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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恰同学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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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门,西洲便上了勾陈的车,冲着司机说道:“快去琳琅阁!”

司机并没有察觉出自家少爷的异样,开着车便向着朴树路拐去。

夜深,上海大街,华灯初上。

王守愚与江枫眠告别,转身坐车离去。

他实际上与这个所谓的鱼龙帮帮主打过几次交道,知道江家在十里洋场的势力不小,但仍是没想到他能查到翡翠玉佛居然在故宫博物院的下落,还是让他心里对此人不得不刮目相看,高看了几眼。

坐在车里,王守愚卸去一身疲倦。望着繁华的大上海,只觉得心中憋屈了十多年的气,终于等到了扬眉的这一天,为了执掌整个王家,他费了多少心思。

这一刻,透过车窗望向繁华的上海大街,想起自己死去的二哥还有那个无事生非的侄子,王守愚忍不住冷笑起来。他让报纸刊登当年东陵的往事,诬陷西洲,目地就是借日本人的手,去除王西洲当家掌门人的身份。

下了车,望着王家这座在上海的宅子,当年父亲就是不愿意随他搬去沪上公寓里住,非要从英国人手里买下这栋老宅院,其实老父亲真实的用意,他怎能不懂。

当初二哥死后,除了三哥以外,他是家族里最有希望接任掌门人的继承者,可老父亲还是一意孤行,选择了那个去北平读书的孙子,接掌家里大全。而执意不搬去他在沪上的公寓,也是为了西洲那小子以后当家的时候,不至于在他屋檐下抬不起头来。

王守愚冷着一张脸去了西洲的房间,听着门口的看守提起陈家九少爷来过的事情,眉头一皱,呵斥起来:“我跟你们说得话,你们当成耳旁风了?任何人不许见的意思难道听不明白?”

说着他推开了房门,只见清幽的房间里没有任何动静,转身便来到了书房,瞧王西洲一身白色长衫,正背对着自己坐在书案后。

王守愚的目光停顿在了靠着窗户的那张黄花梨书案上。上面整齐的摆放着钢笔、纸本还有一排上好品色的文房四宝,墨是好墨,乾隆年的五色墨。

他清了清嗓子,冲着西洲说道:“你也不要怪四叔我不讲道理,上海最近乱得很,等我处理完你三叔的事情后,我决定将上海的琳琅阁关了,咱们一起回杭州,毕竟王家大部分祖业都在那里,这是我的意思,也是各位叔公的意思。”

见西洲依旧背对着自己没有回声,王守愚以为他还在生自己的气,冷哼一声小孩子心性,让他早点休息,便向着门外走去。

可临门一脚,王守愚瞥了一眼依旧背对着自己坐在那里的侄子,心中忽然警钟大作,三步并成两步,便冲到了西洲身前,可望着眼前这张笑得开花,痞里痞气的俊俏脸蛋,王守愚忍不住又惊又怒:“怎么是你,敬亭人呢!”

“四叔好啊!”勾陈晒晒的笑了,摸着自己后脑勺,颇为不好意思的站了起来,忍不住抱怨,“七哥也真是的,家里的家具就不能换成一张沙发啥的?给我坐的屁股疼。”

“我问你王西洲人去哪了!”王守愚愤怒的大吼起来。

勾陈被吼声震得耳朵嗡嗡直响,急忙摆手让他别喊了:“四叔,人去哪了我怎么会知道?没准这会坐船离开上海了也不一定。”

“离开上海了?”王守愚气急,愤怒的望着门口不知所措的两个手下,“我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这么大的活人没了都不知道!”

见两人站在原地支吾的说不出来话,王守愚更是一肚子的气。

“四叔别动这么大火气嘛,”勾陈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长衫沾染的灰尘,望着镜子里体态欣长的公子哥,忽然觉得自己穿中式的长衫也是别有一番风韵的。说完他转身便要离开王家,望着依旧挡在门口的两个王家门奴,惬意的脸上露出几分痞子气,阴阳怪气的问道:“怎么四叔?难道你还打算软禁了我不成?!”

