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3日，18:00，距离天启还有五个半小时。
唐吉和王正道两个人带着苏尔特坐在来生酒吧里，喝着罐装的啤酒，连苏尔特都被发了一罐啤酒，毕竟以后估计也就没有未成年人不能饮酒的规矩了。
来生的老板罗格是个神通广大的人，她早早就意识到了世界末日的来临，在97号避难所给自己弄了不少门票，现在估计已经准备开始自己事业的第二春了。
而来生酒吧...它以前是个停尸房，现在差不多也是了，唐吉他们来的时候，在后面的储藏间里发现了七八具尸体，显然有人打算快活一下再死，选中了这么个‘无主之地’。
好在三个客人都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对近在迟尺的尸体没什么反应，啤酒是王正道从罗格办公室里找到的，黑教士啤酒，一个不起眼的小牌子，但味道还可以，感谢罗格办公室里的小冰箱。
唐吉和王正道闷头喝酒，他们一个戒酒好多年，另一个则日理万机，不能喝酒，不过今天他们都没什么顾忌了，啤酒一听一听的喝。
然而早已不是凡人的两个人已经没法体会当年喝酒的感觉了，这点酒精根本没法麻痹他们的神经，就连苏尔特也只是皱着眉头，觉得自己喝一种味道奇怪的气泡水。
“还有三个半小时，欧联邦那边已经统计到了将近两万名玩家出现了。”半响，王正道开口说了一句：“米科尔森那么拙劣的谎言，那些玩家就信了？”
“理由根本不重要，那帮玩家只是想看看我们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来。”唐吉扔掉手中的空罐，自嘲的说说道：“米科尔森只是给了他们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让他们觉得在看热闹之余，还能收获点好处。”
“所以，光明正大建避难所，海选避难所居民，也只是为了吸引玩家的注意力？”王正道摇了摇头，为了避难所的名额，他见到了太多人性的丑恶。
有男人抛弃妻子的，有妻子抛弃老公的，很多人为了一张门票什么都愿意干，还有一些组织专门猎杀那些拿到门票的人，围绕着避难所的门票，全球范围内上千万人因此而疯狂，因此而死。
还有相当一部分人，他们根本不相信世界末日，依然努力维持着自己的生活。
他们是被忽略的那部分，米科尔森他们的计划里从来没考虑过这些人，这些只想安静过好自己日子的人，唐吉不知道在这件事里，是玩家的责任更大一点，还是米科尔森的责任更大一点，但唐吉确实刻意忽视了这些人。
“他们全都咎由自取...安吉丽娜的死，他们也有责任...”脑子里一个声音说道：“他们放任这个世界滑落到眼下这幅样子...他们有无数次可能可以做出改变，而现在，只剩下唯一一种可能了！”
“让我们把这个世界烧成灰！”另一个声音用更高亢的声音的呐喊道：“全都烧成灰！”
“你在想什么？”王正道好奇的问道，他很想知道，在这一刻是什么让唐吉陷入了深思。
“有时候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就这么一遍一遍的重复着这个怪圈。”唐吉喝了一口啤酒，继续说道：“先是超人类，然后是七原罪，再后是世界毁灭，等一切被时间淹没后，再重复一遍，超人类，七原罪，世界毁灭。”
“你的故事听起来真黑暗。”王正道耸了耸肩：“我们可以进一步假设，七原罪是一把枷锁，锁住了这个世界的超人类，七个性格迥异的最强超人类总是发生冲突，并在最后时刻毁灭世界，以防止超人类们发挥自己的真正潜力...”
