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嗯。下次注意。”
很快,林渊便接到李方明的道歉电话,并承诺有空才去补交住院费,由于今天没有交上而导致明天的床位费,他是不承认的,让对方自己想办法。
“是,行。”电话这头李方明连连点头。别说床位费只是舅舅一句话的事,如果真能用百十来块花钱消灾,也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挂了电话,林渊嘴角上扬:“果然,保安队长也不是白当上的。”
“啊?”一旁的李响以为林渊在和自己说话,不由得“啊”了一声。
“没事,还有多远?”林渊问。
“快了。”
确实没过多久,俩人便来到一条胡同口。
林渊直接被眼前的一幕给震住了。
与其说是胡同口,倒不如说这本来应该是一处小区的过道。
左边倒没什么问题,水泥石头铁栅栏做的围墙,里面是一栋四单元六层的旧楼。有问题的是右边,这里本应该是门卫的地方,不知被谁改建成了平房。
不仅如此,还用一堆树杈门板围成了个院子,狭长的院子里拴着一条大黑狗,站起来快有两米了,趴在栅栏冲着外面的林渊汪汪直叫。
“别叫了……”忽得,平房里走出一名老者,他见到李响后,又看了林渊一眼,主动打招呼:“回来了老李?这是你家亲戚?小伙子长得挺精神啊!”
李响尴尬的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林渊也没戳穿,冲老者保持微笑,继续朝前走。
二人只绕过第一栋楼便来到了里面,林渊终于知道这为什么算不上是一个小区了。
哪有小区只有一栋楼,四个单元的?除去第一排是楼房,后面一竖排足有七八间水泥房。
什么是水泥房?就是那种类似仓库,用水泥盖的四面墙和个房顶的屋子。
这栋屋子冬凉,夏热,根本不是住人的地方。
远处则是一片未开发的地方,满是黄土高坡和碎石瓦块。
此时再看身后的楼房,这是用来遮羞的吗?
“到了。”李响摸了摸鼻子,似乎并不想让林渊继续往里走。
“呵……”林渊冷笑一声:“比起在网上众筹要营养费的人,你这种自尊心简直就是幼稚。”
很快,林渊就察觉出自己言语上可能有些过激,怕对方不了解自己话里的含义,待会会对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随即解释道:“既然都已经到了,坐坐又有什么关系。”
说完,便侧身给李响让出一条路,示意让对方走在前面。
比起忠言逆耳,人们往往更喜欢温柔的骗子,哪怕明知道是假的。
林渊之所以这么做,其实主要也是怕走在前面容易挨闷棍。
虽说对方照顾了自己十年没错,可那毕竟是在医院里,人多眼杂。
一方面或许也是希望能感动自己,等自己醒来时少要,或者不要赔偿。
可今天自己的种种表现,摆明了一副小肚鸡肠,如今又到了这种一片荒芜,人烟稀少的地方,就算有监控,老虎也总有打盹的时候吧?
万一李响没坚守住道德底线,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十年过去了,自己的家庭状况想必对方也了解的一清二楚。要是真出点什么意外,想找个替自己伸冤的人都没有。
别人失踪了会有人报警,自己要是失踪了,那就跟世界上从来没有他一样。世界上终归是有两件事无法让人直视,一是太阳,二是人心。
有道是: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好不容易从鬼门关里爬出来,林渊可不像刚蹦跶几个小时就回去找阎王报道。
跟在李响身后,二人来到第三间由水泥砌成的房子门前停下。
灰色的墙面,平坦,却不怎么整洁,不知是被哪个小朋友留下的涂鸦,绘画天赋嘛……算了,他不适合画画。
李响尴尬的回头看了林渊一眼,直接拉开了门,屋内的大部分景象立即展示在林渊的眼前。
事实上,走到这他其实就已经可以调头回去了,没必要再冒着生命危险往里走,林渊也确实是这么打算的,正当他不知用什么说辞离开时,一名女子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早?”
