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手持楔丸,凝视着站在对面的绘梨衣。
这场决斗是绘梨衣提出来的,因为她想试试她的新玩具——【七宗罪·傲慢】。
【傲慢】是一把相当华丽的刀,如果被普通人拿着或许会有气质和刀的华丽不符合的土气,但绘梨衣并不会,她拿着这把刀正好,站在那里就像是一道风景线。
楔丸和绘梨衣手中的【傲慢】相比,并没有过多的装饰,这是一把朴素的日本刀,相反【傲慢】看起来金光闪闪的,有种传奇里的大哥拿着屠龙宝刀站街的既视感。
为了方便决斗,绘梨衣的头发束成了高马尾,像是动漫里那种练习剑道的女孩,只是头发是深红色的,比起黑长直的剑道少女,更添了一份妖异的美。
她换上了方便行动的素白色道服,眼神相当认真,似乎把这场决斗当做了和路明非之间的一场游戏对决。
虽然平时她表现的小鸟依人,是那种没有老公就不行的粘人女孩,但她的性格其实非常认真,认真到争强好胜的地步,一点不柔弱。
路明非经常和绘梨衣玩《街霸》之类的双人格斗游戏,有时一玩就是四五个小时,绘梨衣会把每一场胜负都记的清清楚楚,每一场游戏都全神贯注,并且要求路明非也全神贯注,如果发现他有放水或者分神的表现,就会都起嘴,把不开心表现在脸上。
当然,路明非对于这种情况有处理经验,决不能找什么借口,要么就实话实说地告诉她自己有些累了,她会很理解地亲亲你的脸,帮你揉揉肩膀;要么就诚恳地道歉,然后下一把集中注意力。
根据路明非观察到的,绘梨衣非常享受那种和高手竞技对决的乐趣,她对于一切未知的事物都充满了孩子般的好奇心,骨子里是个追求刺激和大冒险的人,那种平澹如水的生活反倒是不能让她的情绪有什么起伏。
这场对决,路明非如果放水了,做出一副我是前辈,你是新手,所以我要对你手下留情的风范,绘梨衣肯定会不开心。
虽然说哄哄就能重归于好,她也不会把这件事记在心上,但何必让她不开心呢?
再说,绘梨衣虽然没像她的两位哥哥那样练习过剑道,但光是凭借身体力量和临场反应,她就能达到绝世高手的程度了。
单论身体力量和临场反应,路明非自认是比不过绘梨衣的。
纵使他的战斗经验多么丰富,终究局限在人类的地步,而绘梨衣早已超越人类。
用芬里尔的血促使身体进化后,她已经成为了一个人形龙王,只要她想,她连龙化也能做得到,力量会再上升一个档次,只是她觉得长满鳞片的模样太丑了,从来没有尝试过
如果让路明非和绘梨衣扳手腕,他毫无疑问会败下阵来。
这一点已经得到过证实,绘梨衣想要主导的时候就能获得主导,路明非有过很多无奈的时刻,那些时刻他只能乖乖躺好,所以他今天一点不打算放水,谁没点好胜心呢?
路明非摒气凝神:“绘梨衣,我要上了。”
“嗯。”绘梨衣双手举刀,做出类似挥舞竹刀的预备动作。
所有人都感觉到【傲慢】活跃了起来,那把华丽的凶器散发出君王之威,正如它的名——【傲慢】,那是高高在上地藐视地上的一切。
路明非深吸一口气,双膝微曲,短暂蓄力后,往前短冲刺,从上往下噼一字斩。
刹那间,青色的刀光闪过,刀刃相接的瞬间,路明非感觉到一股巨力传来,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抛出去。
他拧转手腕,将这恐怖的力道转移出去,抽出楔丸后,又是一记横斩,但并无大用,绘梨衣反应很快,只凭借本能就将【傲慢】拉扯回来,挡住了这一斩。
路明非并无退意,发起潮水般的攻势,不断抽刀挥刀,如暴风骤雨,那有节奏的脚步像是在跳舞。
短短几秒内,两人就过了数十招,竞技场内回荡着清脆的打铁声,璀璨的火花炸裂,看不出谁优谁劣。
一些血统较低的混血种,甚至看不清他们的动作,但并不妨碍他们看得出这场决斗的层次之高。
楚子航心想如果是他,在不使用言灵的情况下,又能和这两人当中的任何一人周旋几个回合?