王正道说完这句话之后，突然打了个冷颤，扭头看向唐吉：“艹，好像我这个更黑暗一点！”
“你得把玩家也编进去才合理，不然故事很难继续下去。”唐吉回了王正道一句，然后问道：“你们那个水下避难所一切都没问题么？别出现什么意外。”
“先知准备了那么久，肯定没问题，等尘埃落尽，我会在约好的窗口期按个避难所确定一下情况。”王正道看着最后一罐啤酒，没有再伸手，强调道：“我们能挺过去。”
...沉默了片刻后，唐吉问道：“你刚才说的那个假设，不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对吧？”
“我不想瞒着你，唐吉，但确实是我从吴千映博士那看到的，原版比我说的这个更吓人，你要是想知道，可以直接去问她。”王正道把那罐啤酒扔给了唐吉：“她和一帮聪明人，每天都要写五十条有关玩家和母世界的假设，我一般都是当小说看的...”
“等这事结束之后，我也打算看看。”唐吉把那听啤酒放在了吧台上：“等天启之后，我再回来喝它。”
王正道看了那听啤酒一眼，理论上来世酒吧这种掩埋式建筑确实是有可能从天启中幸免于难的，但未来的事谁知道呢，这更像是一种美好的期许，来自暴怒的期许。
“现在呢？”老王一把拽过苏尔特，不让他继续喝下去。
“送我去爱德华那，我得看着他进避难所。”唐吉穿上自己的大衣，看了看时间，现在是晚上七点一刻。
...
弯刀坐在沙发上，快速的颠着腿，心里数着23987...23988...23989，他的额头，鼻尖都是汗水，手下人更是站在阳台上一根接一根的抽烟，每个人脸上都写着焦躁两个字，好像热锅上的蚂蚁。
外面天已经黑了，理论上每一秒钟都有可能发生天启，毕竟米科尔森放出来的风声只是说平安夜会动手，但具体几点没人知道，太阳落山后，午夜十二点前理论上全都算是平安夜...
在楼下，以弯刀他们开来的车为中心，已经发生了十几次交火，那些拿不到门票的难民对瓦伦迪诺帮心中充满了仇恨，面对全武装的瓦伦迪诺帮精锐，他们白天不敢光明正大的对抗，但现在天黑了，在暗处放冷枪也是一种抗议。
好在这一次弯刀带出来的人，都是精锐中的精锐，那些留在外面的人都装备了外骨骼，以防止出现意外。
“爱德华先生，已经天黑了...”弯刀说话的时候，声音沙哑的好像刚吃了一口沙子，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四个小时没喝过水了，整个牙龈都肿胀了起来，挤压的牙齿都有些错位。
“快了，不看着我进避难所，唐吉不会放心的，别担心，时间还来得及。”爱德华气定神闲的坐在自己的躺椅上，他已经睡了一觉，此时正是神清气爽的时候，拿起咖啡壶问道：“要喝咖啡么？蓝山咖啡，现在已经绝...”
“抱歉，爱德华，那是假的，我骗你的。”唐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让弯刀瞬间有了一种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的感觉。
“我TM就知道！”爱德华将那罐咖啡高高扬起就想砸在地上，最终没舍得，又小心的把它拧上盖子收了起来：“问题是我一直都把它当成蓝山咖啡喝，我都习惯了。”
“那它就是世界上最后一罐蓝山咖啡，我说的。”唐吉脸上露出了一抹一闪而逝的笑容，让弯刀瞪大了眼睛。
不过他随后立刻反应过来，招呼着自己的手下：“既然您来了，那我们就在外面等。”
弯刀走得很快，他手下那些人走得也很快，仿佛和唐吉共处一室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其实也差不多，和弯刀一起进屋的人，基本都是超人类，他们在唐吉面前连气都喘不过来。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会去避难所的，别担心。”爱德华走到唐吉面前，有些怜悯的看着以前这个满面疲惫的年轻人，伸手抚摸他的脸：“我会好好活着，因为我知道你心里有多难过，我不会把你一个人扔在这个世界不管的，儿子。”
