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底,盛家嫡出的五姑娘出嫁,人有亲疏远近之分,到底是自己亲生的姑娘,王大娘子比谁都上心,从殿试结束,盛如兰答应嫁给祝祯的时候,王大娘子就干劲十足,难得从儿媳妇手里要过了管家大权,专心筹备自家女儿的婚事。
倒也不是就把海朝云管家的权利给剥夺了,只不过这两个月,盛家还是王大娘子说了算,就连老太太也笑着打趣,这王大娘子倒成了这两个月盛家的主事人,简直比主君还威风,不也也正常,儿媳妇海朝云对自家这个婆母不能说言听计从,但至少事事都配合着,甘愿给她打下手,还有老太太在背后给王大娘子撑腰,盛家两位能说上话的男人,这段时间朝堂上刀光剑影,两人虽然没参与进去,但也是心力憔悴,没时间管家里这些事情。
盛长槐上任鸿胪寺少卿的第二天,太后终于发现事情不太对劲,官家已经不满足当前太后垂帘听政,他的权柄受到掣肘的现状,早在半个月前,找了个借口叫韩大相公从太后那边把玉玺借走,这真是刘备借荆州,有借无还,半个多月过去了,太后屡屡索要,都被韩章韩大相公给挡了回去,太后要再不知道官家起了夺权的心思,就不是太后了。
说到这里,盛长槐倒是有些佩服顾廷烨,无他,借玉玺的事情,本来和顾廷烨没关系,盛长槐有其他消息渠道,这借玉玺的主意,虽然是由顾廷烨口中说出,但实际上是韩章韩大相公的主意,结果现在汴京高层传言里,倒成了顾廷烨作为主谋,帮官家要回了玉玺。
太后自然也是信这个的,在太后看来,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也就只有顾廷烨这种从小就名声不好,混迹于市井之中的人才能想出来的主意。在太后想明白自己被官家摆了一道之后,专门把顾廷烨叫到宫里训斥了一顿,要不是看见顾廷烨背上的伤,那一日说不定太后就要叫人廷杖顾廷烨了。
说起顾廷烨背后的伤,那就好玩了,太后以为顾廷烨这是为了救她和官家,甚至是为了大宋基业,浴血杀敌受的伤,但其实不然,顾廷烨虽然不是什么万人敌,但在参将谢炳德门下的时候,对付的都是山贼,还有流窜到州府的余寇。
后来,等官家继位,顾廷烨出征是作为副手,身居高位,自然不可能冲锋陷阵,这两年是受了点伤,不过都是皮外伤,再者说了,冲阵杀敌大部分伤都在胸腹上,顾廷烨又不可能做逃兵,哪里就能在背后受那么多伤了。
顾廷烨背上伤痕累累,那自然是当年老宁远侯惩罚顾廷烨的时候留下来的老伤了,这种事,顾家肯定不好意思给别人说,剩下的知情人里面,除了顾廷烨身边的奶妈和贴身人,也就只有寥寥数人知道此事,盛长槐自然是其中之一。
但万万没想到,顾廷烨这老伤,竟然叫顾廷烨躲过了仗责的惩罚,还因此让太后有了恻隐之心,这玉玺被骗的事情也就虎头蛇尾的结束了,当然,太后也是明白,这已经成为现实,仗责顾廷烨只不过能出口恶气罢了。
盛长槐自然不是佩服顾廷烨借老伤躲过惩罚,而是顾廷烨做这件事的目的,其实呢,顾廷烨和盛长槐处境差不多,当年救下官家和太后的,除了盛长槐,顾廷烨的功劳可以说排在第二,在外人眼里,顾廷烨不仅仅是禹州旧臣,太后也是颇为看重。
若是太后是官家生母,且对朝政上的事情不理睬,这倒是一个优势,但是,现在官家明显和太后已经有了隔阂,将来只会越来越疏远,甚至有可能水火不容,在这种时候,同时被官家和太后亲近,就有可能会同时被太后和官家忌惮或者怀疑。