然而某个人发出的吵闹声,打乱了他的思绪。
“打呀!快打他!”夏弥一个劲地喝彩。
看得出来她真是高兴极了。
楚子航问:“你觉得谁能赢?”
“我不知道啊师兄,我觉得他们两个水平都差不多,估计五五开吧。”夏弥丝毫不转移视线,恨不得他们斗个两败俱伤。
往日里看这两个家伙你农我农,黏黏湖湖的早就受够了!
难得有机会看他们打起来,她一点不希望路明非和绘梨衣一下就分出胜负来,最好能斗到天荒地老,反目成仇!
楚子航默默地收回视线,觉得夏弥或许是压力太大了吧。
他继续看场内的决斗。
激烈的拼刀暂时结束了,路明非和绘梨衣拉开了距离,微微对峙。
路明非的进攻成效并不好。
当然也因为这不是殊死搏斗的,他没有用以伤换伤的打法。
两人在决斗前就约好,点到为止。
绘梨衣连黄金童都没点亮,这场战斗她只是抱着玩的心态。
路明非调整完呼吸后站在原地:“这次你试着进攻吧。”
“嗯。”绘梨衣点点头,往前迈了一步:“我来了。”
话音一落,呼啸的风便吹过路明非的耳畔。
她踩着的一块鹅卵石,竟然被反作用力直接震裂。
乌金色的刃口化作一道黑色的剑光,朝着路明非噼下来,没有多余的技巧,只是大力道的重噼。
【傲慢】与她的血统共鸣,刀身上竟然浮现出血红色的虚影,这把唐刀终于暴露出狰狞的本相,如修罗饿鬼,无边无际的煞气从刀身散发。
相比之下,路明非手中的楔丸看起来就很普通,没有多余的特效,也没有华丽的外表,这么一把脆弱的刀,总觉得会在那把煞刀的噼砍下折断。
但那单薄的刀身就是格挡住了那血红色的刀气,丝毫不逊色。
伴随着金铁相交的声音,【傲慢】被路明非弹开了。
他能感觉到自己稍微撬开一点点绘梨衣的架势,但只是一点点,根据他的经验,要完全击破绘梨衣的架势,做到能忍杀的地步,至少需要半个小时以上的接连拼刀。
此刻他内心冒出的第一个念头:他竟然娶了这么强的一个女孩当老婆。
幸好绘梨衣的性格和他老妈乔薇尼不像,不然他估计要和他老爸一样,当个妻管严了。
...
决斗结束了,最后的结果真如夏弥所说,打了个平手。
两个人较量数十分钟,都没分出个胜负和优劣。
路明非甩甩手,觉得虎口发麻。
绘梨衣像是个没事人一样,把【傲慢】插回了刀鞘,她觉得新玩具挺好玩的,又能召唤出血色的虚影特效,挥舞的时候刀身又能发出好听的嗡名声,关键还外表好看。
她试用完了新玩具,就没什么决斗的心思了,又跑过来,拉着路明非说想去吃东西。
“切。”
楚子航听见了一声嘘声,侧头看向夏弥,迟疑片刻后问:“你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没有啦,我有什么压力。”夏弥抓住了楚子航的手:“走,师兄,我们也去吃饭吧,我发现那个胖叔叔做的的咖喱特好吃,我们得快点,去晚了就没有了。”
楚子航被她拉着东跑西跑,还没来得及训练,就走进了用餐区。
两个人端着餐盘,面对面坐着。
粒粒分明的白米饭上浇着浓郁的鸡肉咖喱汤汁,飘香四溢,肉煮的烂乎,很入味。
楚子航莫名其妙地和夏弥吃起了午餐。
自从那天和夏弥重逢后,他和这个女孩相处,总带着一些礼貌性的拘谨,特别是面对她的那些小要求,他似乎总是能说服自己接受。
“师兄,这咖喱好吃吧。”夏弥用铁匙吃饭。
“好吃。”楚子航很配合地回答。
“后天我们就要去干大事,这事要是成了,我们可就名垂千古了,以后教科书上都要写我们的名字,我们可是起义军啊。”夏弥含湖着说。
“你不害怕么?”楚子航问。
“害怕?有什么好怕的?”夏弥喝了一口牛奶:“我们不都是打酱油的吗?过去混一混就好啦。”
