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显夏抽出了刀。
洛寄予亦拔出了剑。
刀不动。
剑不动。
刀一动。
剑亦动。
刀动。
刀无杀气。
刀无刀光。
只有刀。
——劈刀。
这一刀看似太平凡。
可“刀王”手里的刀却不平凡。
连显夏没有去看洛寄予。
他只是劈刀。
劈的不是洛寄予。
劈的是眼前的空。
劈开这一片空。
——劈空。
刀劈空了。
洛寄予撩剑。
剑光很美。
“洛神剑法”本身就美。
剑一动,就是美。
撩出了一道美丽的剑光。
剑光没有触及到刀。
洛寄予同时转身。
后退。
退了半步。
刀就劈空了。
连显夏再劈。
又一次劈刀。
刀仍无杀气。
刀有刀光。
劈出的是刀。
亦是刀光。
洛寄予依然撩剑。
撩起更美的剑光。
他依然退。
退了一步。
刀光劈空。
落空。
落空的刀再劈。
刀还是没有杀气。
刀不仅有刀光。
还有刀气。
劈出的正是刀气。
刀气破空。
撕空。
裂空。
猎猎风响。
风吹动了洛寄予的衣袍。
洛寄予先退。
再撩剑。
剑光绚丽。
绚晕了眼。
绚了刀光。
晕了刀气。
刀又空。
刀好空。
落空的刀的人也空。
连显夏抬起了眼皮。
他没有看。
而是望了洛寄予一眼。
如此近在咫尺的距离,他的眼光看过去,就是望。
如同望一个遥远的人。
——什么人?
或物。
——什么物?
或事。
——什么事?
抑或追忆。
——什么样的追忆?
他再次劈刀。
但是刀还是刀,已经是第三次劈刀,却不是先前那般劈刀。
他劈了两次刀。
一次只有刀。
一次有刀光,又有刀气。
但少了一样。
——刀法。
他为劈而劈。
手里是刀,就是劈刀。
手里有剑,就是劈剑。
手里无刀无剑,就是劈掌。
连显夏手中握刀,劈了刀,却没有使刀法。
洛寄予却已经使出了剑法。
——“洛神剑法”。
果然是“刀王”。
不愧是“刀王”。
他若用了刀法,又会是什么样的一刀?
洛寄予很好奇。
很新奇。
很心动。
他很久没有这种感觉。
他迫不及待的要见识一下连显夏的刀法。
其实,这两刀很快。
刀法来的一定也快。
可洛寄予依然觉得迫不及待。
这第三刀正来了。
刀法来了。
这一刀劈出。
有刀光。
有刀气。
有刀法。
劈刀之法。
连显夏这才真正使出了“刀王”对于刀法的领悟。
当刀光、刀气、刀法交织在一起,洛寄予不再退。
他还是在撩剑。
同样的动作。
同样的剑。
同样的剑光。
剑光炸裂。
裂出了无数的光。
刺眼。
夺目。
炫耀。
刀剑并未相交。
洛寄予未退。
连显夏亦未进。
空中传来“滋”的声响。
洛寄予的衣袍裂了。
不知是那刀光,还是刀气,或者是刀法所致。
连显夏的鬓角飘落一缕头发。
那是他的白发。
多年前的江湖岁月,多少江湖人熬白了青丝,成了白发。
连显夏看着他的白发落地,忽然就不由得叹了一声。
他老了。
江湖还是那个江湖,他不再是从前的他。
即使他仍是“刀王”。
“刀王”也老了。
他赞道:“好剑法,洛兄手下留情了。”
洛寄予听了他的叹息,也不由得略微失神,道:“多谢连兄刀下留情。”
他的剑光撩到了连显夏的白发。
他本可以撩到连显夏的脖颈。
而连显夏的刀法却破了他的衣袍。
他本可以破了洛寄予的胸腹。
两人其实不想做生死搏杀。
不过,两人同样没有选择。
连显夏从来到苏州那一刻起,就必须完成曾卢王交代的事。
这不仅仅是刀剑之争。
洛寄予作为侠派门主,更没有退后的余地。
他隐居多年,自从答应了做侠派门主,就彻底踏进了江湖。
不管他以后隐居之后如何,此时此刻人在江湖,就避不了江湖里应有的一切。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言易。
行难。
听易。
知难。
不是他们两人这样经历过,或者是见到过,此时又正处在这种境地,只会对“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句话发出浅薄的感慨。
太浅。
太空。
太流于表面。
洛寄予不知道连显夏作为一代“刀王”,为什么会加入了“三更门”,为曾卢王卖命。
而连显夏也能体会洛寄予的无奈。
他早就知道洛寄予在江湖里的为人。
但这次苏州危机,洛寄予终究不能再避。
苏州武林不许。
“洛神剑法”的名号不许。
“剑圣”一脉的传承不许。
洛寄予本人的心,同样不许。
两人颇有惺惺相惜之感。
所以,谁也不想伤了谁。
人虽有心。
刀剑无言。
人有情。
刀剑无情。
江湖有义。
刀剑无义。
人无杀人心。
刀剑却杀人。
连显夏朗声道:“洛兄,你的剑法已登峰造极,我们一刀一剑一时半刻难分胜负。”
洛寄予笑道:“不如我们就一剑一刀论输赢。”
“好!”连显夏喝道。
他目光凝视着洛寄予。
刀身反转。
他又要出刀。
只有一刀。
——“灵犀一刀”。
心随意动。
意随刀动。
连显夏成了刀。
或许,是刀成了人。
他是“刀王”。
他有战意。
他要为“刀王”正名。
刀懂他的心。
他解刀的意。
刀本是人使的,当刀反客为主,连显夏的眼睛中只有一种光。
——不是眼光。
——那是刀光。
刀使出了刀。
而不是连显夏在使刀。
——刀随刀心。
——刀从刀意。
当人心和刀意想通,这就是“灵犀一刀”。
洛寄予看到了刀,眼中再也没有连显夏这个人。
他的眼中只有刀。
——刀来了。
刀即将吻到他的人。
他挥剑。
剑尖有一点光。
光芒流转剑身。
剑身里射出了炫彩的光。
——那是剑气。
绚丽多姿的剑气。
剑气毫无杀气。
仿佛不是杀人,只是为了让人欣赏它的美。
如洛神之美。
不论它多美,来的是刀。
是刀。
不是人。
——刀不解其意。
——刀不懂美意。
它眼中没有美。
刀是杀人的。
刀要杀人!
——杀洛寄予。
连显夏已经控制不了这刀。
而洛寄予也控制不住手里的剑。
——它们都要杀人。
刀已经穿透了剑光。
多美的剑光也抵不住它的杀意。
脆响。
刀断。
刀断剑未断。
剑已经听了。
血腥未见。
人未死。
洛寄予微微失神。
连显夏额头见汗,道:“连某输了。”
他以一种无悲无喜的眼神看着洛寄予,随之转身而去。
“刀王”走了。
——败走。
洛寄予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视线里。
洛寄予看看手里的剑,面无表情的将剑丢了。
剑是剑客的命。
剑客视剑如命。
他竟然把剑丢了。
就这么丢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