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司诚一直没有回信息, 傅明霜在朗欢的旧照片里现了蹊跷,没心思继续待下去,在朗家随便转一圈, 便向朗父告辞。
朗欢送他,两人沿着马路慢慢走着,司机开着车,在路旁跟着。朗欢说:“刚才我爸跟你提结婚的事吧。”
傅明霜随意道:“父母年纪大了,担忧孩子的婚事, 很正常。”
“是啊。我以前总觉得自己还小, 结婚什么的不着急, 这次经历车祸的事, 才知道人生无常,要好好珍惜眼前人。”朗欢看向傅明霜:“我们谈恋爱也有一年多,我觉得差不多到时候吧。”
傅明霜问道:“你想结婚?”
朗欢点头:“就当成全我爸妈吧,傅明霜,你说呢?”
傅明霜顿住脚,看着朗欢。朗欢的这张脸, 曾经让他念念, 魂萦梦绕, 但现在竟似隔着一层毛玻璃, 面目模糊, 令人陌生,与记忆中的那张脸相去甚远。
朗欢真的是他十七岁时遇见的那个人吗?
如果……他找错呢?
傅明霜头蹿上一阵寒意。
“结婚的事, 再说吧。”
朗欢站在路边, 目送傅明霜上车,回到家。养父母正坐在沙上等着他,朗欢问道:“哥哥呢?”
“上楼去, 你别操他,我问你,傅明霜跟你最近还好吗?怎么我看他的样子,不太对啊……”朗父面色凝重。
“小欢出车祸时他多紧张,他那个人情绪内敛些,寻常看不出什么的。”
“那你跟他提结婚的事没有?”朗父问朗欢。
“提,他不太想结婚。”朗欢一脸怨气,他刚回国时,傅明霜对他多热情啊,天天开车带他兜风,他就是想要天上的月亮,傅明霜愿意捧给他。现在倒好,是新鲜劲儿过,还是傅明霜就是个花心滥情的鸟人?
朗母急了,训斥朗欢:“我早跟你说了,傅明霜可是条大鱼,你得抓紧点抓紧点!是不是你平时总拿乔端架子,把他的热情耗光?!”
朗欢忍不住发火:“怎么都怪我?要不是我聪明,当初冒充贺雪真,现在还钓不着这条大鱼呢!他知道贺雪真死了又能怎样?伤心一阵也就完事!”
“可怕就怕他对你的感情没那么深,对贺雪真还有旧情,活人是争不过死人的!”朗父琢磨着:“贺雪真的死讯,我们能拖就拖,拖得几天是几天。但换肾的事,一要瞒住,无论如何不能让他知道!”
“这件事是老大去办的,他办事一向谨慎,放心吧。”
“还有,你冒充贺雪真的事,不会出纰漏吧?”
“放心吧,这都好几年了,他已经深信不疑,不然也不会跟贺雪真离婚。”
傅明霜离开朗家,让司机赶往尹司诚的住处。电话仍然没人接,不知道这小子究竟是怎么。
尹司诚有好几个住处,他正四处翻人,沈容给他个电话:“司诚那小子喝多酒,一个人开车出去,翻车,人现在在医院里呢。”
“哪家医院?”
傅明霜赶到医院的时候,尹司诚还在昏睡。沈容坐在一边,还带着个助手。
傅明霜问:“人还好吗?”
“医生说没大事,过几天就能醒过来了。”
“这小子怎么回事?喝酒还开车,他们尹家没钱给他请司机啊。”
“受刺激吧。”沈容叹了口气:“你知不知道他有什么认识的人在松江市那一带?他喝酒,一个人开车去乡下,结果在路边翻车了。”
“松江?”傅明霜沉吟,他前几天不是才跟尹司诚去那儿祭拜贺雪真的母亲么,尹司诚受刺激,往那儿跑什么?他要去找谁?难道贺雪真就藏在那里?
他琢磨不出什么头绪来,尹司诚仍在昏迷,没办法问他究竟查到了什么。而且这时候傅明霜里一片乱麻,脑子里来回闪现着那双旧球鞋,还有那个穿海魂衫和牛仔短裤的少年。
记忆是会骗人的,究竟是他记错,还是朗父说错?
