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麟城依然没有在晚饭的餐桌上出席,他作为委员长,似乎有很多繁忙的事务,连抽空和自己儿子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
乔薇尼端着炖好的鸡汤上了桌,晚餐是四菜一汤,比午饭要丰盛很多。
窗外的天黑的什么也看不见,玻璃上蒙上一层雪花,寒风依然在呼啸,但待在有一桌热菜的房间,却格外温馨。
“妈,等这边的事情结束了,你和我一起回去吧。”
路明非接过乔薇尼为他盛的热汤,冒着热气的碗飘着一只鸡腿,一共两只鸡腿,一只在路明非碗里,一只在绘梨衣碗里。
路明非喝了一口,味道竟然意外地不错。
在他的印象里,妈妈是个厨艺不佳的女人,虽然不至于有楚子航妈妈那么离谱,连开关火都会出意外,但做的饭菜绝对称不上好吃,最多只是“吃不死人”这个级别。
他记得有一次,妈妈也是要做炖鸡,可鸡汤上桌的时候,还能清晰地看着鸡皮上挂着几根乌黑的羽毛。
而如今的乔薇尼已经能做出鸡汤的鲜味,珍珠鸡的鸡毛也去的很干净。
这七年来,她的厨艺有所长进,越来越有朝家庭主妇进化的势头。
如果能带她回去,路明非也能跟着学几手厨艺。
再说,他和绘梨衣的家很大,还有很多空房间,乔薇尼住进来也不会挤。
相比这个鸟不生蛋、除了雪还是雪的地方,当然是带花园的独栋别墅住起来更舒坦,没事还能在院子里搭起烤架,开个烤肉party。
他是真的挺想带妈妈回去的,一方面是他很想念妈妈,另一方面,他觉得妈妈在这种地方待了七年也待够了,该回去享受享受。
至于老爸,他有穿黑丝的小秘书,就让他一个人去一边凉快吧。
路明非期待地抬头,等着乔薇尼的回应。
但乔薇尼只是白了路明非一眼,澹澹道:“你都结婚了,还会想妈妈?新婚的夫妻不该巴不得过两人世界么?谁爱和管事多的老妈住一块?”
“我和绘梨衣结婚已经快有半年了。”路明非更正说辞:“我们是3月份领的证,4月30日办的婚礼,今天都是10月了。”
“是么?你不说我还以为你们在度蜜月。”乔薇尼瞟了一眼路明非身旁的绘梨衣。
这个五官精致的像是洋娃娃的女孩,连吃饭也那么优雅,她用快子扯下一块鸡腿肉,喊着“Sakura吃”,要把第一口喂给路明非吃。
乔薇尼的视线移动到路明非的脸上,嘴角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路明非被看的有些害羞,但还是张开了嘴,让自己最亲爱的老婆喂。
“我儿子也长大了啊,不用妈妈喂,要别人家的女孩喂了。”乔薇尼从电饭煲里盛了一大碗米饭,连菜也不夹,狠狠干了一口。
“妈妈也吃。”说着,绘梨衣竟然把自己碗里剩下鸡腿整个夹到了乔薇尼的碗里。
“绘梨衣真懂事,要不说,我还以为绘梨衣才是我亲女儿呢。”乔薇尼笑笑,摸摸绘梨衣的头。
她从路明非讲述的故事里,知道了绘梨衣从小就没有父母,所以也尽量为这个孩子提供母爱。
绘梨衣似乎很享受她的摸头,微微笑了笑,额头有一绺翘起来的头发跟着摆动。
“老妈你要是想吃鸡腿,我碗里的这根你也拿去吧,我们在外面吃的挺好的,不缺这一顿。”路明非把碗推过去。
“我像是和儿子儿媳抢鸡腿吃的后妈么?”乔薇尼把碗推了回去。
“我是认真的,老妈,到时候和我们一起回去吧,结婚的时候,岳父送了我和绘梨衣一间大房子,你可以和我们住在一起,回去之后想打麻将就打麻将,想去逛街就去逛街。”路明非继续劝说。
乔薇尼放下了快子,认真道:“这地方是为了收容那个男孩建立的,如果我走了,再有人袭击怎么办?那伙人闯进来的时候,要是我不在,这里说不定就被攻破了,虽然我们还不清楚那个男孩的身份,但让他落入其他人的手里,绝对不是一个好选择。
明非,我知道你很想让妈妈过上好日子,但总得有人守在这里,我不希望我被调走之后,要让另一个人替我在这里工作。”
“我的意思是等这边的事情结束后,我再接你回去。”路明非说:“那个男孩就是我说过的‘路鸣泽’,副校长推测的‘圣子’,我和校长这次来,就是为了弄清楚他的身份,我们是准备拔出昆古尼尔和他面对面交流的,最后的结果不管怎样,这个收容所都不需要再存在下去,等那个时候,老妈你就和我一起回家怎么样?”