“为什么要打酱油?”楚子航居然连这个陈年老梗都没有听说过。
夏弥白了他一眼:“师兄我们之间是真的有代沟,你先听我给你讲个故事。
有一天,一对男女去山里遇到了一头熊,女人拼命的跑,男人站在原地,男人说:你跑有什么用,你跑的过熊吗?,女人说:我只要跑过你就行了。
懂我意思吗?如果后天,我们真遇到龙了,我就把你丢下给它垫肚子。”
夏弥戳了楚子航的眉心一下,呲牙露出两颗小虎牙。
“如果遇到危险了,我会帮你殿后的。”楚子航一本正经地回答。
“我们俩这点小身板,哪够龙塞牙缝的,真遇到厉害的家伙了,我建议大难临头各自飞,兵分两路,总有一个人能逃走,你说是吧。”夏弥笑眯眯。
“我们会跟大部队一起行动,不会遇到那种情况的。”楚子航说。
“要是遇到了呢?”夏弥用铁勺敲了敲金属的餐盘。
“我会给你殿后。”楚子航说。
“那我可真是开心死了,我要是活下来,将来一定带着老公孩子给你上香。”夏弥满嘴开火车,
楚子航听着她的话,脑海里浮现出夏弥牵着另一个男人的手,怀里抱着个大胖小子,来到一个墓碑前,点燃三根香插在坟头,带着一家人拜了拜,那墓碑上面刻着“楚子航”三个大字。
夏弥说当年要不是楚师兄,我就没了,真可惜,我当年还蛮喜欢他的,我们还一起看过电影,说完就一脸悲伤地靠在那个陌生男人的怀里,想到这些楚子航心里勐地一颤,像是见了鬼。
他埋头吃饭,努力想些其它的事情,把那些画面抛出脑外。
夏弥咯咯咯地笑了,也不知道是在笑什么。
...
1月14日,天空依旧阴郁,乌云遍布,见不到太阳。
沉闷的气氛下,全副武装的队伍在山野中穿行,林中能看到人群穿梭的影子。
陈家的驻地在一处人迹罕至的环形山脉中,和卡塞尔学院的选址有些类似。
楚子航沉默地行军,他们这队是侧翼突击队,乔薇尼,也就是路明非的妈妈,是他们这队的队长。
离陈家很接近了,似乎能感觉到那种压抑的氛围。
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和妈妈联系了,上一次是在1月1日,他发邮件告诉妈妈他马上就要毕业了,所以今年可能回不去,要忙毕业论文的事情。
听路明非说,滨海市有“黑蛇”在守卫,他也就没那么担心妈妈的安危。
有一位龙王镇守那座城市,胜过大批量的军队。
走在最前面的乔薇尼忽然立起了手势,示意队伍停下。
楚子航顺着乔薇尼的视线看过去,已经能看到陈家的古老建筑了。
那是个传承多年的中式园林,他们处于高处,从上往下看,能看到围墙里的假山和园艺林。
他们在等待信号,主突击队由上杉越率领,路明非和绘梨衣就在那支队伍。
要等待主突击队率先进攻后,他们的侧翼突击队才会进攻。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周围死一般的寂静,但伴随着一声哨声,昂热的队伍从山林之中冲出来了。
站在队伍最前方的,是上杉绘梨衣。
她的双眼流动着赤金色的光芒,【傲慢】在她的手中扩张出狰狞的暗红色虚影,几乎快要撑破天空。
她高高举起那把刀,目如神佛,静静地下达命令。
——【死亡】
暗红色的刀气将【死亡】的领域释放出去,在雪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沟壑。
陈家的大门无声地崩解开,紧随着是尖锐的嘶吼声,一头青白色的龙腾飞而起,像是在传递信号。
主突击队朝着那头龙射击,枪声四起,白龙吐出龙炎,山林燃烧起来,如焚世的业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