省亲之前,就已经将刘贵妃麾下的几个臣子推到了重要的岗位上。
甚至于之前刘贵妃给官家吹枕头风,将勋贵手里的亲军护卫收回,便是出自于此人之口。
要不是此人提醒,刘贵妃还不知道,在大宋勋贵手里,竟然还掌握着这样一只自己从来没注意到的力量。
现在汴京的局势是,除了落魄好几年的东昌侯府,几乎所有的勋贵都没有表态支持永王,而太子之前和勋贵之间来往亲密,对于刘贵妃这种心里已经下了某种决心的人来说,带关键的节骨眼,勋贵手里的这些力量加起来,说不定就是个变数。
即便是到了现在,刘贵妃手里能掌握的力量,也就只有她姐夫掌管的宫中禁卫,再加上五城兵马司的部分人手。西郊大营那边,刘贵妃还是高瞧了顾廷炜,一年多时间过去,刘贵妃使了大力气,才勉强将他推到指挥使的位置上,至于历代宁远侯留下来的人脉,没几个认这个文不成不就的公子哥。
说个不好听的,现在投靠刘贵妃的人里面,从来没有像这个青年才俊这样,能够让刘贵妃满意的。
这其实也正常,真正有能力的人,谁看不出来太子的地位稳固,官家易储就是个烟雾弹,永王将来继承大统更是个笑话。投靠刘贵妃的人里面,大多数都是投机者,也是看不清朝局的,贪污受贿倒都是一把好手,靠他们办事,刘贵妃都信不过,最多就是在朝野中给永王壮壮声势而已。
而这个年轻才俊一出手,在大宋军方实力派纷纷出京的节骨眼,将刘贵妃的人手推到了殿前司的重要岗位,为刘贵妃和自己家人做那个不能说出口的决断扫清了障碍。
更不用说还给刘贵妃补上了一个漏洞,是的,在刘贵妃看来,这人提醒的这件事,将勋贵亲军护卫收回皇家,派到河东路前线,是将她们之前遗漏的这一环给补上了。
所以,在刘贵妃他们一家人看来,此人就是上天派来帮助自家实现梦想的帮手。她们姐弟几个虽然没啥文话,但都看过戏文,历朝历代的争斗,谋士的作用是最大的,而这个年轻秀才,就是他们眼里的卧龙凤雏。
“能为贵妃娘娘和永王效力,元方倍感荣幸。娘娘谬赞了,小的不过是个秀才,说来惭愧,解试尚且没过,称不上什么大才。”
若是盛长槐在这里,一定会发现,这个年轻秀才是他的一个熟人。
看到这个年轻秀才自谦,寿亭侯怕自家姐姐看轻了这个他无意中认识的知己,是的,这个秀才短短一个多月时间,已经和寿亭侯相见恨晚。
“长生,你何必自谦呢。娘娘,您别看长生仅仅是个秀才,那是时运不济,两次科考,父母一前一后亡故,在家给父母守孝,所以不得参与科考。他做的诗词,我找人问过了,文采不输西平侯。”
按照寿亭侯的说法,这个字长生,名叫元方的秀才,恩科那次是为其母守孝,这次科考,为父守孝期满,刚好是解试结束,这才来汴京,本来是想着能不能进入太学读书,结果丢了盘缠和束脩,不得已只能卖画为生,因寿亭侯夫人看上了他画的仕女图,这段时间,在刘贵妃的约束下,寿亭侯刻意讨好他的嫡妻小邹娘子,在买画的过程中,被对方的文采所吸引,再加上小邹娘子怜其身世,让寿亭侯收他在侯府当个师爷。
结果这可倒好,寿亭侯误打误撞,给自家姐姐招揽了一个难得一见的俊才。
“你呀你,就办了这么一件好差事,是生怕姐姐忘了你的功劳似的,等你外甥将来有了前程,忘不了你这个国舅爷的。”
刘贵妃倒是了解自己这个弟弟,别看他好像和这个秀才相见恨晚,实际上不过是在提醒自己,这个人是他发觉出来的,也被自家弟弟给逗乐了。
而刘贵妃没发现的是,在她说出国舅爷这个词的时候,那个叫元长生的秀才,眼睛里闪过一丝光芒,脸上也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了然之色。
不是什么人都能叫国舅的,被称为国舅的,和民间娶妻一样,只有嫡妻的兄弟,才是家里子女的正牌舅舅,其余的妾室,他们家的兄弟,说个不好听的,最多是个亲戚,在有些大户人家,家生子抬的妾室,他们的兄弟姐妹,身份甚至只是个下人。亲姐妹的儿女,人前称呼他们也是直呼其名,也就是在没人的时候,才敢称呼一声舅舅,这乃是礼法。
皇家也一样,太后的兄弟,是老一辈的国舅,皇后的兄弟,是新一辈的国舅,别说是贵妃,就是皇贵妃,她的兄弟也当不起国舅之称,刘贵妃不知道,她一个国舅爷的称呼,已经被这个秀才给洞察了她的心思。