声音的主人是一名看上去三十多岁的女子,皮肤蜡黄,乌黑的头发也没什么光泽。不过从看相貌上来看,如果倒退十年,她应该不会输给任何同龄人。
女子见到林渊也是一怔,显然没想到对方会登门造访。
可转念一想,自打这人醒来之后,这一天终归是要面对的。
女子面带微笑,声音温文尔雅道:“你来了,快进屋吧!”
进?不进?坦白说,林渊是不大想进去,他可不想把自己给玩没了。
“你来了?”正纠结时,眼前忽然又出现一名女子。
准确来说,她还只是个女孩,看上去12,3岁的样子,明眸皓齿,就是衣服稍显旧了一些,像是被洗了无数次,白衣服都有些微微泛黄。
这两名女子,林渊都没见过,但他能推测出,这应该是李响媳妇和闺女。
既然女儿在家,林渊的胆子也就大了起来,他绝对不相信这夫妻二人会在自己女儿面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十二三岁,已经不是小孩了。
进了屋,林渊先是扫了一眼,得出的结论只能用四个字评价:家徒四壁。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只找苦命人。就见屋内的墙上由白霜转化而成的水正在往下流,如果不是屋内的几个小太阳,怕是比外面也暖和不了多少。
窗户倒是有一扇,不过是死的,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关了门就要开灯。
厨房倒是有扇窗户直达外面,不过被墙壁挡住了,屋内分不到丝毫光线。
房间的地势也比较低,弄不好夏天下大雨的时候还要往外淘水。
简单来说就是一间仓库放了两张床而已,用来住人别提多有遭罪了,更遑论这一家好像没有住平房的经验,不挂门帘,不定塑料布。
“你什么时候醒的。”
小女孩凑过来,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林渊,一点也不陌生的样子。
“快,写作业去。”女孩的妈妈出言训诫。
“奥。”
女孩垂头丧气,一副很不开心的样子,听话的到旁边桌子上写作业去了。
是的,连个写字台都没有,屋内一共就两张床加个桌子,还有个破旧的冰箱和一个打开估摸着满是雪花的电视。这样的家庭,林渊能让对方赔偿多少?他随便搬了把凳子坐下,直奔主题:“我想看看所有的缴费单可以吗?”
这东西,夫妻二人倒是一点没丢,翻箱倒柜了好半天,终于是一张不落的送到林渊面前。
厚厚一摞,看着上面的数字,林渊是越看越蹙眉,他粗略的估算了一下,竟有两三百万之多。
靠,我昏迷的时候他们都对我做了什么呀!?
忽得,林渊就感觉有个目光在注视自己,不由转头问道:“你多大了。”
“我13岁了。”女孩说道。
3岁加10年正好,虽然印证了李响的说话,但林渊还是随手拿起桌面上随处乱摆的书本,就见第一页上赫然写着:五年三班,李若曦。
“上学这么晚吗?”林渊问。
“是啊!家里没钱。”李若曦也难得露出苦涩。
“我上学也挺晚,15岁才上初一,跟你差不多。”说完,他冲夫妇二人使了个颜色,示意让他们把女儿支走。
李若曦的母亲一直弱弱的不说话,还是李若曦的父亲领会了林渊的意思,说道:“姑娘,给爸爸买瓶酒去,今天跟你叔叔喝一杯。”
“什么叔叔,他充其量就是个哥哥。”说完,李若曦还冲林渊眨了下眼睛。
看到这一幕,林渊也是哭笑不得,这丫头哪学的?大话西游看多了吧?
李若曦虽然很不情愿,可还是乖乖的拿了钱出门,临走时不忘冲着林渊说道:“等我哦。”
林渊当然不知道,他是李若曦的老熟人了,从三岁开始,李若曦就一直跟着母亲到医院照顾林渊,有时父母忙忘了,她还会出言提醒,无论是父母哪一位去医院给林渊清理个人卫生,她都会跟着,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还会对着昏迷中的林渊吐露心声,要不是林渊醒了不再需要护理,加上还一个月就要考试了,李若曦肯定是风雨无阻,每到周六周日必定会抽出一天去医院。
打发走了李若曦,此时屋内只剩下三人,林渊从怀里掏出张银行卡放在在桌上:“里面应该还有一万多,交完住院费如果有剩余,换个房子租吧!”