王守愚狠狠瞪了一眼这陈家的小少爷,愤怒的对着门口的守卫挥了挥手:“让他走!”

勾陈得意一笑,大摇大摆的走出王家,叫了一辆黄包车,说道:“走着,去外滩的陈公馆!”

王守愚望着勾陈离开的背景,眉头忽然皱起,眼中露出一丝惊疑,冲着门外的守卫说道:“快去琳琅阁,千万别让王西洲从阁子里拿走任何东西!”

…………

……

第二日正午。

西洲一个人坐在仁济医院的休息大厅里,他的脸色不是很好,胸口的枪伤不但发炎渗出血水,而且还发起了高烧。

休息大厅里有护士准备好了下午茶,他拿过一杯热茶,继续等待。身旁是两个法国人,看样子是来医院见朋友的,两人用地道的法语闲聊,说着欧洲的经济,并且谈论到了上海最近在抵制日货,让很多日本商人损失惨重,原因便是日本关东军侵占了东北,并且不坏好意的盯上了锦州。

西洲大学的时候老师交过他法语,在一旁听了许久,明白了些大意,原来这两个法国人是上海杜邦公司的股东,其中一个还资助了英国人在上海开设的红十字。

西洲听着两人谈论起了中国,不明白为什么中国人要抵制日本商人,战争不应该牵扯到平民百姓,那是军人的事情。闻言西洲眉头蹙起,用流利的法语交流起了:“先生,你们这些西方的资本家,是无法理解我们中国人的心情的!”

两人有些讶异,笑了起来,没想到这个外表俊逸不凡的中国少年居然能说出一口地道的法语来。

西洲低垂下眼眸,鸭舌帽遮掩住他挺拔的鼻梁,细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圈黑色的眼影来:“我们租出去了上海,租出去了天津、广州、厦门、大连,我们割让了香港、澳门,失去了鼓浪屿,我们被占领了东北三省,三千多万同胞一夜成为了亡国奴,用山河国破形容也不为过,可即使我们失去了这些,我们依然对胜利报以希望,中国人便是战死至最后一个人,也绝对不会向侵略者屈服的种族,所以在中国,抗战是全民族的事情,并非仅仅是中国军人的事情,何况抗日哪分什么楚河汉界,只分中国人还有敌人罢了!”

两个法国人对西洲的话嗤之以鼻,留下一句“这个人神经有问题”,便转身离开了休息室。

李医生穿着染血的白大褂在门口驻足了很长时间,他苍白文弱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走过来递给西洲一块手帕,让他擦擦脸,转身将他请进了自己的办公室里。

办公室不大,一张崭新的办公桌,上面零散的放着一些病例,还有一张全家福照片。

照片里是一个农村的母亲,抱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的合影。

李医生岁数不是很大,与西洲差不多大,两个人是在五年前在往北平的火车上相识的,只不过那个时候西洲因为父亲去世,独自一个人去往清华念书,而李少钦则是去北大读书。

西洲一直没有问过他,毕业之后,为什么放弃了留校当老师的机会,而是选择去学了医,依照李少钦的才学,他的学问足可以为人师表,而且教书育人也是他的理想。

少钦很瘦,单薄的嘴唇有些干裂,被他抿成了一条线,不过笑起来很阳光。他为在西洲的茶水里放了一点藏红花,伸手脱下身上染血的白大褂,笑说道:“我没想过今天你会来,刚好做完一台手术。”

“照片里的女孩是你的妹妹?”西洲忍不住开口问。

“你说阿兰?”少钦提起这个名字,眼神都温柔了许多,“我母亲给起的名字,母亲喜欢兰花,她说阿兰笑起来像极了兰花。”

“她现在人在哪?”西洲喝了一口热茶。

“日本人跟德国人在山东打仗那一年,一小队日本士兵闯进了胶州湾附近村庄,全村人都死了,阿兰也一样,只有我因为去先生的私塾上学,逃过了一命。”

少钦说起此事,脸上已经看不见任何悲伤,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可是西洲依旧能感受他心里的悲痛。

少钦解开西洲的衣服,开始为他换药:“当初我很气愤,为什么日本跟德国可以肆无忌惮的在我们的地方开战,来争夺我们的山东半岛,为什么我们不向德国人跟日本人开战?!”

