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殡仪馆, 花圈一径排殡仪馆门外,路旁堆着黄黄白白的菊花,宾客扎堆进出, 清一色黑色西装,天色不好,这一幕更显得肃穆悲壮。
傅家人穿进传出,操持接待,傅明霜的那些朋友们都来了, 就连尹司诚都被恩准国外回来, 穿一身藏青色西装, 跟在长辈们身默默看着, 别管两人之前撕得多狠,人死是。
贺雪真来时,一阵风似的,拨开人群,眨眼间走进了灵堂。众人都惊呆了,沈容、江崇、李明越、尹司诚……甚至是正在烧纸的傅母都呆在原地!
贺雪真不紧不慢, 取一把香, 凑近火盆点了。傅母这才反应来, 脸色变, 怒道:“你还敢来!”
贺雪真悠悠微笑:“您要在傅明霜的灵堂前跟我吵架吗?”
这一句话煞住了傅母, 贺雪真点了香,拜了几拜。至始至终, 他都面含微笑, 一阵风似的进来,又一阵风似的退出去,尹司诚一直白着脸狠狠盯着他瞧, 他却始终未曾看他一眼。
见他一派轻松地离开,尹司诚叫了他一声:“雪真!”立刻被长辈按住肩膀,压低声音:“你也步明霜的尘?!”
尹司诚正说话,就听傅母放声哭了起来。
贺雪真走殡仪馆外,一个陌生年男人追来,问道:“你是贺雪真?”
贺雪真点头,面露疑惑。
“下午律师会在半山馆宣读明霜的遗嘱,三点钟,请你务必来。”
贺雪真说,傅明霜立遗嘱,和我有什么关系,可起傅母今天怨毒的眼神,他欣点头。傅明霜说不给他留了点东西,看看傅母肉疼的表也挺好。
静书送他回家,下午又兢兢业业把他送半山馆,并坚持扮做贺雪真的助理,一路护送馆内。半山馆是傅明霜另一处不动产,这间别墅以及山半座梅园都是他名下的。
傅家人早早地就等着了,见贺雪真来,一个个表复杂,或深思,或怨毒,或等着看好戏。傅母煎熬数日,已近灯枯油尽,再度见贺雪真,她倏站起来,歇斯底里地叫道:“他怎么会来?!这里跟他有什么关系?!”
早那名年男子喝住她:“弟妹,律师说他得来。这是明霜的意思。”
傅母一屁股跌坐在椅子,目光怔。
这些人里,一位身穿职业套装的女性独自坐在一边,脚边放着个文包,一看就是律师。她见贺雪真来了,站起来说:“我姓秦,是委托人傅明霜的律师。人都来齐了,时间也了,下面由我宣布遗嘱。”
贺雪真找了个地方坐下,静书站在他身,保护的姿态昭若揭。
律师清了清嗓子,开始宣读傅明霜的遗嘱。
这份遗嘱,订立于一个月以前,差不多是他静书那里得疗养院事件的时间。
遗嘱他把三分之二的资产,股份,都留给了贺雪真,剩下的那部分,又分成了两份,一份给傅母,一份给傅家的这些人均分。
傅母遗嘱还未听完,急促地惊叫一声,晕厥去。几人又是掐人,又是喂水,好歹把她弄醒了,盼着她说两句,制止这荒唐的遗嘱。
傅母却怔怔的,不做声,眼神直。
女律师宣读遗嘱完毕,让贺雪真签字。傅母忽癫狂起来,又哭又笑,骂道:“我可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啊!哈哈哈,喜欢一个蛇蝎心肠的男人,断送了自己的性命,还不道悔改,还要逼死我这当妈的……”
傅家族人亦不敢相信贺雪真居得了遗产的头,质问律师:“你是不是弄错了,明霜怎么可能把家业送给一个外人!”
律师微笑道:“傅先生说了,他把傅氏一个司,经营成如今的集团,都是他的努力。资产是他自己的,他怎么分,就怎么分。”
傅氏族叔险些一口气喘不来,难以置信,跺着拐杖骂:“他失心疯了!这怎么能算数!怎么能算数!”
贺雪真悠悠道:“刚才的遗嘱还说明白吗?现在这半山馆已经是我的了,各位闲杂人等,还请离开吧。”
傅氏众人怎么可能轻易放,静书早猜有这一出,及时叫了安保人员进来,把这些人赶了出去,傅母又哭又笑,近似半疯半癫,被众人一道带着走了。
贺雪真送走了律师,一个人怔怔坐下。遗产转让文件就放在茶几,他随意翻看一会儿,丢在茶几,哈哈笑,笑浑身都抽搐。
静书连忙按住他的脊背,叫道:“哥哥!”
贺雪真推开他:“我事。”
他站起来,往楼走,背影决绝:“这里房间多,你随找个地方睡吧,别来打扰我。”
静书担忧极了,怎么可能安稳睡着,他跟在贺雪真身。贺雪真进了间房,关门,静书就在门外蹲着。
半夜时分,静书忽惊醒,他冻得直哆嗦。但是唤醒他的,不是初春的寒意,而是房间内细碎的金属碰撞声。
他敲了敲门:“哥哥?!”
有回应,静书贴在门听了一会儿,室内已经有了动静,难道方才是他听错了?贺雪真是在休息吗?
就在这时,他闻一阵淡淡的血腥味,静书登时紧张起来,恐惧像一只手,紧紧地揪住了他的心。他连忙敲门,转动门把手,叫嚷道:“哥哥!贺雪真!你快开门!”
静书拼命撞门,而这半山馆的门不是什么做的,竟是非一般的牢固!这该死的傅明霜,钱都用来装修了吧!