还有一个可能,但他已不敢深想。
这时,沈容带来的那个男人试探地叫了他一声:“明霜?”
傅明霜看着他,终于在那张成熟的脸上辨认出几分熟悉的痕迹:“谭细泽?”
谭细泽松了口气笑:“我还以为认错呢。原来你跟老沈是朋友啊,怎么不早说?!”
沈容也惊讶:“你们以前认识?”
三个人互相交换信息,这才得知,谭细泽是傅明霜的高中同学,现在在沈容的私人诊所上班,十七岁那年就是谭细泽拉着他,跟朗欢一起打篮球的。
傅明霜本就在回想十七岁那年的事,猛然见到谭细泽,简直是打瞌睡遇枕头。他拉着谭细泽来到走廊上,拿出朗欢的照片:“这个人,你还有印象吗?”
谭细泽看一会儿,说:“想起来了,是不是那年……在松江市一中的体育馆跟我们一起打篮球的……”
傅明霜又翻出一张贺雪真的照片:“这个人呢,你看看。”
“这……这不是一个人吗?你涮我呢?”
“不,你仔细看看。”
谭细泽来回翻看一会儿,点头:“这俩人气质不一样,世上怎么会有长得这么像的两个人。这一看就是双胞胎吧。”
傅明霜点点头:“那天跟我们打球的那个男生,究竟是这两个人中的哪一个,你能分出来吗?”
谭细泽琢磨:“这俩人的照片你既然都有,你干嘛不亲自问他们呢?”
“我一直以为第一张照片就是当初那个男生,没想过要问一问第位。但现在,我不太确。”
谭细泽想想,说:“你那会儿就问过我,我帮你听过,还去过松江市七中,要不我再找找七中的同学,帮你问问?”
“你说什么?”傅明霜眼神一变:“你说七中?他不是一中的学生吗?”
“不是啊。”谭细泽十分坚持:“我有一次去七中找同学,又碰见他,他是七中的学生,不会错。”
傅明霜手脚一凉。
他一直以为那个男生在松江市一中打球,就必然是市一中的学生,这么说,是他先入为主出了错?!
七中?他知道贺雪真是市七中的学生,那么其实当初他见到的男孩,是贺雪真?!
傅明霜天旋地转。
“明霜,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谭细泽搀扶着傅明霜在一旁坐下,沈容也跟出来,检查傅明霜的瞳孔跳:“老傅啊,司诚这刚倒下还没起来呢,你这又是怎么?”
傅明霜眩晕好一会儿,终于恢复一些力气,挥开两人,给秘书打个电话,“你帮我找一找贺雪真的高中同学。越快越好。”
秘书问他什么事,傅明霜想了想,还是没说。
秘书郑友挂电话,皱着眉头,犹豫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朗父。老板最近在找贺雪真,他是知道的,查到了贺雪真已经死亡的信息,但都让他瞒住了。可是纸里包不住火,尹司诚迟早会把贺雪真的死讯告诉傅明霜,朗父让他尽量拖着,可老板要找贺雪真高中同学,高中同学不会知道贺雪真的死亡消息,应该没关系吧?
郑友删掉短信,着手调查贺雪真的高中同学,目前有四人在松江市工作,其中一个出差去了。他约到了两人,今天晚上有空。
当晚八点半,傅明霜从饭局上离开,由助理搀扶着,跌跌撞撞上车。
助理开车,把人送回盘山路,傅母刚到家,见到傅明霜这模样,吓一跳,问道:“他这是怎么?脸白得像鬼似的!”
傅明霜一屁股摔进沙里,不吭声。助理解释:“不知道啊,要不要叫医生来看看?”
傅母查看傅明霜的状况,让助理走了。
傅明霜眼神直,怔怔看着地面。
“明霜,你这是怎么?”
傅明霜缓缓低下头,揪住自己的头发:“妈……我认错人了……我犯大错……”
“怎么?认错谁?”