所以,顾廷烨总要选一边站队的,但无论怎么说,官家才是皇帝,大义所在,更何况顾廷烨本来就是禹州旧臣,和官家比太后亲近多了,他这个举动,其实相当于给官家送了个投名状,彻底和太后割裂开,结果也很明显,顾廷烨最近越来越被官家器重,就是因为官家对顾廷烨在也没有了顾虑,最明显的例子,就是顾廷烨参与进西郊大营的改制,以他是老宁远侯嫡子这个身份,说个不好听的,国舅沉从兴都没他在西郊大营号召力高。
这种事,顾廷烨能做,盛长槐不能做,谁都知道,盛长槐一直是太后的人,盛长槐的爵位,甚至是亲事,都是太后一手扶持的,就算盛长槐学习顾廷烨,但估计官家也不会信。
盛长槐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没法拜托太后近臣这一层身份,就算能,盛长槐也不愿意,无他,太后对盛长槐,爱护的地方多了,不光光是赏赐,甚至于盛长槐被派到鸿胪寺,太后一句话也没说,其实是给盛长槐留后路,而且是在太后不知道官家已经起了异心之后,其实就是不愿意盛长槐卷入这个旋涡之中,要不然,在这种时候,盛长槐英国公家姑爷的身份,对太后的帮助有多大,朝中哪个不明白,这也是官家不愿意盛长槐这时候进入枢密院的最大原因。
朝堂上的事情暂且不说,眼下盛家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五姑娘出嫁。
王大娘子现在唯一不满的地方就是,她舔着老脸私下里去找盛长槐,想要自家亲生女儿盛如兰出嫁那日从蜀县侯府出阁,虽然盛长槐已经分家单过,但现在盛家在汴京的祠堂,是设在蜀县侯府,要是拿这个作为理由,其实也说的过去,别的大家族,也有这样操作的。
从侯府出嫁,可比从积英巷盛家出嫁要气派多了,别的不说,侯府的仪仗盛如兰如果能用上,那就是以侯爵妹妹的身份出嫁,这身份上就能提高一大截,更能镇住从应天府乡下赶来的祝家族人,好排场这件事情上,在某种程度王大娘子比自家相公还要看重。
可惜的是,刚开始盛紘倒也没啥意见,可在十几天前,盛紘就把王大娘子呵斥了几句,打消了王大娘子的奢望。
这其实也不怪盛紘,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太后和官家明争暗斗,皇考之事又被旧事重提,这一次,太后心里之前虽然有些不满,但并没有把这事放在明面上,但是官家现在已经出手,玉玺也丢了,皇考之事重提,就是太后反击的第一步。
虽然这件事还没到白刃相见的时候,但朝中已经开始有了这方面的讨论,盛长槐是万万没想到,他一个从五品的鸿胪寺少卿,难得参与的一个大朝会,竟然被卷入到这个风波之中。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在重提这件事的时候,有人问了盛长槐一句,他对盛紘现在是如何称呼,能怎么称呼,从盛长槐到汴京之后,称呼盛紘就改为叔父了,分家之后更是称呼为二叔。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是的,盛长槐过继给盛家去世的嫡长子,称呼生父为二叔,祠堂里面的牌位上,也是称呼盛老太太亲生儿子盛经为先考。
以盛长槐为例,民间皆是如此,官家当初是以太子的身份登基为帝,说起来,这册立储君的诏书还是盛长槐替先帝执笔写下的,那么和盛长槐一样,官家实际上已经是过继给了先帝,那么自然要称先帝为皇考。
虽然这件事只是在朝堂提了一下,官家和太后都没表态,暂时还没到一定要论个结果出来的时候,毕竟官家之前还没明显不愿意称呼先帝为皇考。
但谁都知道,这件事已经开始了,只等一个契机,这件事就会成为太后对付官家的一柄刀了,这个契机当然是官家的生父,被封为舒王的官家生父从年初开始,身体每况愈下,等到他寿终就寝的时候,官家如果不称呼舒王为皇考,那就相安无事,但若是称呼舒王为皇考,那就是不承认先帝为父,到时候,官家这个皇位到底是不是正统,那就有的说了。
