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爱,尤其是盛长槐长的一表人才,英气勃勃更符合将门子弟的审美,大宋读书人中有这样阳刚之气的可不多见,也不见得就是阴柔一些, 只不过书读多了,难免有一些书券气息。
“妹子,你这姑爷选的好,你看这孩子身子骨这么结实,一看就是练武的好材料,难怪小小年纪能立下那样的功劳,也不完全像外边说的全是运气, 换做其他人,不一定能把血诏送到官家手上。”
英国公的长嫂乃是西北姚家的女子,当年可是能挥舞着狼牙棒上阵的主,一点也没有勋贵女眷的矜持,在盛长槐胳膊上捏来捏去,一边捏,还一边啧啧称奇的给英国公夫人打趣。
“以前听说是个才子,我还担心这孩子和那帮读书读傻了的秀才一样,四肢无力,又听说是个文武双全的小伙子,我还纳闷呢,没听说汴京有姓盛的将门, 还是咱们家邦哥儿有主意,把福伯给派了去, 要不然,我们几个还准备卖这个老脸,求太后收回懿旨, 幸好没这么做,谁又能想到, 这汴京除了宁远侯的二小子和韩国公家老五之外, 还有这样一个文武双全的后辈。”
盛长槐被一帮岳丈家的长辈婶婶们用目光审视,本来就觉得有些尴尬,好在自家大娘子的大婶婶又是个这样不见外的性子,这样反而免了一些初见面的拘束。
在听到张家大婶婶这么说,心里咯噔一下,好悬她们没去宫里找太后,要不然,以这几位的脸面,太后还真不见得会坚持下去,这可都是大宋有名的忠烈遗孤,娘家势力差点囊括整个西北将门,这样一种势力,就算是官家都要给几分薄面。
也幸亏这几家都没啥爵位,再加上张家乃是先帝最信任的,要不然,这样错综复杂的联姻,早就引起上位者的警惕了,也就是先帝,才能这样毫不保留的信任,张家上一辈有两位还是先帝保的媒,除了折家,种家和姚家当初可还不像现在是赫赫有名的将门,只能说在西北算是普通名门,都算是张家旧部,谁又能想到,这两家上一辈能够英才辈出。
按照盛长槐的猜测,官家当年保媒的原因,也是有一番谋划,张家上一辈男丁众多,又各个成才,不与西北名门联姻,恐怕大概率会和汴京勋贵联姻,怎么也不会低娶了。
看到自家几个嫂嫂百无禁忌的说着自家姑爷,英国公夫人连忙给盛长槐解围。
“几位嫂嫂,孩子第一次来,你们这样,不怕把孩子给吓到了。”
英国公夫人也能理解,这几位也不能说是完全就没生过孩子,也有两三个原先有过孩子,可惜都早夭了,这些年在国公府守寡,一直把英国公的几个孩子当自家亲生的,盛长槐娶了张家在汴京小一辈的独苗,第一次来拜访,又带了那么些礼物,这几位又听杨嬷嬷说盛长槐待自家侄女极好,自然是对盛长槐感观不错,爱屋及乌之下,也是把盛长槐当做自家亲近的后辈,因此才不见外。
还是年纪最大的姚大娘子给盛长槐解了围。
“几位妹妹,这人咱们也见了,着实不错,孩子第一次来,恐怕五弟那边有好些事情要给他交代,日后有的是时间相处,再说了,都是在汴京,真要是想芬儿了,咱们可以直接去侯府看他不是,姑爷,你不会不欢迎吧。”
盛长槐连忙拱手行礼。
“几位婶婶随时来,我那边府上环境还不错,几位婶婶要是喜欢,住上一段时间都是可以的,还能陪娘子说会话。”
看盛长槐这么知趣,张家那几位都漏出了欣慰的笑容,其实她们这都是在说笑,也就是现在自家侄女刚成亲,过段时间,他们之中大多数都是要回娘家的,英国公乃是一个大度之人,不像其他家族,寡居的嫂嫂们只能待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免得招惹闲话,让亡人蒙羞。
对于这几位来说,汴京乃是伤心地,回到娘家还有诸多父母兄弟,除了有一位娘家是山大王出身,娘家已经没啥人的,其余人平日是住在娘家的,当然,英国公府该有的奉养银子,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派人送去,女使婆子,也都是英国公府发放月例,这一点上,英国公夫人还是很坚持的。
