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翔侯张龙呼哧带喘的朝庄园大门跑,身后的下人奴仆们跟了一溜儿。
等老头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正好到了庄园的门楼。远远一看,那马背上的人影,顿时一口气上不来,差点憋了过去。
那人是谁他再清楚不过,就算他这辈子忘了爹娘的样子,都不可能让忘了那人。
当年老爷子回乡募兵,他张龙饿得在野地里连动弹的劲儿都没有,是老爷子把他拉上马,给了他刀,才让他有了今天的富贵。
“快,开中门!开中门!”
张龙大声喊着,然后从侧门嗖的蹿出去,直接跪在老爷子马前。
“臣.......”
“闭嘴!”老爷子看着跪着的老伙计,绷着脸,“不许出声!”
“是是是!”张龙顿时明白,跪着道,“您怎么来.....”
“带咱进你的庄子!”老爷子淡淡的说了一声。
张龙赶紧爬起来,在前头带路。
而那些一直跟在老爷子身侧的张家豪奴们,似乎明白了什么,顿时都是面色惨白叫苦不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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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马进入庄园,老爷子不用任何人搀扶,跳下战马之后从常茂的臂弯中接下来朱雄英。
又斜眼看看张龙,“这是你小主子!”
“臣张龙, 叩见皇太孙千岁!”此时身处张家庄园的后院之中,身边尽是爷孙俩人的侍卫, 张家的人都赶得远远的。
朱雄英微微抬头, “老军侯起来吧!”
“臣不知万岁爷和太孙驾到........”
“你狗日的日子过得舒坦呀!”老爷子看看周遭的景色, 打断对方。
张龙心中忐忑,有种不好的预感, 开口笑道,“都是皇上天恩浩荡,记得臣些许卑微之功, 让臣在老家养老!”
“呵!跟咱有啥关系!”老爷子背着手,随意在一处凉亭中坐下,“你凤翔侯张龙,好大的威风呀!”
闻言,张龙顿时跪倒在地, “皇上, 臣.....臣.......”
朱雄英在旁开口, “老军侯,您虽这些年在中都养老, 但也应该知道, 皇爷爷三令五申, 勋贵之家不得仗势欺人!”
“臣......”说着, 张龙更是目瞪口呆, “老臣没有啊!老臣在淮西算不得什么善人, 可老臣这些年修桥铺路,救助孤寡的事也做了不少,没有家奴?”
“还狡辩!”老爷子大怒,“问问你府上那张振业!”
张龙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回身去找管家,而后又回身跪在老爷子面前。
花园之中, 一片寂静无声。
不一会, 张家的大管家走路似乎都颤抖着过来,跪在张龙耳边轻语。
“他娘.......皇上!”张龙不停的叩首,额上满是冷汗, “那些混账私下里行事,臣真是不知道啊!您也知道, 臣是在家养老的, 等闲臣都不出庄子, 下面的事都是管家在管!”
“不知就没错了?”老爷子冷哼一声。
“臣有错!”张龙再叩首, “不管咋说都是臣家里的人欺负了人家, 死的好!那些被欺负的人,臣挨个去赔礼,挨个赔钱!以后这样的事,再也没有!臣用脑袋担保!”
说着,几乎是泪流满面,“皇上,臣这些年自从回了老家,每日就是在这温柔乡里呆着,下面人的事是老臣疏忽,管教不严!臣认罚,臣认罪!”
忽然,朱雄英心中对着老头不免有些刮目相看。
他说的话中有一句,是老爷子最爱听的。
那就是这些年来,在家里混吃等死。
淮西勋贵是一个庞大的武人功臣集团,坐天下之后这些人之中,如张龙这般知道进退,直接回家养老的几乎是梦毛鳞角。其他人,要么是在军中站着茅坑不拉屎继续带兵,要么就是在京中高官厚禄。
对于那些高官厚禄拿着,总是将老资格的人,老爷子未必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而对张龙这样,摆明了就是吃喝玩乐的,老爷子还真未必真的处罚。
这时,张龙忽然回头对大管家大声道,“那些不长眼的杀才,都给老子打死。快,速速去打!”
管家如今腿肚子都转筋了,忙不迭的答应。
“慢着!”张龙忽然又开口, 对老爷子叩首道,“皇上,这些混账这等欺负良善的事定时做了不止一次了!打死他们是便宜了他们,臣以为, 应该送到中都留守处,查明他们平日的行径,国法处置!”
这话,说得高明!
果然,老爷子面色缓和一些,看看张龙,“你就不怕到时候你也有连带之罪?”
“老臣已有连带之罪了,怎么罚,绝无怨言!”张龙叩首道,“臣的一切都是皇上给的,如今臣犯了错,就要认错!”
老爷子微微叹息,“算你还有些良心!”说着,用手一指张,“不然你这侯爷也做到头了!”
这话,显然就是饶了张龙一命。
老头过了鬼门关,身上的汗都湿透了。眼前这位皇上的性子他再熟悉不过,你若是低头认错一些都好说,若是仗着以前的功劳跟他讨价还价,那可真是活腻歪了。
“皇上,您怎么忽然来了中都?”见老爷子面色缓和一些,张龙开始亲自给老爷子倒茶,端着瓜果。
老爷子捧着茶碗,“回来祭祖!大张旗鼓的没意思!”说着,忽然冷笑一声,“若不是偷偷的回来,也不知你张侯爷在老家这么大威风,家奴都敢欺负人!砸人家饭碗!”
“皇上,您可别再吓唬老臣了,老臣的心都到嗓子眼了!”张龙配笑道。
“揍性!当年你单枪匹马在鞑子军中几进几出的胆子呢?”老爷子笑骂道,“当年爬应天府的城墙,你狗日的可比谁都猛!”
“那是对鞑子!”张龙笑道,“您也知道,老臣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您呀!”
“狗日的!”老爷子又是笑骂一声,看看周遭,目光落在远处,几个俏丽的丫鬟身上,“你狗日的荣华富贵艳福不浅啊!”
“皇上您也知道,臣这辈子就两个爱好!”张龙笑道,“一是吃,二是日!”
“如今老臣这个岁数了,吃也吃不了多少天,日嘛,嘿嘿,力不从心!老臣还怕死,生怕死了啥都享受不到了,趁着还能动,嘿嘿!”
闻言,老爷子又点点头,“叫人准备酒菜,晚上咱住这!”
“臣这就安排!”
对于这样的老臣,即便是有小错,老爷子也能包容。
只要不是大是大非的问题,恐怕没有君王愿意苛责这样的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