唐吉看着爱德华，仿佛卸下了心里的盔甲，他疲惫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抬头看着爱德华：“我今晚就要毁灭这个世界，爱德华，就今晚。”
“我知道，但我原谅你了。”爱德华也顺势坐在了唐吉身边，安慰着唐吉：“你不是上帝，救不了每一个人，但你最少能尝试着拯救这个世界。”
“就算是上帝，也曾降下大洪水洗净这个世界的罪恶，他只给了诺亚一个造方舟的机会。”爱德华继续说道：“而你，我的孩，你们造了很多避难所，远比诺亚的方舟更大，人不能和上帝相提并论，但你已经做的比她多了。”
“很多人会因我而死。”唐吉安静的说道，他早已做好准备，也坦然接受了自己要背负的责任，现在只是他想诉说而已。
爱德华知道唐吉需要什么，他只是默默地倾听。
“但在心底，我很清楚，我不是被人逼迫的，没人能逼迫我，米科尔森也不行。”唐吉轻声说道，语气中甚至有了一丝释然：“我想毁灭这个世界，我憎恨的不仅仅是玩家，不仅仅是超人类，我恨这个世界，爱德华。”
“安吉丽娜...她本不该承受这样的命运，我恨夜之城糟糕的交通，我恨我之前租不起更靠近医院的房子，我恨执法局微薄的薪水，我恨我自己，为什么不守在她身边。”唐吉的声音逐渐失去了温度，即使爱德华近在迟尺也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热量在身边传来。
“每当我想到，我终于要毁灭这个世界时，我甚至有一种快感。”唐吉叹了口气，看着爱德华说道：“我...我很抱歉，爱德华，也许这才是我。”
爱德华只是拍了拍唐吉的手：“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人都是复杂的，我们不能看因为一个人心中有恶念就认为他是恶人，我们要看他做过什么，以及在有能力行恶的情况下，有多少次，他选择了不去那么做。”
“还记得圣徒么，他是个虔诚的信徒，比我虔诚的多，但他选择了你，跟随着你，并且从没后悔过。”爱德华继续说道：“还有苏尔特，他被你带走之前什么样，现在又是什么样，这些人选择了你，不是没有原因的。”
“还有先知，我虽然没见过她，但我相信一个能不断看见未来的女人，不会做出错误的选择。”爱德华说着那些唐吉熟悉的名字，感受着身边那个疲惫的男人呼吸逐渐平稳了下来：“还有吴，她是我见过世界上最聪明的人，你觉得那么聪明的人，会做出错误的选择么？你可以不相信命运，但你不能不相信吴的脑袋。”
唐吉的嘴角再次露出了一丝笑容，爱德华总是能找出合适的比喻...
“我只希望你记住一点，孩子，别把这个世界的未来交给米科尔森那样的混蛋。”爱德华叮嘱到：“我用我后半生的桃花运做担保，他屁股下面肯定还有屎，你得防备着他点。”
“如果你们的计划成功，未来我们真正的摆脱玩家的，你必须保证，米科尔森那个混蛋不会把这个世界吧变成他的玩具小屋。”爱德华用力握了握唐吉的手：“别忘了我说的话。”
“不会的，我会盯着他的。”唐吉用力点了点头。
“还有安然！等这些破事都完事了，把安然给我完好无损的带回来，我希望我死之前能听他叫我一声爷爷！”爱德华说这句话的时候，手上用的劲比刚才还大：“我的遗产必须让他继承！”
“我保证。”唐吉用力点着头，虽然爱德华那点家底根本带不进去避难所，但这依然是最好的祝福。
“现在，去吧，站直了走，别让那些人看见你的软弱，如果连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拯救这个世界，其他人还怎么相信？”爱德华最后说道：“也许这是个坏计划，但别忘了我教过你的，最坏的计划也好过没有计划，既然已经到了和这个地步，就算是错的，也要错到底！”
“放心吧！”唐吉依言站直了身体，又恢复了唐吉该有的样子，打开了门，对门外的弯刀说道：“好好招呼他，我会记得这件事的。”
“就算我死了，老爷子也会安然无恙的进入避难所！”弯刀兴高采烈的说道，有唐吉这一句话，就算他这段时间没白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