“去吧,槐哥儿,你兄长和岳丈,这会子应该在书房等你,芬儿就别跟着去了,男人家谈论外边的事情,你跟着也不太方便。”
张桂芬张大娘子可怜巴巴的看着盛长槐,她这几位婶婶,从回来到现在,吃饭的功夫都不放过,问来问去的,尤其是大婶婶,什么都问,这才嫁过去几天,就问她怀上了没有,哪有这么快的,她这次回来,感觉跟以前都不一样了,以前怎么没发现,几位婶婶话这么多。
盛长槐给了自家娘子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这都是长辈,他能有什么办法,等时间长了,就没那么多事了,这都是基于对自家娘子的关心,自己能有什么话说。
“好了芬儿,你几位婶婶往年也就过年的时候能待几天,这次难得从腊月待到正月,你就多陪陪她们,来福,你带姑爷去书房吧。”
盛长槐也是今天才知道,福伯的名字竟然是前世赫赫有名的来福,不过恐怕大宋没有一个叫常威的敢打他吧。
英国公府这幢宅子,和盛长槐的新侯府比起来,确实不算大,但在公侯街可是排名前五的大宅,毕竟是临近内城,英国公府也不是建不起大宅子,当年连新宅子地址都选好了,结果就留了英国公一个独苗,也就息了建新宅子的念想,把家里的银钱归拢了下来,抚恤当初跟着老公爷和几位兄长一同阵亡的旧部家属,这也是为何英国公能在军中有这么大威望的原因。
虽然是武勋之家,英国公府的书房也不算小,只不过藏书就比不上一些书香门第了,除了士子必读的一些圣人典籍之外,大多都是兵书舆图,家传渊源可见一斑,难怪几代人没有一个不成才的。
书房所在院落布局也十分奇特,紧挨着一个偌大的习武场,福伯望着空荡荡的习武场,言语间有些唏嘘。
“想当年,国公爷兄弟六人,二房老家的三个堂兄弟,再加上从小培养的亲随,老侯爷亲自教导他们习武,太夫人教他们读书写字,这校场和书房是何等的热闹,三十多年前,恐怕汴京谁也不会想到,英才辈出的英国公府,竟然沦落到快要绝嗣的地步。”
看到盛长槐有些奇怪,书房这里突兀的出现了一堵墙,将校场和书房隔了开来,福伯知道他心意,于是给他解释了一下。
“自从大公子没了之后,二哥儿身体不好,没办法习武,国公爷每次到校场,都有些睹物思人,夫人便叫家里的下人在这里砌了一堵墙,免得国公爷每次到书房的时候经过校场伤心。”
“福伯,既然如此,为何不把书房搬个地方呢。”
盛长槐没多想,直接问了一句,福伯摇了摇头说道。
“当初夫人说了,但国公爷不肯听,这间书房还是当初他们兄弟一起布置的,国公爷当年还不是世子,还是大少爷建议老公爷,在校场旁边搞了一个书房,方便他们兄弟查阅兵书舆图,你是不知道,当年大爷他们几个心气有多高,天天喊着要收复燕云,有时候正切磋呢,就讨论到什么战术,马上又去书房查阅舆图议论,书房离的远了,反而有些不方便,这里虽然吵闹了一些,但确有一些在军中的感觉。”
盛长槐闭上双眼,细细体会,他虽然没正经在军中待过,也就是最多带两三千号扎过营帐,想到当初在蜀州商议军事之时,外边巡逻操练的军士之声不段的传入营帐,恐怕当年岳丈他们几个兄弟也有些是要让自己习惯这样的场景,人不在军中,却要保持军中的心态,这样的人,如果不是。。
“福伯,我能过去看看嘛。”
福伯听到盛长槐这样问,楞了一下,看了一眼书房的方向,门口站着一个人,好像是东平侯府的人,这会子过去,恐怕有些不方便,虽然奇怪为何东平侯过来了,但想了想,感觉东平侯是有事找自家国公商量,姑爷过去恐怕还得等一会,不如就带他转转。
虽然砌了一堵墙,其实也不用绕路,也就是把视线给稍微挡住了,他们两个正好在小门这里,走进去即可。