西洲去摸口袋,果然在勾陈的口袋里找到了烟,他倒出来一支,叼在唇角,将火柴盒打开,嗤的一声划过火柴,望着那微弱摇曳的火苗,点燃了香烟,一口吹灭了那火光:“当初我们提出要参战,我们要自己保卫我们自己的家园,可惜,居然被国际上驳回了!”

少钦也很是嗤之以鼻的笑了起来:“敬亭也觉得很可笑?我们中国人在自己的家园里保卫我们自己的人民与土地,却还要征求全世界的同意!”

“所以,这是你弃笔从医的理由?百无一用是书生嘛?鲁迅先生却与你恰恰相反,他是弃医从文。”西洲望向正在为自己熟练换药少钦。

“我与先生差了很多,怎么能跟先生相比呢,先生是‘我以我血荐轩辕’,是要用犀利的文字骂醒麻木的国人,我却做不到先生那份天大的勇气。”少钦将染血的纱布扔到桌子的铁盘里,取来消炎的药膏给西洲抹上,重新换上新的纱布。他动作利落,显得十分熟练,语气很是坚定,“不过从北大毕业那年,很多同学都弃笔从戎了,我也去过,可惜身体羸弱,没能过关,不过从那一刻我真正明白了,不管国际上同不同意,我们必须拿起武器选择反抗,因为如果我们中国人自己都放弃了反抗,这个世界上永远也不会有我们说话的权利,我的老师说过一句,中国人自己的尊严,中国人自己的权利,不是国际上施舍给我们的,是我们用鲜血与生命打出来的!”

西洲刚要吸口烟,却被少钦夺了过去,他熟练的将烟掐灭,为他缠上纱布:“吸烟对身体不好,尤其你还受着伤。”

西洲望着手里剩下的那黑漆漆的火柴头,摇头苦笑:“少钦,我们哪一天才能过上真正幸福的生活?活着真的太难了,你说哪日才能到头啊?”

少钦为他系好纱布,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家国可安,再无外人敢欺辱我们的那一天!”

“希望如你所愿!”西洲穿好衣服,望着眼前这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同学,笑了笑,“等下次我再来看你,给你带你最喜欢吃的枣糕!”

“不用了,”少钦一边收拾,一边笑道,“我就要走了。”

“走了?”西洲一惊,“你要去哪?”

少钦抬起头,他温柔的目光里充满了希望:“刘湘将军在四川招募随军军医,我拖那边的同学给我报了名,那里才是我真正的战场。”

西洲心中一震,心里有千言万语要说,可望着眼前这个消瘦单薄的身影,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了,唯有“珍重”二字。

少钦含笑的点了点头:“不把日寇驱除出国境,我李少钦一日不回上海!”

西洲郑重的颔首,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同是寒窗苦读,我王西洲怎愿甘拜下风!乾坤未定,你我皆是黑马,他日欢庆抗日胜利,若我有命活着,一定在这与你喝个酩酊大醉!”

望着西洲伸出的手,李少钦低头一笑,一把握住了那双温暖有力的手腕,笑道:“君子之约,一言既出,万山难阻!”

阳光从窗户中投下了,刚好照在了两个少年无比灿烂的笑容上。一如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

西洲没有丝毫留恋,踏出了上海仁济医院的大门,夕阳将他孤单影只的影子拉得斜长。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他这一走,今生却再也没能见到李少钦。

1937年,淞沪会战爆发,四川刘湘将军带病率领数十万川军出川,抗日救国,临终前向全国喊出那一句激励万千国人抗争到底遗言:“抗战到底,始终不渝,即敌军一日不退中国境,川军则一日誓不还乡!”

而李少钦也在那一年支援淞沪会战,战死罗店,为国捐躯。他终是没能等到与王西洲约定誓言的那一天。

那一天,上海仁济医院被日军炸毁,后院的梨花黯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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