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了。”
看着眼前这个胡子拉碴的青年,盛长槐本来有千万句话要说,等见了人之后,却只说出了这两个字。
本来,盛长槐还准备训斥一下杨继宗,说他不辞而别,说他没有当爹的样子,哪有把刚出生的孩子甩给兄长,孩子已经学会说话了,先学会叫的竟然是婶婶。
可一见面,看到杨继宗现在又黑又邋遢的样子,盛长槐就只剩下了心疼,这还只是个孩子,即便是他的名字在吐蕃部落可以止小儿啼哭,也不能掩盖他不到二十的年纪。
以前的杨继宗,虽然看上去是个野小子的样子,但自从跟盛长槐到了汴京之后,在怎么说也是个侯门公子,居养气,移养体,几年的富贵生活下来,也有一些贵公子的气质。
但眼前这个人,一身吐蕃人的打扮,满脸的胡子,一看就是没时间打理,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能把那个白白净净的孩子黑成现在这个样子。
在张顺把杨继宗喊回来的时候,盛长槐已经有了一些心里准备,既然是马贼,自然是不融于主流社会,为了躲避大部落的追捕,风餐露宿,恐怕没几天安稳的日子。
相对于杨继宗,卫玲珑倒是没吃什么苦,虽然有着火凤凰的花名,麾下的人马仅次于杨继宗,但实际上火凤凰这个名字,之前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这就值得玩味了。
“大哥,我错了。”
杨继宗本来满心怨言,要不是盛长槐要给他定亲,也不至于叫卫玲珑误会,留下孩子不辞而别,自己花了好长的时间,才挽回卫玲珑的心,可这一路上,听到张顺说完事情前因后果,再加上确实私定终身的事情确实家里人不知情,况且,这两年为了找他,盛长槐不知道托了多少人,费了多大的人情。
之前的杨继宗,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虽然这个成长有点奇葩,但能成为一千多号人的首领,自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男人的成长可能就是一瞬间的事情,这两年的苦也不是白吃的,今日的杨继宗,终于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了。
早在杨继宗回来之前,庄晓蝶就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好吃的,都是他以前爱吃的,看着杨继宗狼吞虎咽的样子,到底是女人,庄晓蝶眼泪都要下来了。
“二弟,给姐姐说说,这两年都是怎么过来的。”
杨继宗倒是没啥感觉,听到庄晓蝶询问,还有些得意洋洋,把自己这两年的经历讲了出来。
还得从蜀州说起,卫玲珑第一次不辞而别,杨继宗当天就跟着追了出去,死皮赖脸的磨着卫玲珑,再加上本来卫玲珑当时就对杨继宗有些好感,没多久就和杨继宗私定终身。
不得不说,当时的杨继宗,还是那个一心向往绿林的山贼之后,带着卫玲珑走南闯北闯荡江湖。盛长槐虽然管束杨继宗严厉,但钱财上倒是十分大方,杨继宗那时候倒也没吃多少苦,身上有钱,出手大方,又是个古道热肠的性子,虽然一开始上了不少当,但凭着自己一身本事,倒也混的风生水起。
盛长槐这时候也才刚刚知道,大宋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小孟尝,竟然就是杨继宗,这也难怪,有几个像杨继宗这样身怀巨款混江湖的,也不是说绿林全都是穷人,但有钱有势的那叫豪强,和普通的江湖人还是有区别的。
大宋文贵武清,有官身的武人地位都高不到哪去,下九流更不用说了,杨继宗有盛长槐和顾廷煜的提点,至少能明辨是非,不会认为大奸大恶之人就是什么好汉,相反还会路见不平替天行道。
