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当第一缕太阳光照入这栋勉强称得上房子的建筑物时,唐吉已经站在窗前俯视着这座城市了。
他对睡眠的需求并不取决于生理需求,更多的是一种精神需求。
如果有时间,唐吉会在人类睡觉的时候,睡上几个小时,虽然在睡眠状态下,唐吉对附近几条街的情况一清二楚,甚至对建筑物下方下水道里走过的老鼠都有感知。
但唐吉依然觉得自己需要睡觉,就像他觉得自己依然需要吃饭一样。
昨天在大街上,士兵发放的物资包还算丰盛,里面按照陆军口粮放置的物品,有浓汤粉,咖啡,巧克力,压缩饼干,午餐肉,速食牛排等等,足足五公斤重,足够一个普通的三口之家吃上两天。
他看了看午餐肉上的生产日期,结果上面写的是1972年...以唐吉贫瘠的历史知识,他甚至不知道这罐头的历史背景,但显然在那个年代这种午餐肉罐头被大批量生产过,以至于一直到现在都还没吃完。
颜色发黑的仇恨之焰在唐吉的约束下,仿佛普通的天然气火焰,在水壶地下温柔的燃烧,烧开了一壶水。
唐吉用开水冲了一杯浓汤,一杯咖啡,他先喝了一口浓汤粉冲泡的汤,在嘴里涮了一遍,直接吐在地上,默默的拿起了咖啡。
很好,那玩意归那位好好先生了。
唐吉端着咖啡,拿起了桌子上连着半扇肩膀的头颅,皱了皱眉头,作为猩红门徒的作业,这玩意手艺太糙了,简直不堪入目。
黑色的仇恨之焰仿佛最温顺的宠物,顺着唐吉的意志将那残肢笼罩,转眼就将将所有血肉都焚烧一空,只剩下骨骼。
没有了皮肉和筋膜的连接,光秃秃的颅骨和下面的骨骼很轻易的脱开了。
唐吉对仇恨之焰颜色上的变化没有什么太大感觉,从月球那次爆发开始,他的仇恨之焰就逐渐开始向黑色变化了,而且颜色越来越黑。
他将处理干净的颅骨拿在手上把玩,表情显得有些凝重,因为这个玩家的实际状况,将会决定人类未来的战争走向。
是继续拖延时间,让唐吉制造更多的猩红门徒,还是有朝一日,按照米科尔森的末日剧本上演一场毁灭秀?
即使是唐吉,在这一刻也感到有些紧张,他甚至对这种感觉有些陌生,他上一次感觉紧张是什么时候的事?
至于整件事的始作俑者,瑞卡德先生此时正睡在曾是卫生间的房间里,他后半夜清醒后,因为自己的残忍吐了,吐得满地都是,唐吉不得不把他扔进卫生间里反省。
作为唐吉精神上的后继者,他这种懦弱一直让唐吉有些怀疑,当初他到底是怎么够格被选中为猩红门徒的。
如果这个世界没有超人类的存在,也没有玩家的存在,唐吉和瑞卡德这样的人可能永远也不可能发生任何交集。
他们天生就不是一种人,不生活在同一个世界,唯一能让他们相遇的理由就是瑞卡德来夜之城旅游,结果被抢劫,被强健,或是被枪杀了,唐吉负责处理他的桉子。
而这种桉子在夜之城能不能破,完全取决于唐吉愿意打断多少条肋骨,一般来说只要他打的足够重,断掉的骨头足够多,总能得到结果。
他还记得自己的第三任搭档,一个从企业佣兵转行回老家想找份安稳工作的混蛋...那可是个十足的混蛋,脾气特别对唐吉的路子,他们一起搭档的时候,可敲断了不少骨头。
他们同样的不择手段,同样的嫉恶如仇,同样都是硬骨头,不知道什么叫妥协,他们的血液里留的仿佛都是烈性燃料,不知疲倦,有进无退。
那时候夜之城的街头帮派就没有他们不敢闯的,结果突然有一天,那个混蛋就出车祸死了。
唐吉花了一个星期时间,不知道打断了多少根骨头,敲碎了多少颗牙齿,才最终确定,他的搭档是死于酒后驾驶,和其他人无关。
他还记得自己当时消沉了好一端时间,好像失去了一个亲人一样,然而现在当唐吉细细回忆时,他甚至记不那个混蛋的名字了...