官家和太后虽然还没有在朝堂上彻底闹翻,但谁都知道,这个节骨眼重提此事,就是太后和官家争锋的开始,大宋朝堂百官,站队的时候开始了。
在这个节骨眼,被韩章韩大相公门下刻意提出来的盛家,做事当然要注意了,因此盛紘才会出尔反尔,驳回王大娘子想要女儿在侯府出阁的建议,免的被人抓住把柄。
王大娘子虽然不满,但也只能这样的,但好在盛长槐这边,给出了另外一个建议,还是张大娘子提出来的,张大娘子出嫁的时候,太后和皇后都赏赐了不少的饰品,大多都是皇家才能佩戴的。
大宋倒不像是后世清朝,皇家御赐的东西全都要供起来,赐给臣子的东西,尤其是首饰啥的,其实是可以转赠给家中亲近的女卷,她们佩戴的时候也不算违制,盛家的五姑娘出嫁,头上有几件御赐的首饰,那也能彰显身份不是。
祝家是个小家族,本来就没见过世面,王大娘子这番做派,倒像是抛媚眼给瞎子看,白费力了,祝家的人,不管事下聘,还是迎亲,对盛家的态度那是十分的恭谨,也不能说是巴结,但确实姿态放的很低。
这其实也正常,祝家其余人,和祝祯关系最近的,也都是三代之外的,没有什么正经长辈,别说盛家,就是普通老百姓家的孩子,人家盛家才是祝祯祝元直的岳丈之家,比他们和祝祯之间的关系亲近多了,祝祯是祝家未来的希望,那么面对祝元直的岳丈之家,祝家人也知道摆正自己的身份,乡下人虽然没见过世面,但人情这块可是懂的太多了,更不用说盛家还是应天府有名乡党,不用什么侯爵妹妹做噱头,祝家人觉得自家族侄能攀上同乡这个大家族,只有欢喜,哪有其他想法,在怎么说,他们将来出门,也能说是和盛家联姻的家族了。
不过呢,祝家人不在意,却引起了旁人的不满,那自然是王大娘子的嫡亲姐姐,嫁到康家的康姨妈了,眼里的嫉妒怎么都遮掩不住。
“你可得和如儿说一句,外甥女婿将来发达了,可千万不能忘了我这个姨母。”
王大娘子没听出来自家姐姐的言不由衷,满口说什么都是自家亲戚,互相帮衬也是应该的,脸上得意之色都快要溢出来了,还有眼角撇了一眼自家嫂嫂,那自然是王家的大娘子了,心中暗自得意。
“哼,现在后悔了吧,我们家如儿嫁的姑爷,比你们那儿子不知道要好多事倍。”
王大娘子这时候倒是忘记了,谁当初知道王家选了自家姐姐的女儿气的摔了好几个茶杯那件事了。她却没有发现的是,自家嫂嫂,王家的管家娘子,这时候心里全都是怨恨。
怨恨的对象倒不是王大娘子,而是王大娘子的亲生母亲,王太夫人,说起来,王舅母是非常不愿意自家儿子娶康家的女儿为妻的,但是架不住家里真正拿事的是王家舅父,又是一个愚孝的,事事听从王太夫人,而王太夫人又是和耳根子软的,心里头又偏心从小养大的大女儿,一力做主给嫡长孙娶了康姨母的女儿。
王舅母这时候心里的怨恨,不光是因为盛家这门亲事比康家好太多,更多是对儿媳妇的不满,说起康姨母这个女儿,脾气秉性样样都像极了康姨母,对王舅母也不尊敬,但架不住家里有个处处维护她的外祖母,王舅母不光摆不起婆母的款,还屡屡被儿媳妇在王太夫人耳旁添油加醋的告状,没给儿媳妇立规矩,反倒是被王太夫人立了几次规矩。
看着盛长柏背着盛如兰出嫁的背影,王舅母心里别扭极了,本来她是不愿意来的,但架不住王大娘子三番五次的邀请,又想着出来清净一天,谁知道王太夫人没来,却看到了自己心中最不喜欢的康娘子,早知道自己这个大姑子加亲家母也来,说什么她也不会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