静书撞得浑身疼,门措不及防地被撞开,贺雪真跪在地板,手里抓着把匕首,看了他一眼,眼是凶狠的光亮:“静书,你进来干什么?!快滚!”
静书冲前,一把抱住了贺雪真。贺雪真疯狂挣扎,拿着刀子往手腕用力按。静书用手抓刀子,贺雪真吃了一惊,静书的手是外科医生的手,若是受了重伤,可能这辈子都办法拿手术刀了!
他拼命挣脱,骂:“静书,你别以为用这出苦肉计就能阻止我!你快滚!你少在这里自作多!你以为我会被你感动吗?贴我的男人,一个有好下场!你快滚!”
静书摁住他流血的手腕,哭着说:“我才不走!你要自杀,就先切了我的手!”
贺雪真握着匕首的手不住颤抖,怒吼带着哭腔:“你以为我不敢?!”
他咬牙把匕首按下去,静书竟毫不退缩,仍一径抓着匕首,不道疼似的。
贺雪真底是心软了。
伤害尹司诚,他不心软,伤害傅明霜,他不心软,伤害傅母,他也不心软。但静书却是个无辜之人,他办法再狠下心去了。
他心底还残存着一丝良,这良日日夜夜啃噬着他的心,却也在最一刻,让他放静书。
贺雪真不再挣扎,静书轻轻取走他手的匕首。
贺雪真含着泪,问道:“你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个解脱?”
静书抱着他,眼的莹泪意在黑暗闪烁:“我也曾被逼绝境,萌生死意,但是在疗养院的三楼,我看了一道光落在花园里,原来界不只是肮脏污泥,还有如此美好的存在。哥哥,也许是我不够好,有给你继续活下去的欲望,但只要活着,有一天你也会遇那道光的。”
静书给贺雪真包扎了伤口,自己也处理了一下手心的伤口。还好贺雪真及时停手,伤口不深,不他这只右手恐怕就真的废了。只是他疼的浑身都要散架了,脱了衣服,肩膀臂都是淤青,贺雪真看不眼,取来红花油帮他揉搓。
静书守着贺雪真睡了一夜,第二天,他又把贺雪真送师兄那里去,坐在诊室外静静等了两个时。出来,贺雪真跟他说:“我约了秦律师,你送我她的事务所去吧。”
贺雪真委托秦律师,半山馆的房子,送给江永怡和程伟做他们的婚房,余下的资产,全部捐给益组织,援助失学儿童。
傍晚时分,这些事才终于处理完毕,贺雪真办室出来时,神轻松许多。静书一直陪着他,二人又回了贺雪真租来的那间房子。
接下来半个月,静书一直跟着贺雪真,就算贺雪真向他保证不会再自寻短见,他也仍旧寸步不离,给他做早饭晚饭,送他去看心理医生,但静书的确践行了他的承诺,把自己放在朋友的位置,做一点逾矩的事。
期间江永怡来找贺雪真,傅氏家族的人也来这儿,听说傅母现在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不她底有傅明霜留下的财产傍身,还不至于落魄流落街头。
两个月,朗欢持刀杀人案开庭,贺雪真看了庭审。朗欢顶着寸头,眼神桀骜,充满恨意,以至于五官的扭曲了,哪里还有曾经那般光风霁月,端丽无双的风度与姿态。
朗欢养父已经入狱,母亲不认他,只有一个朗清坐在旁听席,贺雪真则和静书坐在最一排,静静地听完,静静地离开了。
回家之,他开始收拾东西,静书吓了一跳,跟在他屁股头转悠,声问道:“哥哥,你要走了吗?”
贺雪真看着他:“你师兄都已经说了,我事了,怎么你还不放心?”
“那倒不是。”静书垂头丧气的:“那哥哥要去哪里啊?”
“先四处走走看看吧,我打算重操旧业,拍点东西。”
静书头顶呆毛激动一颤:“那哥哥需要帮你扛器材的吗?”
“不需要。”
“哦。”呆毛沮丧垂下。
“不我的微视频,应该需要一个你这样的男主角。”贺雪真靠近他:“你的房子是不是租期快了?要不要接受这份新工作?”
两年,走遍江南北的贺雪真选择在一处春暖花开的南方城居,静书也跟着安下来,在当地市医院就任。
做了医生,那可就忙了,两人虽同住一个屋檐下,但一周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这天贺雪真把新视频传滴滴嘟嘟,舒了一口气,这是他辛苦两个月的成果。
他穿外套出门,开车去静书的医院接他。静书今天终于能准时下班,正在休息室换衣服,见贺雪真来了,他眼睛一亮,三两步赶来。一旁的护士打趣道:“哟,有对象来接,咱们外科一霸这表都不一样了啊!”
静书脸一红,纠正道:“这是我哥哥。”
“啧啧,这哥哥弟弟的,真肉麻。”
贺雪真笑着,在众人的哄笑声被静书拉走了。
两人坐车,静书声说:“哥哥,你别跟他们一般见识,我说了好几次了,你就是我哥哥,是他们胡说八道……”
贺雪真双手扶着方向盘,不做声,静书偷偷瞅他一眼,问道:“哥哥,你生气了吗?”
贺雪真叹了口气,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静书,你这个笨蛋……”
静书一脸茫。
“我今晚,吃平桥豆腐羹了。”
“……那我去超市买食材,我给哥哥做!”
贺雪真翘起嘴角:“食材什么的,这里不是有现成的?”
“嗯?哥哥买好了?”
贺雪真歪着头,轻轻笑了一声,伸手拉静书,贴他,轻轻含住。
“别叫我哥哥了,做我弟弟有意思吗?”贺雪真松开静书,贴着他泛红的耳根,轻声说:“做我的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