“等等,先不说回家的事情?你们...真的准备拔出昆古尼尔?”乔薇尼眉头紧皱。
“我们有应对措施。”路明非看了一眼搭在墙边,被白布缠住的不死斩:“如果事情真的发展到不可挽回的一步,他走不出这里,不过,我觉得这件事应该能和平解决。”
“这样么...”乔薇尼思索片刻后,笑着说道:“如果真的结束了,那我就和你们一起回去吧,说实话,在这种地方待久了,我看到雪就想吐,真想换上泳装,去夏天的海边游泳啊,我都快忘了上次游泳是什么时候了。”
“明年的夏天,我们一起去海边玩吧。”路明非笑笑:“到时候,我把我的朋友介绍给老妈认识。”
“好呀。”乔薇尼扯下一根鸡翅膀夹到绘梨衣碗里,接着便啃起了鸡腿:“我还真想知道儿子在老妈不在的这些年里,又认识了哪些人。”
...
夜深了,乔薇尼在另一间房里睡下,那间有双人床的房间留给了路明非和绘梨衣。
据乔薇尼所说,她和路麟城刚来的时候,就睡在这间大床房,偶尔吵架了,她或者路麟城就会去那间单人房睡觉。
再到后来,他们两个就分房睡了。
这间两室一厅的套房留给了乔薇尼,她一个人住在这里,就只睡单人房。
这间大床房很久没用过了,被褥和床套有着一股澹澹的霉味,从这里判断,乔薇尼和路麟城分房睡,已经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了。
路明非拉开百叶窗,能看到窗外有探照灯随时照射着周边的雪地,两人成组的持枪守卫,赫鲁晓夫楼群外巡逻。
这周边有很大一片土地都埋上了地雷,如果不按照标准路线前进,就会闯入地雷阵,被炸个粉碎,只有经过训练的驯鹿能找对路线,但正确的路线,都在探照灯搜寻轨迹上,如果外人劫持了驯鹿想闯进来,立刻就会被发现。
伴随着夜晚的到来,陆陆续续,有驯鹿拉着雪橇回来了。
天黑之后,在尼伯龙根边界巡逻的人就会返回聚居地。
夜晚在暴风雪中巡逻并不是一个好选择,可见度低,温度骤降,很有可能找不到回来的路,迷失在暴风雪中,那会要了你的命。
可惜的是,今天一整天,回来的巡逻队都没有带来昂热和楚子航的消息。
路明非心想昂热和楚子航这个组合,搭配上时间零和君焰,只要不是完全体的龙王,应该都威胁不到他们,倒也不是很担心。
再说他担心也没用,他不可能一个人跑去外面找校长和师兄。
在暴风雪肆虐的冰原冻土里找两个迷路的人,这种行为无疑等同于大海捞针,这事还是交给专业人士吧。
要知道,这座收容所是在1992年建立的,资历最老的收容所员工,在西伯利亚待了有十八年之久,周围的地形对于他们来说,就像是老家旁边的小路一样,闭着眼睛都能遛弯,他们才是最合适的搜救人员。
所以路明非刷完牙洗完脸后,就和绘梨衣烧了一盆热水,在卧室里放松地烫脚。
中国红带印花的搪瓷盆,盆底有修补过的痕迹,很有八九十年代的风格,是乔薇尼从路明非老家带过来的洗脚盆,以前路明非就用这个洗脚盆和妈妈一起烫脚。
虽然他和绘梨衣在室内,但实在称不上暖和。
即使收容所内有暖气供应,但在室外温度零下七十的环境下,也提供不了舒适的温度。
在这样的天气下,用一盆烧开的热水烫脚,用两个字形容,那就是享受。
路明非的脚踩在盆底,绘梨衣雪白小巧的脚丫子踩在他的脚背上,时不时舒展圆润可爱的脚趾头,让他觉得有些痒痒的。
等水温降到和体温差不多后,他们才倒掉洗脚水,关灯上床。
房间里,双人床贴在靠窗的墙边,绘梨衣睡在离墙近的位置,路明非在另一边护着她,
女孩在厚厚的棉被里挪了挪,紧贴着路明非的胸膛侧躺,路明非的手臂从她的脖子处伸过去搂着她。
他们就这样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依偎着睡下。
“Sakura的妈妈很好。”黑暗中,绘梨衣在路明非耳边轻声说。
路明非摸摸绘梨衣的鼻子:“以后妈妈和我们一起住,绘梨衣觉得好不好?”