他叫什么?他以前是企业佣兵还是别的什么部门出来的?唐吉盯着手中的颅骨,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遗忘以前那些日子了。
和暴怒作斗争是另一场让人绝望的战争,唐吉总得付出点什么,对过往的记忆就是其中之一。
只不过被烧掉的记忆都是那些仿佛被珍藏在箱子底下的老照片一样的记忆,让人几乎无从察觉。
那个人真的存在过么?那些事真的发生过么?每天穿着防弹衣,在枪林弹雨中用拳头痛殴街头战士的日子,好像发生在上辈子一样。
唐吉用手指在颅骨眉心的位置扣下了一小块菱形方块,犹豫了一下,没有把它穿在自己的项链上。
还没出结果,这个不能算。
卫生间里,瑞卡德伸了个懒腰,被强化过的身体让他不需要承受普通人在冰冷的地板上睡几个小时后那种酸痛感,但不小心抓了一大把自己的呕吐物对瑞卡德而言依然是终身难忘的的事。
他的前半生几乎没如此狼狈过,但现在看来以后的日子完全走上了了另一条路。
瑞卡德活动了一下骨头走出了卫生间,正看见坐在阳光下把玩颅骨的唐吉,阳光将他的影子投在地上,拉的很长,好像看不见尽头一样。
一想到那颗颅骨是自己从人尸体上硬撕下来的,瑞卡德就又感觉一阵反胃。
“从现在开始,再有东西从你嘴里吐出来,它怎么出来的,你就怎么吃回去。”唐吉的声音依然没什么温度,而且极有距离感。
瑞卡德艰难的点了点头,他现在其实也没那么恶心了,毕竟严格来说他也不算什么新手了。
他手上可有着将近四十条人命,只不过瑞卡德习惯把事办的斯文点,他更习惯见面确定了身份,当头一枪结束恩怨。
但显然,唐吉更喜欢带有惩罚性质的死亡这个过程中往往还要伴随着恐惧。
“我们今天去哪?”瑞卡的主动问道,在杀死两个玩家后,他在唐吉面前突然没那么紧张了。
“去见见我的老同事。”唐吉看了看时间,决定今天去拜访一下那位组建了铁路组织的米切.薛帕德。
唐吉对她的印象仅限于寥寥几次被迫参与记者会时对方焦头烂额的身影,因为一般需要唐吉必须到场的记者会,伤亡人数应该不会低于二十个人。
要在特区内找到铁路组织的线索其实不难,难的是揭开他们留下的线索。
铁路组织会在各种角落张贴和自己相关的宣言和LOGO,一方面为为了扩大影响力,另一方面也算是为了证明自己还在,没有被玩家所消灭。
但对唐吉而言,想找到这些铁路组织的人员就像简单多了。
他才在街头走了几分钟,就‘看见’了一伙携带武器鬼鬼祟祟的人影,在附近的角落里散发传单。
他们不是直接把传单发给某个人,而是将这些传单随机扔在周围无人居住,无人使用的店铺中。
唐吉带着瑞卡德跟了他们一会,发现这群人居然不算乌合之众,他们互相之间是有默契的。
一共七个人,前中后分成了三波人,间隔了将近四十米,看起来就像出门寻求工作和食物的普通特区市民。
但实际上这些人一直在互相照应,每一次只有一个人会进入封闭的房间,留下传单就走,另一个队员在门口防风,中队负责随时支援,而后队则负责在路过时,在门口留下一个橙黄色的印记。
这些人走后不久,就有附近的普通人进入房间寻找铁路留下来的传单,或者,叫铁路日报也可以?