傅明霜却不肯再说,让傅母离开,他想一个人待着。
傅母叹气,一个人上楼,傅明霜坐在沙上,抖着手摸出烟,却半天都没办法点着。
他手抖得太厉害了。
傅明霜把火机砸墙上,开始在酒柜里翻酒,坐在地毯上,拿开瓶器开,对着瓶口喝。
酒一半灌,一半洒,待把一酒柜的酒都祸祸完,傅明霜已经醉的厉害,摸出手机给贺雪真电话,信息。
“贺雪真……贺雪真……”傅明霜念叨着,字时手跟着抖得厉害,他索性给贺雪真语音:“你在哪儿啊?贺雪真,你回我一声好吗?你在哪儿?我错……”
一连十几通电话,胡言乱语的语音信息也许多条,傅明霜把手机丢开,抓着酒瓶子,在屋子里乱转,在客厅的墙壁前看半晌,醉醺醺地叫:“张叔!张叔?!”
大半夜的没有人回应他,傅明霜看着空空如的墙壁,醉醺醺地嘟囔道:“是谁把我们的结婚照取下来的。难怪他都不愿意理我……”
他把酒瓶子丢到一边,摸到楼上的卧室内,在床头柜后找到两人的结婚照,却又忘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他盯着照片上的贺雪真看一会儿,微笑道:“你回来了……对不起,我不会再把你认错……”
傅明霜抱着结婚照,靠在角落里睡了。傅母第二天醒来,看到客厅里的一片狼藉,脏都要停跳了。
她叫人四处寻找傅明霜,终于在卧室里把人摇醒。傅明霜睁开眼睛,下意识往前一扑,怀中的结婚照掉在地上。
“傅明霜!你酒醒没有?!”
傅明霜头疼欲裂,眩晕半晌,终于好一些,看向傅母,一脸茫然:“贺雪真呢?”
“什么贺雪真?你现在又念叨你前夫做什么?”
“贺雪真!”傅明霜推开傅母,跑出卧室,大叫着贺雪真的字,傅母追上来:“傅明霜,你什么疯!”
“贺雪真……他昨晚不是回来了吗?”傅明霜回过头,茫然急切地看着傅母:“他人呢?”
“你梦还没醒呢,他什么时候回来过?”
傅明霜转过头,急匆匆往楼下去,一不留,从楼梯上摔下去。
沈容坐在病床前,一边削着苹果,一边调侃傅明霜:“你说说你跟司诚,究竟是哪来的孽缘,前后脚进医院,等出院了你们一起去庙里拜拜吧。”
傅明霜枯坐在病床上,问道:“他醒吗?”
“还没呢,不过快了吧。你究竟遇上什么事?”
傅明霜看着自己的手指,原本无指的位置,戴着一枚婚戒,现在那里只剩下一圈淡淡的印子,再过一阵,印子都要没了。
“老沈,我认错人了。”
沈容停下手,问:“什么认错人?”
“我一见钟情的那个人是贺雪真,我却一直以为是朗欢……我好傻啊……”傅明霜似哭似笑:“老天早就把他送到我身边来了,我却没有像自己曾经许诺的那样,为他遮风挡雨,反而把他推到了风雨里……”
沈容放下苹果,叹了口气:“雪真是不是遇上什么事?”
“他母亲过世……”
“这……这不能怪你嘛……”
傅明霜摇摇头:“你不知道生什么。”
“我是不知道生什么,不过你别难受了,你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你向他磕头认错,捧茶赔罪,雪真性子冷淡,但其实是个温柔的人,他迟早有一天会原谅你的。”
傅明霜的手指情不自禁的揪紧:“他会原谅我吗……”
“会的,肯定会的,你赔礼道歉,求他等他,一年不就两年,两年不就三年,再大的怨气他能消……”
傅明霜乌沉沉的眼睛里终于有一丝生机,他看向沈容,还来不及说什么,谭细泽走进来:“你们那个姓尹的朋友醒,要去看他吗?”
傅明霜摔到了腿,两人合力把他弄上轮椅,推着去找尹司诚。
还没到病房,就听见尹司诚在里头嚎个没完,沈容推门进去,尹家人也在,正拼命按着尹司诚。
尹司诚脸上挂着泪,看见傅明霜进来,终于不挣扎了,死死地看着傅明霜,就一句话:“贺雪真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