“好呀。”绘梨衣点头:“妈妈很好,我喜欢和妈妈一起住。”
她停顿一下,接着说:“Sakura的爸爸不好,没和我们一起吃晚餐。”
“他或许是太忙了。”路明非微微叹了一口气,又想起了路麟城的脸。
那张脸还是熟悉的样子,可人似乎不是熟悉的人了。
“很晚了,我们先睡吧。”路明非宠溺地摸摸绘梨衣的头。
“嗯。”绘梨衣点点头,撩起耳边的垂发,微微起身,在路明非唇上轻啄一口,“晚安。”
“晚安。”路明非微笑,亲吻她的额头。
于是房间内安静了下来,只有身旁那个柔软的呼吸声,让人安心。
路明非合上了眼,和绘梨衣一起睡觉之后,他就没再失眠过。
绘梨衣的睡眠很好,睡着了就不会乱动,唯一的缺点是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手臂难免会被压的有些发麻。
但这微不足道的缺点在老婆可爱的睡颜下完全不是问题。
他在黑暗中注视着女孩的脸,探照灯的光束从窗外掠过,即便拉上了百叶窗,也有条状的光照射到被褥上,像是会发光的斑纹。
在屋内能听见窗外的风声,撞的玻璃“哐当哐当”响。
这种声音并不让人觉得吵闹,反而像是下雨时,雨滴从屋檐的滴落声,有种静谧的氛围。
绘梨衣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路明非知道她睡着了,嘴角还带着微笑,似乎做了一个美梦。
路明非乏了,但他想着白天听到的呼唤声,合上眼皮之后又睁开了。
床头柜边摆着那把马克洛夫手枪,楔丸和不死斩站斜搭在床边,伸手就可以触碰到。
那把手枪能射出冰的子弹,是路明非通关“黑天鹅港”的逃脱游戏后得到的,原本是那个苏联中尉的配枪,在离开爆炸的黑天鹅港之前,中尉把那把手枪送给了他,最后他把手枪带回了现实。
零也带回了一个名叫“左罗”的布袋熊,能召唤出她的雪橇犬朋友们。
而楔丸,是路明非通关了“苇名城”这个要塞后得到的,九郎在一开始就把楔丸送给了他。
那一天,白王复苏,上杉越、源稚生、源稚女、路明非还有寄宿在贤者之石的老唐都被拉进了白王制造的梦境。
上杉越梦到了夏洛特·陈修女,他回到了还在里昂教堂的日子,和他的妈妈过着平安喜乐的生活。
源稚生和源稚女的梦在鹿取镇,他们在那里长大,没有遇见橘政宗和王将,平澹无趣地长大。
绘梨衣在梦里穿着婚纱,等着她没有到来的新郎。
老唐梦见康斯坦丁开了一家大餐厅,他在餐厅里大快朵颐。
而路明非,他没有做梦,只是看着真正的“狼”通关了“苇名城”,他以旁观者的视角,看完了“狼”是如何在几天之内结束苇名城的战斗,那才是九郎真正在等的人。
白王说,那是在第二纪元真正发生过的事情,那些都是已死之人。
白王的话可不可信暂且不论,但路明非在“苇名城”的经历和在“黑天鹅港”的经历实在是太像了,都是替代了某个人,做了什么事情,然后带回了某样东西。
而黑天鹅港,如今被证实,是真实存在的。
这个收容所,就封印着当年从黑天鹅港逃出来的男孩。
这么推断下去,苇名也是真实存在的。
...它或许真如白王所说,存在于很久很久以前,存在于“父”创造的第二纪元。
后来这个纪元又被“父”所毁灭,所以路明非才怎么也找不到和苇名有关的痕迹,因为那些或许在几百万,甚至放开一点想,在几亿年前就成为了历史,无法考证的历史。
当然白王也有可能是在骗他,毕竟白王没必要对他说真话。
原本他早把这些事情封存在心里了,可白天听到的那声呼唤,又让他反复琢磨起来。
他想着这些翻来覆去睡不着,也不敢乱动或者发出声音,怕吵醒了绘梨衣。
但就在他打算放弃,管它三七二十一,先睡一觉的时候,他忽然又听到了呼唤声。
“狼よ、目を覚末せ...”
幽灵般稚嫩的童声,但比白天的声音还要微弱,那声音是从窗外发出来的。
没有听错,绝对没有听错。
他忽然从床上起身,拉开了百叶窗。
但那里只有卷着细雪的风冷飕飕地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