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酒意盘腿端坐在那儿,一手按在膝上,一手握着半盏花茶。面具覆盖着他大半张脸,能瞧见的只有他微微扬起的两只唇角,以及垂着的看不见眸光的眼睛。
思虑片刻,弥远山不急不躁的将册子合上,捧着他举过头顶,单膝跪下方才开口:“这两件事于情于理都不该发生,依卑职看来,此为徽仙洲州府管制无方。”
“是不是真的管制无方,仍须仔细调查。”拿过册子,萧池暝将其放在弥远山手下拍了拍,示意他起身后又转过去,两手缓缓放上腰间,道:
“弥永泰在徽仙洲任职十余载,这么多年因公从未归家,是朕的好臣子,是不是他失职,倒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眼下最重要的,是要如何处理已经出现的祸端。”
闻此言,萧酒意睫毛轻颤,不过很快又将夹过一瞬笑意,推杯至嘴边抿了一口入腹了。
揣摩着萧池暝的话,弥远山脑子里有些乱,顿了片刻他才慢吞吞说:“魔兽袭人一事,兴许可以找捕兽人或者御魂师,由朝廷放榜悬赏的话,就不愁没人去揽这桩事了。”
话落他又想了想,再次跪下道:“至于邻国滋扰一事,卑职可以带兵出战,让他们再不敢犯我封川!”
微微仰头转了转眼珠子,萧池暝若有所思的停顿了几秒,之后又赶忙回过身,再度扶起弥远山便道:“爱卿有此意便是好的,朕此番召你前来,也只是为了征求你的一个意见。”
弥远山愣。
萧池暝缓笑着再说:“封川自先帝登基时便宣布休战,这么多年来一直注重发展民生贸易。
虽说将士们的操练一刻都没落下,但贸然发动战事难免会引来别国臆测,届时他们联手,对咱们封川的将士们还是很不利的。
所以朕先问问的你的意见,你身为统领生死营的大将军,只要你愿意,那就不怕将士们心不齐。”
此话一出,弥远川当即就道:“男儿应当战死沙场为国捐躯!我生死营的将士们自打进营的那刻起,就已经将军规熟记于心铭刻在骨!
我们生是封川的将,死是封川的兵!体内热血永生永世只为封川效忠!”
如此使人热血沸腾的话,听得张内侍眼眶通红,萧池暝喉间也是一番滚动。
握住弥远山的手,他道:“好孩子,你难得回来一趟,朕准你三天假,你回家去好好歇歇吧。”
听着他的话,萧酒意微微抬头,将视线紧锁在弥远山身上,手中推杯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只见弥远山牙关轻轻搓动,眼底划过一抹阴狠,沉默二三秒才应声:“谢陛下。”
“明儿就是安太妃寿辰了,我们备好了三支百年人参,封了九百两银子,还拟了一份天寿金贴,最后打发人去南部调了精糖,买了个烟花班子,估摸着明儿中午就能送到安清侯府了。”
云贵媳妇回禀着自己的差事,听得弥幺幺连连点头。
这些寿礼,不管哪一项开支都够较为富裕的人家生活大半辈子了。
回想起昨天在婚宴上见到的安太妃,她穿着打扮都很素净,且举手投足之间根本不像是过惯了锦衣玉食生活的老太太。
萧酒意富可敌国,当朝皇帝也对安太妃尊敬有加,根本不存在生活不好的情况。
思量着,她转眼道:
“老人家上了年纪,是见不得铺张浪费奢靡的,明日送礼时,无需说道起这人参的资历,若被问起,只说是从时常交易的游商手里买来的。
九百两银子以安太妃的名义做一些善事,或是开仓派粮,或是修桥铺路,也可捐献成学堂医馆。
烟花班子设在金云城最繁华的地段,仍旧以安太妃的名义开设,结束之后随便找个理由送给她即可。
至于那些精糖,用一部分做成甜食,剩下的再包好献上去。”
本已经打起瞌睡的褚香秀,听着弥幺幺这么一说,顿时坐得端正许多。
春月和房间里其余的婆子媳妇们一并看着方才吩咐的人,眼睛里的赞许和认可都毫不吝啬的显露出来。
“六小姐条理清晰,这样一来既不失咱们弥家的体面,也叫太妃面上好看心里喜欢。
怪不得弥家每年都主动往上贴也得不到安清侯府的半点回音,原来都是我们做的不够周到……”
云贵媳妇轻声说道,话语间的羞愧显而易见。
弥幺幺淡淡笑过,抬头瞥了眼窗外,太阳现在都爬上了窗楣。
唇齿翕动片刻,空出来的安排又被她咽回肚中,什么事都亲力亲为了,还要褚香秀做什么?
思忖着,她轻轻拂过耳垂,道:“没回话的先去外头候着,我有几句话交代四婶婶,过后你们再进来给她回。”
“是。”
轻轻浅浅的脚步声全数消失,房间里空下来许多,气氛也重新转换到静谧诡异的频道。
褚香秀现在心慌意乱,脑子里已经开始回忆起方才的舒适了。
“四婶婶就这么怕我?”弥幺幺看都没看她一眼,冷不丁的就问道。
问话落在自己脸上,褚香秀身子都颤了一瞬,下意识站起来,两手交叠放得规规矩矩,从头到尾都体现着乖巧懂事。
“六姑娘能力出众,让人心生敬佩……不知道你要与我说些什么?”支吾完,她赶忙调整呼吸,因为刚才最后一句话说出口时,连她自己都听到了颤音。
“也没什么要紧事。”弥幺幺回答,顺手从空间取出一只匣子,不慌不忙的扬起手递向褚香秀。
褚香秀心里早就开始打鼓,颤颤巍巍的接过匣子,僵了好一阵才缓缓打开。
然而等她看清匣子里的东西,一声失声惊叫之后便将匣子丢在地上。
扫了眼从匣子里滚出来的草药,弥幺幺面无波澜道:“寒陀草原来还有吓人的功效?”
褚香秀连吞好几口唾沫,如今的她早已被冷汗爬满整个后背,惊恐使她呼吸都不够顺畅了。
见状弥幺幺只勾起一道轻笑:“四婶婶怕成这样,是如何想到用它杀人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