“不行,犯错的是我们,怎么能要你钱呢!”李响连忙站起身进行推辞。
“你有钱交住院费了?”林渊摆出一副很诧异的表情,搞的李响老脸通红。
“当然,这个钱也不是白给你们,打个欠条。”说着,林渊将从医院顺来的印泥给拿了出来。
这种顺手牵羊是不道德的,可要怪也只能怪那个给他撞队伍的那个阿姨。
林渊此行的目的是看对方的经济情况,好谈赔偿。
但一幕幕就摆在眼前,他怎么好意思张口?在林渊的心里,犯了错要承担相应的后果是没错,但也绝非是把人往死路上逼。和那些死亡只得到几十万赔偿的人,自己花了人家三百万的住院费,没在最困难的时候被拔氧气管,已经算是可以了,自己还年轻,有大把的时间,靠双手也不至于饿死。
李响感激涕零,握着林渊的手无语哽咽。
可以说,这十年里,他们一家坚持照顾林渊,就是想感动对方,希望这人能在醒来时少要,或者不要赔偿。
终于是皇天不负有心人。
对方的手满是老茧,一看就是长期干体力活,林渊随便找了个说辞,抽回了手:“你要实在过意不去的话,多打点我也不介意。”
“多少,你说个数,我尽量想办法。”
“那就……20万?”林渊试探的问。
“行。”李响毫不迟疑的回道。
说完,在李若曦的作业本上撕下一张白纸,提笔唰唰唰的就写完了。
这也难怪,在医院练习了那么多次,此时内心无比舒畅,按过手印之后,李响把欠条递过来,说道:“你什么时候要尽管来找我,要是一次性还不完我可以分期还。”
“那就七年吧!七年后一并还我。”
“好,我努努力,争取两三年就还上你。”李响也是个实在人。
“用不上,给你家孩子买两件新衣服吧!改善改善伙食,出生后净跟着你们受苦了。”一句话,说的李响老脸通红。
接着,他婉拒了夫妻二人留下吃饭的请求,转身离开。
林渊为什么不选五年,十年,偏偏选了七年作为期限?
原因很简单,因为七年后,李若曦应该上大学了。
当然,他这么做也不是完全为了这个陌生的小女孩。
他只是感叹人生。七年后,那两口子都是年近半百的人了,靠现在做苦力挣的那钱,能不能治好下半辈子的腰酸腿疼还是回事,要是女儿再没上过大学,没份正式的工作,只能被迫嫁给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
林渊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有这种想法,可偏偏就冒出来了。
呵呵,果然是短视频看多了,世界都变得灰暗了。
林渊自嘲的一笑,将欠条撕成无数碎屑,一半丢进了垃圾桶里,另一半就这么放在掌中。
一阵风吹过,将雪花般大小的纸屑刮满了街道的每一个角落……
不巧的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打破了这一美好的画面。
大妈健步如飞,来到林渊面前,不知从哪摸出个红袖标套在左臂。
“小伙子年纪轻轻怎么不讲道德呢,乱丢垃圾,罚款五块……”
林渊此时兜比脸都干净,见大妈不见兔子不撒鹰,连忙说道:
“VX行不行?”
好在VX里还有几百块钱,林渊这才免去扫大街的体罚。
随后,直接挥手打车……
另一边,林渊走后,李响将李若曦的母亲搂在怀里。
苦日子终于是要熬出头了,但李响却越来越觉得对不起林渊,对方大好的年纪都被自己耽误了,醒来第一件事却是帮自己度过难关,到底谁欠谁的?
“女儿好像挺喜欢他的。”李响试探性的说道。
“你可别瞎想,她才多大啊!”李若曦的母亲立马制止了李响这种危险的想法。
“再过几年不就成年了嘛。”
“他都三十多岁了。”
“可他看上去才20出头的,长得也挺帅!”
“你年轻时长得还挺帅呢!现在呢?我可告诉你,平时什么事都可以依你,唯独这件事不行,他都三十多岁了,要学历没学历,要工作经验没工作经验,养活自己都困难,姑娘跟他吃啥喝啥?”
“好了,好了,我也就这么一说,你还当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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