偌大的校场上,只有两个残疾老兵在里面打扫卫生,福伯介绍了一下。
“缺了一条胳膊的你叫它林伯,瘸腿的你叫它何叔就行,年纪大的老林是当年大少爷的长随,年纪小的老何是六少爷的长随,平日这个校场他们两个轮流守卫,得空了会在里面打扫卫生,国公爷早就说了让小的们去干,他们不愿意,说是在这里能听到几位少爷的声音。”
英国公的几位兄弟去世的时候才二十多,最小的老六才十九,刚刚成亲,因而福伯一如既往的称呼他们为少爷,英国公的两个儿子他们叫大哥儿或者二公子以作区分。
“老林,老何,这是咱们家姑爷,想到校场来看看。”
两人进去的时候,那两个老兵就停下了手上的活计,一看是福伯带人进来,也就没阻拦,而是一直盯着盛长槐,眼神闪烁,不知道在想什么。
盛长槐也没去打扰他们两个,远远的对着他们二位行了个礼,然后环顾四周,看到校场旁边摆着几个兵器架子,于是便上前去查看。
奇怪的是,这上面的兵器基本上都是多少有些残缺的,前面的架子上摆放着七把长兵器,后面的架子上就五花八门的,虽然不至于十八般兵器都有,但也林林总总几十件。
盛长槐看着上面的缺口,哪里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这都是当年张家人用过的兵器,很明显是从战场上带回来的。
福伯看着前面的几样兵器,脸上漏出一丝哀伤,这些兵器的主人都不在了,这也是国公夫人不愿意国公爷到这里来的原因,现在这地方,哪里是校场,分明就是一个另类的祠堂。
抚摸着这些兵器,福伯怀念起过往,喃喃的念道。
“这杆乌金虎头槊是老公爷的,其余的,除了三少爷令有师承,太夫人从娘家带过来一本绝妙枪谱,老公爷请了名师教导诸位少爷基础,在根据枪谱才演化出来现在的张家枪。”
盛长槐到现在都记得在宥阳的时候听的评书《忠义张家将》。
虎狼谷大捷,洛川大捷,大宋近些年少有的胜仗,哪一件不是张家将用命换来的,要不是先太后当年为了把持兵权,在先帝亲政的节骨眼上,不顾北辽进犯的乃是大名鼎鼎的上任南院大王,执意叫自家兄弟执掌帅权,他们家兄弟就是个草包,这要在象棋里,就好比让了对方两个炮,要不是张家将查遗补漏,以命相搏,大宋的西军的骨血早就被断送的干干净净。
不过这样的后果就是,主帅失职的事情被胜仗给掩盖了,先太后就有借口让自家兄弟的帅位稳定,只等到先帝真正的亲政,拿回朝政大权,可这个时候,胜及一时的英国公府,也就剩下了大猫小猫两三只,等到西夏自立的时候,因西军精锐被调往辽东,防备西夏的英国公兄弟孤立无援,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英国公府的女眷不得已披甲上阵,带着娘家的青壮支援前线,才有了张门女将这样可歌可泣的故事。
可惜的是,那一站虽然惨胜,英国公最后一个兄弟,最小的六郎因为保护自家侄儿战死,二房绝嗣,即便是如此,英国公长子也深受重伤,回来之后没熬多久就没了。
或是能感受到福伯越来越难受的心情,盛长槐当即就准备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听见后面传来一个声音,正是瘸腿的老何。
“姑爷,将门不怕死,就怕死的没有价值,日后您若是登了高位,请多为将门说几句好话,千万别再叫文官掌帅了,少爷和老国公他们,死的冤啊。”
盛长槐听到之后,转过身去,郑重其事的行了个礼。
“老前辈放心,长槐一定竭尽全力。”
不怪老何这样说,大宋其实不缺良将,只不过良将大多都被不懂军事反而掌管大权的文官给坑了,当今大相公韩章,其实也是其中的代表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