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滕王高阁才子宴,千古一序美名传(下)
吴子章刚刚先点出王子安手法,又赞其手法神妙,却说自己与众人看不出其中门道。表面是赞王子安厉害,却让众人知他眼光独到,暗讽王子安故弄玄虚,实无大才。在场莫不是此道高手,如何听不出言下之意。若说谁人不懂,如非装假,那便只有一如白纸的问天了。
“他说的也对,他们不是说要写文章的嘛,刚刚看你混入了许多真气进画,我以为会有什么变化的,不过看来看去也不见动静,你要有什么手段就让我瞧瞧呗!也让这帮伪君子好好看看,老吵来吵去的,烦都烦死了。”
问天倒是真没听出吴子章话中讥讽之意,只道他是与自己一样,等着这画中的变化。至于伪君子一说却是在墨家听到的,只觉得方才叫嚣之人就是伪君子,不觉便说了出口,倒让吴子章气得脸煞白。以为问天装傻充愣,指桑骂槐,却又无言以对,吃了个暗亏。
场上之人都忍不住看向了问天,韩秦在脑中思索,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问天是谁。江湖上何时有了这么个人物,方才虽是惊鸿一瞥,可功力可见一斑。
“莫急,莫急!”
王子安手中折扇一合,抱拳向众宾客一礼,又道。
“今日听闻都督阎公宴请群豪,便与我这朋友来此凑个热闹。想来定会不虚此行,盛友难逢,今日一别,他日何时能见?故作《秋日登洪府滕王阁饯别序》,寥表情宜。”
一番话情意拳拳,可惜众人多是久居江湖,这类话听过、说过,谁又会在意。江湖中人,谁会珍惜萍水之情。
问天听来却有些感触,想起师父还有紫苓,一别已久,不知此刻在何方。忽而脑中想起来一张冰冷艳丽的脸,竟是公输雨,不觉一个激灵。心道:我想她作甚,等以后见了她,练好功夫,非打她屁股不可。想想不禁乐了起来。
待到回过神来,已听众人口中念叨起来。
问天忙掉头看去,却见之前的画已成空白,只有几个字在其上:秋日登洪府滕王阁饯别序,此为标题。而后八言:南昌故郡,洪都新府。再一看,挥毫的竟不是王子安,不觉嘴张了开来,一时就合不上了。
再看一眼,见众宾客也是目瞪口呆,确信不是自己眼花。不由啧啧称奇,原来,这画中仓颉,竟然活了,兀自奋笔疾书,而王子安不知何时提了壶酒,坐在阑干之上,自斟自饮起来。问天一看便觉与兵家‘撒豆成兵’有些相似,孰高孰低却不得而知。
忽然一宾客出言道:
“这是老生常谈,谁不会?”
众人恍然惊醒,刚刚见这画中仓颉突兀地跃然纸上,皆是大开眼界。世间之人又岂会见识到这般神异之法,唯有吴子章和韩秦等人才有此眼界,便是阎公也只是有所耳闻罢了。但这一声提醒,却将众人点醒,毕竟是看这文章如何,手段再如何高明也是惘然。
文章讲究新意,而王子安开篇却是平平无奇,陈词滥调,众人不觉轻松了些许。在场多是儒士,说不得对名家之人也未有多待见,若真叫他抢了风头,自是面目无光。
须臾又是一句: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说的是此地在天上对应的星宿,在地上所处的方位,着实没甚新意。
问天对这文章可是不甚了解,但见这仓颉凌空独立,身上笔墨线条中灵气运转,额上四目时而眨眨,若活了一般。挥手间便在纸上留字,确实灵动。忽左忽右,欲上还下,方寸中乾坤舞动,尽是神妙。倒也看得精彩,眼中异彩连连,心中更是佩服。
心道:我用撒豆成兵需以体内真气牵引,留一丝精神控制,稍不留神便功消兵散。比起他只顾喝酒,凭阑远望,画中人自行挥笔的潇洒,倒是差了些。
问天少年心性,以为王子安功法神奇。不知他借以墨水这有形之物,行动却是作画时便已设定。岂会比得了他以灵气化兵,动静随心那般施展自如。不知道江湖上有多少人想求一见,见识传说中的兵家神技!
问天脑海翻涌之间,那仓颉又写下几句: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物华天表,龙光射斗牛之墟;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
忽的,众宾客竟听见剑吟风啸,抬眼望去,室内居然出现了斗转星移之象,无不惊叹。
问天细看,发现仓颉虽然提笔,却不蘸墨,再看仓颉身上线条略微变细,倒有几分明悟。再看到王子安方才洒了一杯酒水,稍稍一想,便知其中缘故。
阎公心里泛起了嘀咕:初看确实平凡,越看越是不同凡响,说的是老夫礼贤下士。随手间凭虚化形,真是好手段啊!文笔风流,较之子章,不相伯仲矣!
如此洋洋洒洒百十言,众宾客无不越看越惊。文起峰峦,山藏珠玉。细细看来也是流畅非常,浑然一体。
韩秦看着也有些吃惊,再想想心中腹稿,不觉有些自惭形秽。心道:名家之人,果然厉害,连这小子都有这般文采!看来今日,我是不必献丑了。他倒是知晓名家之人厉害,也不那般执着,把盏又饮一杯。
吴子章默然无语,心里却沉了下去。有些懊恼,莫非今日要给他人作嫁衣裳?看着在阑干喝酒的王子安,暗暗思考对策。
问天看了一会儿便觉索然无趣,早就回到桌子上继续大快朵颐。
忽见王子安提起酒壶,走到文案前,而仓颉停笔不写,将笔递给他。韩秦一看又惊,暗暗咦道:练到了指事之境,方才可不只是象形之法啊!
王子安提笔写下两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随后将笔甩给了仓颉,信步闲庭一般,又倚着阑干,看江流滚滚。
“嘶——”
堂上一时一片倒吸凉气之声,韩秦更是拍案叫绝。
“好句!好句!两句成对不过稀松平常,句中又对却是千古佳句!必成绝响,当浮一大白!”
韩秦这番便已激动起来,举杯遥对,再无半点轻视。王子安微笑举杯,先干为敬,两人心照不宣,却胜再多言语。
众宾客也是看出句中不凡之处,莫不以为绝唱。直追杨修之学问,曹子建之能为!不觉心都已经提了起来,阎公今日盛会之意,大家心里明白。王子安这次可是要拆他的台了,一会如何收场?
“轧轧——”
阑干之外,传来孤鹜之声,众人探头看去。彩霞自上而下,孤鹜自下而上,好似齐飞。青天碧水,天水相接,上下浑然一色。莫过是王子安方才一言以蔽之,当真天才也!
待一众人回头,却见仓颉已然搁笔。阎公差人当众诵了一遍,众人无不黯然失神,本想挑一两处不妥,竟不料一字难改。
一蹴而就,当真千古一序!
“自古英雄出少年,王公子真当是年少才俊,老夫今日当真开眼了!依老夫之见,各位便不要与后生相争了,意下如何?”
阎公当先夸道,毕竟久居官场,定力非一般人能有。三言两语,便给了群儒一个台阶,众人如何不懂!
“慢!”
却在此时,一声断喝,闻声看去,是阎公爱婿,吴子章。
阎公心中生疑,暗道:子章我婿,你那篇文章相去甚远,莫要自取其辱呀!
众宾客也是一脸疑惑,一些人有些猜测,尤其是那帮儒生,更是满含希冀地看着吴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