混迹江湖的人,大多都有自己的难出,以杨继宗的性子,能用钱帮忙的用钱帮忙,需要武力的他也不缺,自然混的风生水起,有着宋江的仗义疏财,又有着晁盖的急公好义,虽然看走眼的不少,但还是结交了不少的江湖人士。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哪怕杨继宗年纪小,但还是有了一些追随者,能够在汴京附近反客为主,成为一寨之主。
卫玲珑二次出走,杨继宗只知道她进入吐蕃人的地界,一开始苦寻无果,阴差阳错被吐蕃部落当做马贼围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真的就做了马贼,一片云的名字就是那时候喊出来的。
也是多亏了吐蕃诸部的混乱,底层牧民总有活不下去入伙的,也正是如此,杨继宗麾下大多是羌人或者吐蕃人,从来没人想到这赫赫有名的马贼头子,竟然是个宋人,还是侯爵的亲弟弟。
而卫玲珑这个火凤凰就有些名不符其实了,其实都是手底下青龙帮搞出来的,青龙帮到底是山贼出身,自然有不安于现状的,一个汉羌混居的部落,到底是被正儿八经的部落所敌视的。
毕竟是在吐蕃诸部的地盘上讨生活,自然不能靠大宋的军队,要不然会引发吐蕃诸部的戒心,在这种情况下,青龙帮的老人做了一个决定,把不愿意老老实实种地的那些人独立出来,以马贼之名袭扰那些敌对部落,当然,实际上的首领还是卫玲珑,成都府路那边,就连大宋军方都不知道火凤凰是什么人。
杨继宗既然是寻找卫玲珑,自然不会忘记到成都府路打探,机缘巧合和卫玲珑旗下的马贼团相遇,预见了几名熟人,才知道卫玲珑的下落。
也算是天意,杨继宗和卫玲珑刚刚和好,本来杨继宗是准备以卫玲珑麾下的人马,还有自己的人马作为晋身之阶,准备以招安的名义给卫玲珑谋取一个官身,以得到盛长槐的认可。
但是打听到吐蕃十三部准备大举进犯秦风路的消息之后,杨继宗就准备玩一把大的,趁着十三部大部分青壮不在部落。联合草原上的马贼趁火打劫。
在拿下临桃郡之前,杨继宗率领的马贼联盟,已经偷偷拿下其中第二大的部落,光马匹就劫掠了两千。
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本来杨继宗还准备就此收手,却发现了一个天大的机会,吐蕃十三部联军竟然一败涂地,杨继宗抢占的那个部落头人,丝毫不知道自己的老巢都被抄了,没有丝毫准备的情况下,自投罗网,被杨继宗一网打尽。
天赐良机,洗劫一个部落,哪里有拿下一座城池更加重要,杨继宗本来就是盛长槐和顾廷煜两个人合力教出来的,自然有信心依靠手上的实力拿下临桃。
还是那句话,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野利雄出逃,给杨继宗捡了个漏,不费吹灰之力就占据了临桃郡。
“恐怕董平那小子都快郁闷死了,煮熟的鸭子竟然飞走了。”
盛长槐听完之后,也觉得有些好笑,这一次大战,刚刚组建的前军,和全烈的右军,再加上骑军,莫民奇妙的就立下了天大的军功。
牛达的后军,也有守土之功,在宋夏边境击退了西夏和南监军司的袭扰,在西夏得知吐蕃大败撤军的时候,也占了不小的便宜,而奉命统领城防军和左军坐镇秦州的董平,却寸功未立。
本着分蛋糕的心思,盛长槐才派董平作为这次收复失地的主帅,甚至连以自己护卫营为班底重新组建的前军也派给他帮忙,拿下临桃自然是水到渠成。
谁又能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被杨继宗这个运气爆棚的给捡了桃子。
“大哥哥您这就小瞧董大哥了,我和玲珑回来之前,董大哥已经派兵拿下了熙州另外几个县城,逼降了四个部落,估计不用多久,除了已经逃走的野梨部,还有我之前拿下的那个部落,剩下的十一部除非离开熙州,都是董大哥碗里的菜。”