唐吉手中拿着一份这样的传单,最上面写的是他们铁路组织已经成功将多少人送出了特区,中间是最近特区内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人,哪各区域最近不太平需要避开,哪里有人提供相对低价的物资。
更下一面一点,写的是最近不幸遇难的死者名单,铁路组织用自己的方式写了一份讣告,将他们的名字一一写在上面。
唐吉粗略看了一眼,昨天一天特区内就有四十五个有名有姓的人被铁路组织登记在这一栏,其中绝大部分都被标记为死于玩家之手,还有一些则死于疾病,房屋坍塌。
至于传单最后,则写着一些标语,告诉人们不要放弃希望,铁路组织一直在努力,特区人终将有一天迎来自由。
A4纸大的传单上写的密密麻麻,没有任何浪费,背面还印着一份附近街区的简易地图,实用性和阅读性都拉满了。
但唐吉现在其实干不了这种跟踪的活,一条街还没走完,前面那七个铁路组织的成员就发现了唐吉他们俩。
不是因为跟踪行为被发现,唐吉离那些人足够远,之所以被发现是因为现在瑞卡德算是名人了,他昨晚杀死玩家的行为被人注意到了。
在附近建筑物天台负责观察的铁路组织成员发现了瑞卡德在这条街上,立刻就要求街道里发传单的外围成员离开,因为玩家的报复速度非常快,凡是干袭击他们的人,一定会遭到报复。
但还是晚了一步,下一秒一辆装满了玩家的越野车就以狂暴的姿态甩尾入弯,冲进了这条街。
车上坐着整整八个玩家,而且荷枪实弹,各个手中都有枪。
唐吉向后退了一步,靠在墙边上,给身后二十米外的瑞卡德一个表演时间,显得有些兴致不高。
从玩家们的反应来看,似乎瑞卡德杀死的玩家似乎没有引起什么轰动效应,这些玩家依然如此肆无忌惮。
但紧接着,刚从吉普车上跳下来的玩家,就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启动了车,一脚油门消失在了转角处,看得人目瞪口呆。
就在他们停车的那一刹那,罗斯维尔特区的玩家迎来了新的系统提示,游戏版本即将迎来更新,要求所有玩家将素体带回素体存放中心,准备下线。
凡是没有在规定时间内将素体送至素体存放中心的,将被视为死亡,在下一次进入游戏室随机分配至新的素体。
所以这些玩家一分钟都不敢耽误,他们已经知道超人类素体的珍贵之处,不敢有丝毫怠慢。
也许是因为距离的足够近,也许是因为唐吉的那套系统本就出自开拓者,他实际上也收到了相关的系统提示,只是中间包含了大量乱码,根本看不清具体意思。
即使如此,这也算是个好消息,这代表着瑞卡德最少发挥了一些作用,让玩家们炸毛了。
只是,不知道那两个玩家的具体情况...
...
“薛帕德,有个归化者内线说玩家们要暂时离开这个世界。”沙瓦尔.奥特加的声音在对讲机另一端响起:“要不要干票大的?”
“你是说,偷袭素体仓库?”米切,薛帕德显得更加干练了,裸露在外的手臂上线条显得非常结实。
“如果能成功的话,我们就能暂时阻止玩家回来了。”沙瓦尔.奥特加的声音有些激动:“我们一起准备了那么久,不就是为了有机会能表达自己的态度么?”
但薛帕德还是觉得有点太凑巧了,昨晚刚有两个玩家遭遇袭击,今天就有这种好消息传来?
特区内,针对玩家的袭击从没停止过,就连她率领的铁路组织都杀死过十几名玩家。
然而玩家们准备暂时集体离开这个世界的事,可从没发生过...
这是不是个阴谋?或是玩家们想出来的新点子?这种事不是没发生过,那些玩家的脑子里仿佛有着无限多的创意。
“先等等,我需要亲自去看看才能确定。”薛帕德最终决定道:“所有人按兵不动,等我的消息。”
薛帕德随便挑了一顶鸭舌帽,套上轻防弹背心,外传夹克走出了自己的藏身处,类似的藏身处她在特区内还有十几个。
这些藏身处全都随机选的,为了安全,连铁路组织的高层现在都互相不知道位置。
然而刚出门的薛帕德,一转弯,迎面撞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