这个年轻秀才就是在有才,在刘贵妃眼里也只是臣子,赏赐了一些金银和内造的文房四宝之后,刘贵妃就让此人下去了。等元长生离开之后,刘贵妃就给自己的亲信宫女使了个眼色,那个宫女马上了然,随即开口说道。
“官家疼爱娘娘,知道娘娘好不容易省亲一次,特许她和亲人说几句体己话,你们都先下去吧,刘内官和我留下伺候就可以了。”
嫔妃省亲,按照规矩,身边随时必须有宫内的内官和宫女陪着,哪怕是亲兄弟,在皇家规矩里面,也属于外男,是不能私自待在一起的,更不用说,这里除了刘家姐弟,还有刘贵妃的姐夫,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男子。
陪同刘贵妃一起省亲的内官和宫女们互相对视一眼,这样不合规矩,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候,刘贵妃将手里拿着的一个玉如意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怎么,还要我亲自请你们出去不成,这是官家的口谕,你们是要抗旨吗。”
看到刘贵妃突然发火,内官和宫女们赶紧都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好在刘贵妃的姐姐出面替他们说了几句话。
“娘娘,您何必生这么大的气,他们几个都是新来的,怕回去之后被总管责罚也是有的。”
说完,她做出和颜悦色的表情,用一副平易近人的口吻说道。
“你们也是知道官家有多么宠爱贵妃娘娘的,更何况,娘娘身边的宫女也不敢家传圣旨不是,放心吧,这都是官家允许的,你们就先下去吧,要不然娘娘生起气啦,我也保不住你们。”
那些宫女和内官听完之后,也觉得刘贵妃的姐姐说的在理,横竖还有刘内官和贵妃的贴身宫女陪着,也不算坏了规矩,更何况刘贵妃的姐姐说的在理,假传圣旨这种事,别说宫女了,就是刘贵妃也是不敢的,这才如蒙大赦,一同退了出去。
等到闲杂人等退去,那个刘姓内官走到门口,观察了一眼,然后给屋里的人点了点头,自己仍旧在门口守着。
而刘贵妃瞧了一眼,除了亲弟弟,还有姐姐姐夫之外,寿亭侯夫人小邹娘子也在这里,心中暗自想了想,假装关心的说道。
“邹氏,你这刚怀上孩子,站久了对孩子不好,你也下去休息吧。”
小邹娘子听完之后,虽然带着错愕之色,但还是不敢违抗贵妃的话,只好行了个礼,款款的退出房里,等到她转身之后,脸上的错愕之色马上变成了羞怒,还带着一丝无可奈何。
等小邹娘子离开之后,刘贵妃才扭头看向自己的姐夫。
“这两天,我得到一个消息,河东路虽然稳住了,但是河北路那边,好像吃了败仗,宫内传言,威北侯战死,我派去皇后宫里的眼线也来回报,皇后这几天都是以泪洗面,看来消息应该是真的。”
刘贵妃的姐夫也点了点头说道。
“娘娘,我这边和您得到的消息差不多,那秦太夫人把他家儿子安插到西郊大营,虽然没有起到预计的效果,不过幸好顾廷炜在西郊大营,咱们的消息才能灵通一些,据他所说,西郊大营那边神策军这几日已经开始整理军备,好像有开拔之意。”
听到自家姐夫这么说,刘贵妃脸上漏出欣喜之色。
“汴京守卫,宫中禁卫掌握在姐夫手里,五城兵马司那边在东昌侯手里。西郊大营,神锐军之前是太子的娘舅嫡系,已经被派到河东去了,剩余的几军之中,就只有神策军和太子有关系了,如果他们在去了河北,那亲近太子的军队,就一个都没有了。”
刘贵妃的姐夫笑着点了点头,刘贵妃的谋划,他一直都参与在其中。按照大宋军律,禁军出动,必须得有兵符和诏书,缺一不可。
一旦京中出现什么变故,没有官家的诏书和兵符,捧日军,拱圣军等其余军队,哪怕汴京出现天大的事情,也不敢擅自出动,要不然,即便有功,事后也会被罚。
他们唯独担心的就是亲近太子的神策军和神锐军,为了扶保太子上位,这两军的将官哪怕兵符和诏书都没有,也会听从太子的指挥,或者在都统领的率领下,擅自出兵,进京勤王,以免太子出现不测。
神锐军因为是沉国舅的嫡系,指挥起来比较顺手,所以第一个支援的河北路,现在神策军在一离开,他们所谋划的大事便无后顾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