盛长槐先是一愣,然后马上反应过来,这种事情,董平自然是做的出来的。想到这里,盛长槐不禁叹了一口气。
“继宗虽然长进了,但还是年轻,估计被董平把所有的话全都套走了。”
不过倒也是好事,董平有这个心眼,盛长槐高兴都来不及,他之前还想着董平会不会变通,提前拿下十三部的地盘,这时候时间便是金钱,等到木征部反应过来,搞不好要派人来分一杯羹。
毕竟董平和杨继宗不熟悉,不知道两人的关系,重心肯定会放在临桃郡。
“弟妹,你愿意把部落迁到熙州吗。”
想到熙州这时候可能已经被董平全部拿下,看着眼前拘束的卫玲珑,盛长槐暗笑了一声,这孩子,到底还是有些自卑,要不然也不会觉得自己配不上杨继宗这个侯爵的弟弟,留下书信不辞而别。
卫玲珑虽然是后周皇室血脉,但后周已经被大宋替代,即便是后代后周皇室,也只有明面上的那一脉,像卫玲珑这种已经改姓的,大宋估计会冷处理,把他们当做招安的山贼对待。
恐怕青龙帮的人也希望这样,除非是有复国的心思,前朝皇族,最期待的恐怕就是后世王朝把他们当做普通百姓对待,这才是对他们最有利的,明面上那一脉虽然看着富贵,但实际上一直被大宋提防着,自由还是受到了一些限制。
其实后周皇族除了明面上那一家,还有卫玲珑这一脉之外,其实还有不少,光后周武帝的亲子就有好几个,后来都被开国重臣收为义子,改名换姓,这些年已经成为普通的大宋子民。
不得不说,汉人王朝这一点通常还是非常大气的,前朝皇族后人,除了嫡系继承人被严密监控之外,其余的皇族,只要安分守己,不要怀什么白日做梦的心思,后世皇家还是不会对他们另眼相待。
比如汉之后,无论哪个诸侯势大,麾下都有血统比较近的汉室宗亲,人妻曹手下的名匠是一个,在比如大唐,李世民的妃子就不用说了,齐王杨暕遗腹子杨政道,他的儿子杨崇礼甚至做到了户部尚书的位置。
想比之下,少数民族创建的王朝就有些小肚鸡肠了,清朝一个明面上的朱明皇族都没有,朱三太子隐姓埋名半辈子,虽然很多人假冒他造反,但他实际上一直都没有参与,但这么一个安分守己的,还是免不了被康麻子一刀给砍了。
卫玲珑听到盛长槐喊她弟妹,喜极而泣,她和杨继宗两情相悦,最担心的就是盛长槐不接受她这个前朝遗脉,最主要的是她还是山贼之后,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因为误会就不辞而别,说是烈性,其实还是自卑。
“全凭大哥哥做主。”
看到卫玲珑半天没有说话,杨继宗连忙替她说了出来,青龙帮的人,在蜀州不受待见,在吐蕃地盘上也被人当做外人,其实一直处境艰难,要不然也不会假冒马贼袭扰其他部落,这都是被逼出来的。
而且,能做宋人,他们自然最开心不过,游牧民族本来就没有什么故土难离的情节,青龙帮帮众本来就不是成都府路的人,能够来熙州,有盛长槐的照拂,自然比在那边处境好多了。
“那就好办了,既然你那个部落大部分是吐蕃人,继宗的意思我也明白,不过招安这个路不太好,谁知道朝中会怎么安排你,还不如以归顺王化的名义上报朝廷,若不出意外的话,你应该会有个镇桃夫人的官职。至于继宗,你和弟妹麾下那五千人马,我会上奏朝廷,以他们和通远县守军为班底,在组建两个军,至于二弟这边,给你一个都指挥使的官职,你麾下的人马,愿意当兵的可以留下来,不愿意的也可以分配牧场或者耕地。”
熙州既然收复,就要考虑守卫的问题,不比其他四州有秦州在前面顶着,熙州已经成为前线,自然要增加守备力量,初期可以先组建两军,再加上各县守备,大概八千人的规模。
按照盛长槐的计划,将来雄武军要扩张到一个厢,也就是十个军,还不包括各州守军,才能保证木征部和和南监军司安分守己,不敢朝大宋龇牙,但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